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泼翻的墨，C区宿舍里的鼾声此起彼伏，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
戴他悄无声息地坐起身，借着窗外探照灯偶尔扫过的微光，看清了同屋几人沉睡的轮廓。
他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每一步都放得极轻，生怕惊醒任何人。
铁皮门的锁芯生了锈，他摸索着转动时，只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咔哒”。
走廊里应急灯亮着惨绿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墙壁上的标语早已斑驳
“为进化献身。”
几个字被血渍晕染，看着像句恶毒的诅咒。
他沿着墙根往前走，指尖划过粗糙的水泥面，记下每一个岔路口的标记。
直走尽头，有扇虚掩的铁门，门后传来隐约的呜咽。
戴白屏住呼吸，轻轻推开一条缝。
十几个“人”蜷缩在角落，他们的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灰，有的肢体扭曲成诡异的角度，有的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眼白浑浊，却偶尔会闪过一丝极淡的猩红
是失败的试验者。
他们没能像江州那样完美融合病毒，只成了半人半鬼的怪物，被像垃圾一样丢在这里，等着耗尽最后一口气。
其中一个蜷缩着的身影抬起头，露出半边溃烂的脸，浑浊的眼睛看向戴白，没有攻击性，只有一片死寂的茫然。
戴白的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迅速关上门退开。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指尖还在发颤。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悄悄溜回宿舍，躺回铺位时，浑身的骨头都在发疼，却毫无睡意。
一星期后，猎场的“测试”暂时告一段落。
戴白跟着其他人员往食堂走，人们排着队，脸上大多是麻木的表情。
“新来的？”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戴白转过头，看到个穿浅蓝色工装的年轻人，眉眼干净，手里端着两个装着稀粥的铁碗，正对着他笑。
“我叫许言。”
年轻人把其中一个铁碗递过来，粥里飘着几粒米，“先填填肚子吧，下午还有得忙。”
戴白愣住了，这个男生，不是当初一起逃跑的男生吗？
“那边有空位。”
许言指了指角落的桌子，那里已经坐了三四个人，都穿着类似的工装，看到许言便招手，纷纷露出友善的笑容。
“都是一起在后勤打杂的，没什么坏心眼。”
戴白跟着走过去，坐下时，有人主动给他递了双干净的筷子。
许言似乎对基地的事很熟悉。
许言对他笑了笑，眼里像落了点阳光，“在这里别乱闯，别惹那些穿白大褂的，也别靠近成品区，安安稳稳干活，总能活下去的。”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周围的人也跟着附和，有人讲起昨天猎场的“测试”，语气里带着后怕。
远处传来哨声，是休息时间结束的信号。许言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下午还要去清理实验室的废液，早点弄完能早点歇着。”
戴白跟着站起来，手里的铁碗被他攥得很紧。他抬头看了一眼实验楼的方向，隐约能看到某个窗口后，似乎有个猩红的影子一闪而过。
但他很快收回目光，跟着许言和那群人往实验室走。
时间像猎场地面上的血迹，被戴白的拖把反复碾过，慢慢在记忆里晕开一片模糊的红。
他成了许言小团体里一道沉默的影子，总是隔着三步远的距离跟着。
有天清晨的雾气还没散时，他被派跟着许言去清洗器械。
消毒水的味道呛得人睁不开眼，戴白把那些玻璃试管擦得透亮，阳光透过管壁照进来，能看到里面悬浮的细小尘埃，像被凝固的星光。
许言靠在门口抽烟，目光时不时落在戴白低垂的眼睫上，那睫毛又密又长，垂下来时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连带着侧脸的线条都柔和了许多。
戴白不是没察觉这份过分的关注。
“戴白”
他看向戴白，阳光正好落在他眼里，那点戏谑像撒了把糖霜，甜丝丝的，却又带着点扎人的尖
“你这张脸，要是被A区研究员瞧见了，肯定能当个‘观赏性耗材’，关在最干净的玻璃罐里”
戴白垂着眼，风从铁丝网的缝隙里钻进来，带着点消毒水的凉，吹得人鼻尖发痒。
他没说什么，拎起墙角的清洁桶，慢慢往角落的方向走。桶沿晃荡的水渍滴在地上，连成一条细长的线。
去生活区领物资那天，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铁丝网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影子，像无数根琴弦。
许言故意放慢脚步等他，两人并肩走着，影子偶尔会交叠在一起。
“你长得确实招眼。”许言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在这儿太扎眼，不是好事。”
他伸手想去碰戴白的头发，指尖快碰到时，戴白却像被风吹了似的偏了偏头，躲开了。
许言也不尴尬，收回手笑了笑，指尖还残留着想象中发丝的柔软：“跟着我，没人敢随便动你。”
他的眼里带着点势在必得的笑意，像猎人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
戴白悄悄握紧了藏在袖口的那块碎玻璃。夕阳的光落在玻璃上，折射出一道细小的、刺眼的亮线
玻璃是从猎场捡的，边缘被他在石头上磨了又磨，锋利得能轻易割开皮肤。
走到宿舍门口时，许言拍了拍他的脸，掌心的温度带着灼热的重量
“明天去清理A区的走廊，跟着我，别乱看。”
戴白的指尖摩挲着玻璃锋利的边缘。
宿舍里的灯亮了，昏黄的光透过窗户照出来，在地上投下一块模糊的亮斑。
戴白站在亮斑外的阴影里，看着许言和其他人勾肩搭背地走进其他宿舍，嘴角还带着笑。
他知道许言看中的是什么，不过是一张还算好看的脸，就像小孩得到了新玩具，新鲜劲没过去时，总会护着些。
戴白回头看了眼天边的晚霞，橘红色已经慢慢褪成了深紫。他转身走进宿舍，袖口的玻璃硌着掌心。
A区，基地最核心的区域。
主管没说里面有什么，只说进去后“少看少听少问”
他深吸一口气，把收集到的线索在心里又过了一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