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浩凝眉看张承，这情况似乎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那眼神仿佛是在责问“怎么会这么严重”。
张承噤若寒蝉，默不作声。
唐家茂有事不得不提前离开，学校辅导员的电话也没打通，几个人回到座位，谁也没再说话。
须臾，大厅里响起隐隐的啜泣声。
邹致蜷坐在椅子上，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都是我的错……他天没亮就出门了，肯定连早饭都没吃……他就是这样的人，看不得别人受欺负……那个人啊，浑身是刺，但其实心底里可善良了……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邹致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念叨着。
张承如灵魂出窍般，呆楞着。
司空浩心中莫名憋闷。
他其实和柳池一点都不熟。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一次跨院系的联欢晚会上。两个院系只是上台一起参与个游戏，但很快，场上场下都火药味十足——从最开始体育学院控诉法学院犯规，法学院举报体育学院破坏道具，到体育学院抱怨法学院笨手笨脚，法学院嘲笑体育学院头脑简单……普通的互呛愣是被周围人拱成了两院的大规模“对喷”。
司空浩当时没插一句嘴，却在某个时刻站到了体育学院那群人的最前面。他双手插兜，眼神懒洋洋地扫向法学院一侧，那带着威慑力的气场瞬间让一半人闭了嘴。
他人帅个高，肩宽腿长，运动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手臂，哪怕什么都不做，也给人一种压迫感。
柳池站在人群对面，眼神锋利地看着司空浩——那股笃定和居高临下，让他瞬间把对体育学院的不满集中到这一个人身上。
司空浩也看见了他——一个脸上写满不服的刺头，偏偏长得……特别好看。
两人的第一次“交锋”发生在一个月后。学校突然宣布把东边体育馆改造成模拟法庭。体育学院本来的训练空间就比较紧张，引得怨声载道。
法律系把桌椅和投影设备往里搬的那天，馆里还留下一个篮球架子没有运走。司空浩、张承以及其他四个同学在那里3V3。
柳池本来没想搭理他们，但是那几人似乎是故意的，把球在他们面前扔来扔去，直到桌上的几份名牌架“啪”地被撞到地上。
“你们有完没完了？”柳池蹲下捡起名牌，咬着牙。
张承把篮球捡回去，转身扔给司空浩，笑得欠揍：“不好意思，球自己飞的，我们也没办法啊……”
柳池拍了拍名牌上的灰：“呦，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篮球不但长了翅膀，还长了眼睛啊。”
司空浩靠在球架下，单手转着篮球，甚至都没抬眼往这边看。
柳池窝火，在他心中，那个人就是体育学院那帮流氓的头儿，不动手、但却是最可恶的那个。他直直走向司空浩：“你们要是喜欢玩障碍赛，不如干脆找个垃圾场，拿我们桌子当靶子，多没挑战！”
司空浩缓缓抬眼，看着柳池的眼神带着几丝笑意，不知是满不在意，还是嘲讽。
柳池差点当场炸毛，被学弟拉了回去。
张承继续挑衅：“我们偏就在这儿打，怎么着？”
柳池极力控制情绪：“今天开始，这里是法学院的模拟法庭，不再是你们的球馆！”
司空浩慢悠悠走近几步：“这建筑外面，‘体育馆’的牌子好像还没摘吧？”
两人对视，气氛短暂凝固。张承在一旁看戏，法学院的人则忍不住小声说“师兄，算了”。
当着学弟学妹的面，柳池克制着：“你们篮球系，不是南边还有个馆吗？”
司空浩声音低沉：“同学，我们学校没有篮球系。”
柳池语塞。
“我和张承，竞技运动系，”司空浩声音平静，指了指另外四人，“他们，一个学的是运动康复，一个是体育教育，那两个是运动人体科学。”
柳池盯着他，鼓着腮帮子，转移话题：“《校内场馆管理条例》第四条，要不要我帮你们复述一遍？”
司空浩笑了下，把球往天上一扔又单手接住，回头招呼体育学院那几个：“打累了，走吧！”
从那以后，不管是社团活动、体育比赛、还是公共选修课，两个学院的摩擦持续不断。柳池对司空浩的敌意，也在这个过程中越积越深。
司空浩坐在抢救室冰冷的长椅上，回忆着与柳池的种种，心中五味杂陈。他望着那道红灯出神，脑中浮现出柳池那张还挺可爱的脸，心想，在那个人心中，自己一定是个傲慢的混蛋吧。
司空浩站起身，忽然很想抽根烟，又想起之前在食堂门口，柳池看到他抽烟、皱眉批评他“没素质”的模样，把烟盒又揣回了兜里。
楼道尽头响起脚步声。
刺眼的阳光从对面大扇的窗户射进来，他们只看到两个逆光的黑色身影。
几秒后，邹致和张承先后起身，他们看清了来人——走在前面的，是法学院副院长，后面跟着的，则是体育学院竞技运动系的辅导员。
“赵老师。”不等辅导员先开口，张承和司空浩一起走过去。
赵老师脸色铁青：“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吗？”
张承低头不语。
“这一身的力气，就是用来搞校园暴力的？”
“目前事情还在警方调查阶段，不能定性为校园暴力。”法学院副院长郑悦琴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女性，头发盘得整整齐齐，明显比急脾气的赵老师要稳重不少，“但既然都是一个学校的，就有义务共同配合警方。当然，我们学院也会帮助受害的学生争取他的权力，并保留一切法律手段。”
赵老师瞪张承，气得说不出话，直喘粗气。
“郑院长，”邹致插嘴问，“柳池家里那边……”
郑悦琴沉声：“我们已经联系上柳池的父亲了，但对方称人在外地，一时赶不过来。”
“这家人我也是服了，孩子伤成这样，他们居然还能说‘走不开’……”赵老师的语气里是难以掩饰的怒意。
“啊！那边手术还等着签字呢！”张承瞪着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眼，急道。
“不用担心，刚刚电话里我已经跟院方说明了情况。法律上来讲，如果近亲属无法及时到场，而病情危及生命，经医疗机构负责人批准，可以立即实施必要的紧急医疗措施，包括手术。这属于‘紧急避险’情形。”郑悦琴的语气像在给学生们上课。
张承张着嘴消化了几秒，松了口气。
“来的路上我再次确认了，柳池这种颅内出血的情况，如果等待家属赶到会耽误抢救，医院已经通过两名神经外科主治医师会诊签字、也经过了医院负责人的批准，直接手术了。”郑悦琴进一步解释。
一名护士走过来，郑悦琴转过身去：“我们会配合医院这边完成全部手续，费用我们法学院会先垫上。”
“我来垫，钱我出！”张承抢着说。
郑悦琴看了他一眼，语气沉稳却很坚定：“医疗费由我们法学院先垫付，走学院的公账，有正式票据，日后便于结算和追偿。”
张承讪讪：“是我下的手，应该我来……”
郑悦琴抬手打断：“你先配合警方的调查，刑事责任归刑事，民事赔偿归民事。等伤情鉴定出来，警方定了责，民事部分自然会依法处理，到时该你赔偿的，一分也少不了。”
张承抿了抿嘴，低声道：“哦，那……那就拜托您了。”
之后，郑悦琴跟着护士办相关手续，赵老师揪着张承和司空浩到角落里又是噼里啪啦一顿数落。
事情都办妥后，两位老师让司空浩、张承和邹致先回学校，他们两人在医院守着。
张承和邹致不放心，非要等到柳池脱离生命危险的消息。
郑悦琴叹气：“开颅手术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没必要这么多人耗在这里。你们先回去，手术结束后我们会通知你们。”
赵老师斜了张承一眼：“打了一宿游戏，还不赶紧先回去睡一会儿？！如果柳池家人来不了，到时候还需要人照顾，少不了你们轮流值班。”
司空浩拽了拽张承的袖子：“至少先去吃点东西吧。”
张承想了想，扭头看邹致：“你……跟我们一块儿吧……”
邹致沉默几许：“吃完我就回来。”
医院门口的早餐铺子里，人满为患，三个男大学生挤在角落一张两人桌前。
邹致面色疲倦，左眼的乌青仍未褪去，抬眼看张承右脸上的淤肿，想着舍友这是用命给自己“报了仇”，眼圈一下子又红了。
值吗？
体育学院和法学院之间所谓的仇怨，本来都是些芝麻大的事……其实到最后，事件本身已经不重要了，大家在乎的，就是争执中谁能够占上风……
争来争去，到底在争什么？荣誉还是面子？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胜负真的重要吗？
想到这里，邹致苦笑。
张承在一旁一口一口喝水，欲言又止了几个回合，终于开口问邹致：“他家……柳池，他家人很忙吗？”
邹致哑声道：“他妈在他小时候出车祸去世了，他爸后来又娶了，还生了个妹妹，家里人……对他不太好。”
张承怔愣，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司空浩抬起眼，目光微动，之前一直觉得不对劲的事情，终于有了解释。
“你们以为他平时看到仗势欺人的一定会出头，是因为天生爱吵嘴打架？他是……”邹致说到这儿顿住，转开了头。
他是过够了被人欺负的日子，司空浩在心里把邹致的话补完。
张承低下头，手中的纸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被攥皱了。
邹致抹了一把脸：“那天骂你的事，我向你道歉。”
“啊不不，是我的错，我不该动手，”张承急忙说，像是憋了很久的话终于找到机会出口。
“我们以后……”
“我们以后和平共处吧。”
邹致看了看司空浩，对张承说：“休战，你们老大同意吗？”
张承也转头看司空浩。
“两个学院长期以来的冲突，双方都有责任。体育学院有很多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们会反省，也请见谅。”司空浩声音不高却清晰，“还有，我不是他们的老大。”
“浩哥是我们主心骨，但打架的事，他从来都是不主张的。”张承解释。
“但是我也没有坚定制止。”司空浩淡声道。
“我们体院成绩差，总觉得不受学校待见，心里不服，就想仗着身强体壮，在其他院系面前讨个上风……”张承一副认错神情，“现在出了事，后悔都来不及了……”
邹致叹气：“就当是个机会，我们都重新做人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