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月8日,清晨六点四十三分,北京。
夜的叹息消失在天际,晨光小心翼翼洒落。
一辆救护车停在京师总医院急诊大楼门前,担架床快速通过各个通道的大门,上面的青年双眼紧闭,颈侧和后脑浸着半干不干的血水,还有一缕正顺着耳际往下流。
“后脑钝器伤,疑似颅内出血。”
“立即准备头部CT!通知神经外科值班医生!家属呢?”
“暂无家属信息,只有呼叫救护的同学同行。”
“立即进手术室——血氧饱和度过低,注意监控心电!”
护士一路奔跑着推车,跟在后面的张承和唐家茂满脸惨白。
急救室的门 “砰”地关上,红色的“手术中”灯光像一把匕首刺入眼中。
张承靠在墙角,右胳膊上都是血,也不知是柳池的,还是自己的。整个人像被抽空了魂魄,眼神呆滞,嘴里却还在下意识喃喃:“我真不是故意的……”
护士从身边推着抢救器材经过,他吓得猛地一缩。
唐家茂拍了拍张承的背,叹了口气。
几分钟后,一个穿着黑色连帽外套的身影大步走来。
来人冷眼扫了下二人,声音压得极低:“到底怎么回事?”
张承抬眼,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浩哥,我真不是故意的!当时天还没亮,黑灯瞎火的,我地上随便就抄了个东西……”
“抄了东西就往后脑上干?”司空浩眸色骤寒。
“我……我没想到他冲上来会突然转身……”张承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可千万不能死啊!”
司空浩闭了闭眼。
出事后,张承第一个电话打给112,第二个电话就打给了他。所以柳池找上门的缘由,他是知道的。
司空浩和张承都是部队子弟,在一个大院儿里长大,年龄差两岁。司空浩长得好、学习成绩好、体育成绩好,人狠话不多,张承从小到大就像个跟屁虫一样,只服司空浩,连大学都考到了一块儿。
“浩哥,”唐家茂在一旁颤颤巍巍解释,“是他,是柳池先动手的。我们一群人刚打完游戏,本来好好的……”
“行了,别说了。”司空浩抬了抬手,皱眉看着张承胳膊上的血,以及脸上的淤青和抓痕,“先让护士给你处理下。”
这边刚包扎完,医院门口便传来了警笛声,随后两名身穿制服的民警走进来,手中拿着记录板。
他们去接诊处跟负责护士说了一阵子,径直朝抢救室这边走来。
为首的那位亮出证件:“我们接到报警,京师大学对面的蓝天网吧附近发生群殴事件,有人重伤送医。请问你们哪些是涉事人员?”
张承吓得脸上血色全无:“我,我是……”
“还有我……”唐家茂瑟缩地举手。
“先配合我们做笔录吧。”
“好……好,配合,我们配合……”
民警点头:“报警的是早餐摊的摊主,目击者口供我们已经做了初步登记,也已经联系了你们学校。你们两个先在医院这里做下简单的笔录,后续如果涉及刑责,会通知你们到派出所接受正式讯问。”
“刑,刑责……什么情况下会涉及刑责?”张承哆嗦着问。
“我们需要进行伤情判定,如果伤情为‘轻伤以上’,则构成刑事案件,施暴人需承担刑事责任。”
“啊……”
柳池那个样子,100%不可能是轻伤啊……张承一个一米九、190斤的大汉,此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司空浩开口:“你们先跟警察去吧,老实配合,后面的事情到时再说,该承担什么就承担什么。”
唐家茂点点头,拉着张承、跟着两位警察往医院专门为他们腾出来的一间值班室走。
“到底联系家属没有?”一名护士大声问。
“警方联系了学校,学校应该会联系家属。”
司空浩眼睛直直望向抢救室的大门,上面“非医务人员禁止入内”几个大字异常冷硬。
来到医院一楼的值班室,张承坐在椅子上,双腿夹紧,十指交握;唐家茂抿着嘴唇,头上还有未干的汗。
两名民警坐在对面,年轻一些的那个拿着记录本,先把二人的姓名和身份证号进行了登记。
年纪较长的那个开口:“我姓程,你们可以叫我程警官。两位同学不用紧张,我们目前只是希望能还原一下现场。”
随后,他指了指胸前:“我们身上佩戴了执法记录仪,这次询问会通过影像记录在案,还请你们如实回答。”
二人点头。
程警官:“你们和受害人是什么关系?”
张承小声答:“就是普通同学,他是法学院的,大三,我俩是体育学院的,大二。认识,不熟。”
程警官点头:“那现在,请说一下今天早上的事,越具体越好。”
张承坐直了身子,道:“期末考试刚结束,我们一共六个人,都是体院的,约着一起包夜打游戏。大概早上六点,我们玩完了准备回宿舍睡觉,刚一出门就看到柳池冲着我们就来了——骂我们欺负他室友,还……直接给了我一拳。”
“那个……”唐家茂补充,“我们俩之前和他室友,那人叫邹致,在自习室有些冲突。那个确实是我们不对,但是邹致骂得太难听了,张承就没忍住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应该是打到眼睛上了。柳池应该就是为这个事情过来算账的。”
程警官:“然后呢?”
“然后……”张承一脸后悔,“我就还手了……后来我们另外几个同学从楼上下来看到柳池和我起了冲突,就帮我一起……”
唐家茂解释:“我们其他人其实没怎么动手,就是想把柳池钳制住……但是他,他真的太能打了……”
“是,”张承继续说,“我当时熬了一宿,也迷迷糊糊的,斜眼看到柳池好像戴上了指虎向我冲过来,我一急,扭头从地上抄了个东西,就,就一个板儿砖,但是警官,我当时真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声音越说越小。
“我们在现场并没有找到指虎或者类似的东西,刚刚跟医院了解情况,伤者除了一个手机,没有其他随身物品。”
“我……”张承垂头,“应该是眼花了……我游戏角色的一个武器是指虎……”
“柳池打架,确实习惯赤手空拳,从不抄家伙的……”唐家茂声音很小,也不知道这话该说不该说。
程警官皱了皱眉:“不过,他向你冲过来,你如何打中了他的后脑?“
“当时我们另外一个同学拉了他一把,然后他一回身儿……”唐家茂解释。
“其他涉事同学呢?”
“他们都回学校了,就我和张承过来了。”
“把名字都写下来,”年轻警官递给他们一页纸,“通知他们最好主动去派出所完成笔录。”
“哦哦。”唐家茂接过笔和纸。
程警官面容严肃:“你们知不知道这一砖头砸下去,很有可能出人命?”
张承颤抖了一下:“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懵了,没顾上反应……我真的很后悔……”
“谁叫的救护车?”
“张承,是张承叫的!”唐家茂连忙说好话,“他一看到柳池倒下了,满脑袋都是血,我们其他人都吓傻了,但是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马上叫了救护车!”
程警官微叹一口气:“如果受害人伤情严重,这起斗殴很可能被定性为刑事案件,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张承忽地一下站起身,直给民警作揖,声音颤抖:“我认错,求你们救救他……我,我不想坐牢……”
张承已经语无伦次。虽说从小到大惹是生非,有时候凭着自己人高马大欺负同学,偶尔打打小架,但这是第一次升级到把人打进抢救室……毕竟只有十**岁的年纪,看见人失去意识,看到满地是血,立刻吓得腿软,要多怂有多怂。心里发誓,以后可再也不打架了!
“你提到是对方先动手,且事后主动及时送医,这两点对你是有利的,但是我们还要进一步调取监控和获取目击者的证词”。
张承的眼里终于亮了点光。
“我们之后会根据伤情鉴定结果决定是否立为刑案;你们两个暂时不要离市,等待通知。”
唐家茂追问:“伤情鉴定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呢?医院这边现在不能判断吗?”
“虽然医院是第一线的救治机构,但司法用途上的伤情鉴定,必须由公安机关委托具有法医司法鉴定资质的单位完成。”程警官解释,“而且鉴定需在伤情相对稳定后才能进行,否则可能误判伤情等级,时间通常为受伤的72小时后,不会当场立刻开出司法文书的。”
“哦,谢谢您。”
“知道悔过是好的,很多时候,你的强大,并不是通过把人打趴下来证明的。”程警官语重心长。
张承满含热泪,拼命点头。
说着,两位民警站起身,结束了此次笔录。
两人疲惫地走回抢救室门口,看到司空浩靠在墙上,若有所思。
张承像被扒了一层皮,蔫头耷脑。
紧接着,就听到护士再次大声询问:“柳池的家属到底来了没有?”
这一句没把家属喊来,却急步跑来了一个蓝色身影。
来人精瘦,头发凌乱,脸上还有没擦净的牙膏泡沫,身上的蓝毛衣似乎也穿反了。
他直接冲到张承面前,垫着脚拽住他的衣领:“张承你个王八犊子,你打他哪儿了?”
“……后脑。”张承没把那人推开,任由对方把自己抵在墙上,声音小得像蚊子。
“你他妈的……”男孩情绪激动。
“好了好了,邹致,你先冷静!”唐家茂过去拉,“是个意外,张承也不是故意的。”
“那什么叫故意?”邹致眼神锋利,咬牙切齿,“你们体育系的脑袋都是装豆腐的吗?”
司空浩从角落走过来,眼神带着寒意。
邹致继续大喊:“你等着,张承!柳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告你到死!我们法学院,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牢底坐穿!”
“医院重地,禁止大声喧哗。”司空浩冷声,带着不容反抗的威压,“在警方最终调查结果出来前,都消停点儿,不要再生事!”
抢救室的门突然开了,一个医生走出来。
众人一愣,邹致随即松开了张承的衣领。
“哪个是病人家属?”
“应该还在路上,”司空浩上前,“请问他情况怎么样?”
“他目前仍然处于昏迷状态。CT显示颅内有血肿,伴脑震荡和颅骨骨折。我们正在准备紧急开颅减压手术,需要家属签字。”医生停顿了一下,“患者当前情况不太好,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手术存在一定风险。”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邹致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医生麻烦你们先手术吧,我马上再联系学校。”司空浩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焦虑。
医生走了回去,红灯再次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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