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又回……”赵老师话还没说完,抢救室门上“手术中”的红灯“啪”地一下灭了。
司空浩正对着那门,瞬时瞳孔一缩;张承和邹致同时定住脚;郑悦琴和赵老师也连忙转过头去。
时间仿佛停止,长廊静得几乎能听见几人的心跳。
终于,几分钟后,一名身着手术服的医生一边摘口罩,一边推门而出。
医生上了点年纪,面目慈祥:“手术过程中患者发生了一次心脏骤停,我们实施了电击抢救。目前颅脑血肿已经移除,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需要进入ICU持续监控。”
张承和赵老师明显长舒一口气;眼泪在邹致眼眶打着转;司空浩攥紧的手也松了松。
“好的,辛苦医生了。”郑悦琴开口。
“患者身上并无其他致命外伤,”老医生补充,“如果能在48小时之内顺利苏醒,就是好迹象,但是后面仍需较长的恢复时间。”
众人点头,表示感谢。老医生转身回到抢救室。
柳池被推出来的时候,头部缠着白色绷带,侧躺在一个特制的枕托上,脑后伸出一个软管,身体上还连接着心电监护仪,脸上扣着氧气面罩,左手背扎着静脉输液管。
几人屏住呼吸凑上前去,又不敢凑得太近。
柳池的脸白得像纸,耳侧还挂着未清理干净的血迹。
张承嘴唇发青,双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衣摆。
司空浩看着柳池闭合的双眼,睫毛漆黑浓长。这双又大又圆、总是滴溜溜转不停的眼睛,是司空浩对柳池最深刻的记忆。
还有那张藏在氧气面罩里的小嘴,再也不是平日里骂骂咧咧的模样。此时此刻,这人,安静得让人心头发紧。
“柳池。”邹致轻轻唤,声音发抖。
没有反应。
拐过弯去,柳池被推进戒备森严的重症监护室,门重重关上。
“这是患者在ICU需要的物品清单,家属准备一下送过来,也可以在我们医院买。”一位面容严肃的护士走过来,一手拿着病例,一手直接把一张纸递给司空浩。
司空浩愣了几秒:“哦,好。”
郑悦琴扁了扁嘴,从司空浩手上把清单抽走:“行了,现在人救回来了,你们几个也放心了吧?!先回去,剩下的事我们来处理。”
“是,反正ICU你们也进不去,”赵老师抬头看了看走廊里专门供家属观看的监控屏,“这上面也模模糊糊的,谁是谁都看不清。”
张承看了看司空浩,后者犹豫一瞬:“赵老师,我刚刚看了清单上的东西,就是毛巾脸盆之类的,我们来准备吧!”
“是啊是啊,”张承忙接话,“我和浩哥家都是北京的,放假了也没事儿干,能用上我们的,买东西、陪床,都行的!”
“什么没事儿干?你把训练的事摆哪儿了?”赵老师一脸无语:“而且,柳池睁开眼,发现陪床的是你,你猜他会不会当场再撅过去?”
“那个……”邹致小声说,“我明天上午的火车回老家……要不我把票……”
“你回你的,”郑悦琴打断,“柳池家人只是暂时赶不过来,后面不可能不管他。”
提到柳池家人,所有人面色都不太好。
“ICU需要的东西,就从医院这边买吧。”郑悦琴去护士站交了钱,确认了该办的手续已齐全,和赵老师双双离开。
三个男孩在走廊里坐下,想着再待一阵子,看看柳池进入ICU后情况是不是稳定。
“他爸做生意的,之前听柳池说,他最近去河南出差了。”邹致开口。
“什么?河南!又不是荷兰!儿子出这么大事,有什么赶不回来的?”张承简直惊呆了,“不是说爸是亲的吗?”
“亲的又怎样?”邹致叹,“还不是把他当累赘。”
正说着,听到高跟鞋啪嗒啪嗒的声音由远及近,步子慢条斯理。
“柳池的家属。”一道女声响起,语调中听不出焦急,反而带着隐隐的不耐烦。
三人齐齐扭头,张承和邹致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
那是个穿着剪裁考究却略显浮夸的长呢大衣的中年女人,细高跟踩在医院的瓷砖地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戴着墨绿色真丝围巾,头发烫得蓬松,妆容整洁却显得冷硬。
护士抬眼:“患者目前在重症监护室,家属暂时不能进去。”
“那叫家属来干嘛?”
护士皱了皱眉,也是被这个问题整不会了。
“也没人说一声,害我跑这么老远……”她的语气,像是在抱怨酒店接待不周。
护士张了张嘴,发现对方好像对患者的身体状况并无兴趣,也便懒得和她说了。
“学校说他们把钱先垫上了,那就没我们什么事儿了吧?”
“有些文件需要家属核实签字。”护士一边说,一边整理。
“等他爸回来签,我不管。”
“……”
护士正无语,女人的手机响了。她转身接电话。
“我说我不来,非得让我来!”
……
“我麻将打到一半!真烦人!”
……
“学校施压?他们施得着吗?自己的学生都看不好!”
……
“在什么监护室待着呢,进不去。”
……
女人一边说,一边走过司空浩几人身边。
她以为进了楼梯间就没人听到自己讲电话,不曾想那空间反而放大了她的音量。
“都成年了,他自己打架,死不死的谁管得着!”
……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他妈给家里添麻烦!”
……
“跟你说清楚,我可不陪床!还有,这住院得花多少钱啊?”
……
“反正不许给他出看病的钱!”
……
“那就让打人那个出啊!”
……
“告他不得请律师?请律师不要钱的吗?”
……
“反正我不管,不能在这小兔崽子身上再花钱了……”
……
虽然隔着一道门,但女人高亢的声音清清楚楚,每句话都犹如一棵利刺往心里扎。
“哼,整天在外面惹事生非,我看趁早断了关系,别给咱们惹祸上身……”
女人的声音渐渐减弱,然后消失,应该是从后门出了医院。
然而,她语调中那股厌弃和嚣张,却深深印进了几人的脑子里。
张承呆呆站着,脸都绿了。
邹致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泛白。
司空浩靠在椅子上,手指摩挲着手机,眼神深沉。
无法想象,如果柳池的亲生母亲听到这些话,该是什么心情。
半晌,邹致咬牙:“这样的家人,断绝关系最好!”
-
第三日一早,也就是手术后的大约40个小时,张承收到赵老师的消息——柳池醒了。
他和司空浩来到医院,被告知柳池只是短时间睁眼,但是意识尚未完全恢复。不过身体指标良好,状况稳定,还要在ICU观察两天。
与此同时,在等待专业机构为柳池进行伤情判定的空当,张承也通过司空浩家里的关系找了律师,进行了相关的法律咨询。
律师向他们解释张承目前的法律地位:“从案件性质来看,涉及故意伤害,警方已初步立为刑事案件。伤者目前尚未完全清醒,案件侦查阶段还未结束,张承暂时不会被拘留,但不得离开本地,必须配合后续调查。”
“会不会上法庭?”司空浩问。
“暂时不会,需等伤情鉴定,加上是否追责再决定是否移交检察院起诉。”
“不能私了吗?”张承颤颤巍巍,听到“刑案、拘留、法庭、起诉”这几个关键词,已然吓得不轻。
“如果伤情较轻、受害方同意,可以进入“刑事和解”程序,这主要适用于未成年或初犯。但若伤情较重,即便受害人不追究,也不能阻止警方起诉,因为这涉及到公共安全问题。”
“那个……较重的情况下,得叛多少年啊?”张承几乎是带着哭腔在询问,这人都昏迷了,伤情无论如何不可能“轻”。
律师顿了顿:“根据《刑法》第234条,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若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张承两眼一黑,瘫在椅背上。
司空浩在一旁若有所思:“双方都存在暴力行为,是不是可以按‘互殴’进行申辩?”
“如果双方存在对峙、互相攻击,且都以伤害对方为目的,法律可以定性为‘互殴’,但还要看各自责任程度——造成重伤一方仍须承担主要刑责,另一方可酌情处理。”
“那也就是说,就算判定为互殴,也无法免除刑责指控?”
律师点头。
气氛安静一瞬,律师再次开口:“不过,你们提到是对方有预谋堵人、先动手,之后张承还击,这在某些情况下可以解释为‘防卫’行为。”
“所以,能争取为正当防卫吗?”
“重点是需要查明对方是否存在预谋、故意挑衅,张承是否有躲避空间仍选择击打等细节。”律师表情严肃,“不过,张承使用了砖头击打对方后脑,这是明显超出必要限度的暴力行为,在现实中几乎不会被认为是‘正当防卫’,多会被判为‘防卫过当’。”
“防卫过当的话,会怎么判?”
“根据《刑法》第20条第2款,可减轻或免除刑责,但仍需承担一定后果,如民事赔偿。”
听到这里,张承像突然活过来,猛地挺直身体。
总归,还是有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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