每次顾元姚在做饭的时候,胥霁暄都会站在一旁仔细地观看。
目光有十分的认真。
在又一次顾元姚煮粥,胥霁暄再次站在她身边,并且严肃地看着锅中不断冒着热气的豆粥时,她开口道,“你是想学煮粥吗?”
“可以吗?”
顾元姚觉得有些奇怪了,煮个粥而已,谁会对煮粥有这么大的兴趣。
“当然可以!我可以教你。”
顾元姚非常详细地把煮粥的具体步骤告知了胥霁暄。
从如何生火,如何控制火候,到如何搅拌......事无巨细地告诉他。
顾元姚平日没有什么说得上话的人,有时候会自言自语。现如今就如何煮粥这个问题,竟滔滔不绝起来。
胥霁暄则是认真地看着她,毫不吝啬地给予夸赞,“你好厉害,你什么都会!”
顾元姚一下子就脸红了。
讲实话,她平日里被村里大娘们调侃“老实、窝囊、畏畏缩缩”惯了,面对如此直白的夸赞,反而,非常地不适应。
不过,感觉挺好。
第二日清晨,顾元姚醒来的时候,闻到了一股糊粥味。
进入灶房才发现胥霁暄已经把清晨要吃的粥煮好了,虽然微微地带着一些糊味,不过,“坐享其成”的感觉也着实不错。
从这日开始,胥霁暄就肩负起了清晨煮粥的任务。
顾元姚每日清晨洗漱后坐在灶房的方桌前,看着胥霁暄双手端着粥碗,把早饭妥当地放置在桌子上。
胥霁暄学着做家务的热情也丝毫不减。
他如今洗碗、打水、擦桌子,虽说活干得不利索,甚至略显笨拙,但是他不会再摔碎碗、打翻水桶、把水洒得遍地都是了。
在顾元姚连续三日起床后吃到胥霁暄煮的粥,而且还不用刷碗的时候,她越看越觉得,胥霁暄好像是个贤惠的“田螺公子”。
思及此处,她不由得“扑哧”一笑。
胥霁暄听到声音后转头瞧了她一眼,随后更加卖力地擦拭桌子。
胥霁暄的侧脸,无论何时看,都好看得让人心惊。
皮肤这样细腻的人,想必没有生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他在家中应当是没有做过这些粗活的。
她此时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对做家务活这些事情有如此大的兴趣。
今日天气舒爽,顾元姚把窗子打开,坐在内室里刻木雕,身前的方桌上摆放着一座颇具雏形的木刻庭院。
小时候有一次随着爹娘去镇上大户人家的家里送成品,她对这家的漂亮庭院羡慕无比。
那日下着淅沥的细雨,雨水打在池塘里绿色的荷面上,满园的青翠。
她做梦都想和爹娘住在这样的大庭院当中,岂料天不遂人愿。
如今爹娘失踪多年,杳无音讯,她的积蓄也不足以买下一整座这样的大庭院。
思来想去,心痒手也痒,就打算自己做个小庭院,过一过瘾。
回忆起池塘里的绿荷,她就给自己的木作庭院起名为“荷园”。
房屋的材料用木制,上方的屋顶可拆卸。
一旦开始做庭院,就停不下来了,她发现越来越多可以做的物件。
比如自己房间里的摆设:小床、小塌、小几、小柜......
比如灶房里的用品:小灶台、小锅、小碗、小勺、小木桶......
再比如庭院中的假山、池塘、秋千架......
顾元姚最近在刻磨喝乐,是一个约半个手掌长的小人偶。
集市上、店铺里都会售卖磨喝乐,面容虽漂亮喜庆,但表情僵硬,肢体不能活动。
顾元姚想做成这个磨喝乐人偶,放到荷园当中去。
这个人偶,最好有活灵活现的表情,能哭会笑;有能活动的关节,能躺能站能卧。
力求逼近真人。
最好给这个人偶穿上衣服,那就更逼真了。
平日里,除却整理家务、做木工活,顾元姚把时间都放在了制作荷园上。
“顾......顾姐姐!”
顾元姚正看着面前的木头沉思,突然间被一道声音打断。
她觉得自己比不谙世事的胥霁暄稍大一些,于是便告诉他,平日里可以叫她“顾姐姐”。
窗子敞开着,顾元姚闻言大声道,“怎么了?”
“有人来送钱!”
顾元姚了然,前些日子给村里人家修农具,约定好的今日把钱送过来给她。
“你拿过来吧!”
顾元姚没有起身,坐在凳子上,一手握着刀,一手握着人偶,细细雕琢。
少顷,胥霁暄便站在内室的门前,轻轻地敲响了房门。
“进来。”
一阵吱呀声响起。
随后房间内陷入寂静中。
顾元姚一手握刀,一手握着木头,发觉胥霁暄没有讲话,于是侧目。
胥霁暄呆呆地站在门口,手还贴在门上,一动也不动。
眼神锃亮,亮得慑人。
顺着胥霁暄的目光,顾元姚看向了自己手上握着的木头。
“我在刻木雕,这是我的生计。”一边说,她还一边扬起木头,拿起来在空中晃了晃。
胥霁暄的眼神黏在人偶上。
随即,目光在她的身上绕了一圈。
他踏入房门,把手里的几枚铜钱给了顾元姚。
顾元姚发觉,他的目光又放在架子上搁置着的木雕上,一看到这些,他的眼神就再也移不开了。
“你喜欢这些木雕啊,你可以多看一看。”
顾元姚站起身,走到架子前,拿起一块方帕,轻轻在木雕上擦了擦。
接着对胥霁暄笑了笑。
胥霁暄的睫毛抖动着,开口道,“你把它,照顾得很好。”
一句奇怪的话。
“我就当你是夸奖我了。我自己刻出来的,当然要好好对待了。”
顾元姚重新坐下,接着刻人偶。
胥霁暄接着挪动了脚步,站在顾元姚的身旁,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和她手上的木头。
顾元姚觉得胥霁暄的好奇心属实是多了些。
比如煮豆粥、擦桌子、刷碗、打水,如今又好奇地看她刻木头。
“你是想要学木工活吗?”
胥霁暄自从进到房门里,都未曾开口。
顾元姚只得一再打破屋内的平静。
她能感觉到,胥霁暄的眼神牢牢地黏在手中的木头上。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胥霁暄说“不想”。
顾元姚抬头,胥霁暄有些手足无措,眼睛移了移,又重新落在她的手上。
“你想坐下来看吗?”顾元姚给他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胥霁暄立刻便答,“想”。
顾元姚发现,胥霁暄这个人,有的时候,心里有想法不会直接说。但是当她察觉到他的心思,直接问起,他又会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论是想学做豆粥,还是想待在她身旁看她刻木头,都是在等着她开口询问。
别扭,又直率。
她觉得胥霁暄可能是待在这个家里有些拘束,所以才想帮些忙。加之亲人失踪,自己孑然一身,有些害怕孤独,所以才总想找个人陪着。
清晨起床洗漱后,两个人坐在灶房的小方桌旁用早饭。
方桌上摆放着两碗豆粥,两碟小菜。
顾元姚握着勺子,把温热的豆粥送进口中,一勺接着一勺。
胥霁暄端坐在侧一动不动,用一种热切又期盼的目光看着她。
顾元姚:“......”
怎么了?眼神怪怪的。
“你怎么不吃啊?”
胥霁暄点点头,“嗯。”
顾元姚:“?”
“嗯”,是什么意思?
顾元姚用完饭,发觉胥霁暄面前的粥仍一口未动。
奇怪了。
“你不饿吗?”
“还行。”胥霁暄老老实实答道。
顾元姚以为胥霁暄是担心她责备他浪费粮食,于是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神,认真道,“没关系,你不饿的话就倒掉吧!”
闻言,胥霁暄低下头,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豆粥。
胥霁暄清晨时的奇怪,并未引起顾元姚的重视。
直到午时用饭。
顾元姚招呼着胥霁暄把饭菜摆放在小桌上。
两个小炒,一碟腌制的小菜,两碗粟米饭。
胥霁暄端坐在侧,眼神锃亮,没有看桌上的饭食,而是看向她。
“吃吧!”
顾元姚招呼着他。
她动筷夹菜。
胥霁暄仍不吃饭,就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顾元姚简直要怀疑自己了,他从清早起来就不对劲,这是怎么了?
她被胥霁暄盯得浑身不自在。
“这是从东院摘的菜,新鲜着呢!你尝尝!”
“嗯。”
胥霁暄乖巧应是,但是仍不肯抬手拿起筷子。
自始至终只是用黑亮的眼神盯着她。
顾元姚在胥霁暄的目光中艰难地用完午饭。
到了晚上,用晚食的时候,胥霁暄摆出和清晨、中午一般的姿态之后,顾元姚再也忍不住了。
“你到底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还是觉得不好吃?”
胥霁暄摇摇头,顿住,再摇摇头。
顾元姚:“......”
看懂了,第一次摇头是表示身体没有不舒服,第二次摇头表示没有觉得不好吃。
已是黄昏,天边橘色染云,不时有微风拂过。
顾元姚对上胥霁暄那一双黑亮的眼睛。
突然间,她福至心灵,“你不会是想让我喂你吧?”
几乎是话音方落,面前的人就迫不及待点头。
顾元姚瞪圆了眼睛,简直不可置信。
“想。”
顾元姚:“......”
她皱眉,“你想得美!!!”
哪有这样的人啊?
饭都摆在面前了,他竟然呆呆地看着她,等着她察觉自己想被她喂的心意,等着她问是不是想被喂饭。
一时之间,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前几天,还是好好的人。今天怎么就突然间......奇怪得不正常起来?
顾元姚在胥霁暄的目光之中动筷夹菜。
咽下嘴里的饭菜,开口道,“你自己吃,怎么能让别人喂呢?”
闻言,胥霁暄的眼神暗了下去。
如同蔫了的小白菜一般,低下头,拿起了筷子。
顾元姚有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馒头。
怎么能让别人喂饭呢?
真是,离谱!
第二日清晨,顾元姚忽视了胥霁暄的眼神。
面无表情道,“不可能喂你饭的。”
胥霁暄闻言,眼底的光亮慢慢熄灭,接着缓缓地抬起手臂,握住筷子,开始夹菜。
待顾元姚用完饭,她端着木盆,准备去河边浣衣。
胥霁暄走出屋门,定定地站在原地。
待她在他的眼中看到那抹熟悉的期盼之后,她走上前,把右手放在胥霁暄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鼓励道,“男儿有手当自强。”
“等我回来,你可以自己去河边浣衣,其实很简单的。我教你。”
言罢,顾元姚交代胥霁暄看好家门,告诉他若有村民上门,让他们稍等片刻。
胥霁暄看着顾元姚的背影,伸出手,缓缓地抚上了肩膀上那块方才她触碰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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