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郁渺没接她的话,落座后抓起了她扔过来的文件。
她的手指细细摩挲着纸张的表面,触感顺滑。轻飘飘的重量,承载着数十人争先恐后想要给予她的承诺。
“好吧。”郁渺有意略过了“男人”这个话题,转入一开始她想问的事情,“莉雅基金会那边,你能派人跟进吗?”
“可以。”郁礼歪着头打量她,“这种小事你和明淮提就行了,他会处理的。”
“我只是觉得拜托人的时候要有礼貌,当面更好。”
“嗯,你是对的。”她漫不经心地回复,反问郁渺,“明淮发给你那份行程单你看了吗?有什么问题趁现在提,不要到最后闹小脾气说不想去。”
姐妹两人的对话直接忽略应有的寒暄,目的性极强。
郁渺的脚陷在书房柔软的地毯之上,和郁礼平和对视,“没什么问题。到时候你和哥哥也会去吗?”
“我们都去过了,”对方意味深长,“在很多年前。”
她和郁行洲开始社交应酬的时间远比郁渺要早。这是她专门为她精心挑选的名单,里面还塞进了几个那份“未婚夫”名单上的家族。
当然,郁渺最后选择不去也行。如果她愿意一辈子活在自己的羽翼下当个无忧无虑的贵族小姐,郁礼也非常乐意。
反正她有能力保护好她。
郁渺不置可否地收起文件,准备带回去仔细研究一下。
“对了,”在看到妹妹准备离开书房前,郁礼忽然想到一件事,“你现在和人上.床会记得做好避孕措施吗?十八岁还是太小了,我不想看着你怀孕之后生出来的小孩喊我姨妈。”
话音刚落,她又开始低着头自言自语:“如果是时景那小子倒是不用操心,他肯定会记得做好措施的。”
郁渺准备开门的手有一瞬间的停滞,她感觉自己出现了幻听的症状。
到底是什么事情给了郁礼她会在单身的情况下随便找人上.床的错觉?还质疑她会忘记做避孕措施?
“我没和时景睡过,而且,”郁渺觉得自己有必要强调一下,“就算睡了,我也会记得做好措施的。”她还没有蠢到这种会意外怀孕的地步。
郁礼盯着她的脸,半晌才轻飘飘移开视线。
等确认房门再次被关上后,她才感慨着、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没小时候可爱了。”她嘟囔着,朝书桌下伸出手。
一条黑色鳞片上泛着紫色偏光的小蛇顺从地缠绕在郁礼白皙的手臂上。
说起来,比起布莱恩被发现,她更担心这条蛇被郁渺看见。
-
“父亲!”
弗尔斯·卡曼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退居幕后沉溺于享乐的这些年让他原本硬朗的身材迅速走形。灿金色的头发也逐渐显露出衰老的征兆,肉眼可见地染上了枯草质感的灰白色调。
但他今天很高兴。生日在即,他在圣瓦伦丁求学的小儿子还特意赶回来对他表示感谢。
“这么开心吗?”年迈的弗尔斯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神色激动的小儿子,脸上不由自主露出宽慰的笑容。
“您对我真是太好了!”法尔伽收敛起一贯的臭脸,眉梢眼角都洋溢着雀跃,“郁渺学姐她真的会来的对吗?”
“当然,郁家那边明确答复了她会出席。”他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顶,“你的请求,父亲怎么会视而不见呢。”
法尔伽脸上不加掩饰的雀跃让他原本就漂亮的脸变得明亮逼人。
他的开心感染着弗尔斯也笑了起来。浑浊的视线不由自主瞥见少年胸口处佩戴着的一枚胸针,由宝石精雕细琢而成的荆棘鸟正躺在他质地华贵的外套上安静沉睡着。
这个发现让弗尔斯有点头疼。他开始怀疑今天女仆给他喂药时是不是遗漏了一种?
原来之前勒令转给他的六千万起到了这么一个用途。
卡曼家族的狮心族徽被荆棘鸟轻而易举地取代,那只沉睡着的鸟似乎在此刻睁眼嘲笑弗尔斯和卡曼这个姓氏的可笑。
他原本非常庆幸时长川儿子和法尔伽心心念念的郁家那个小女儿有着牢不可破的联姻关系,只要他们两个死死绑定,他就可以安心拒绝法尔伽的无理取闹,为他选择一位更合适、更温婉的淑女。
郁渺是个好孩子,他有所耳闻。但除了她,郁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他觉得法尔伽会被这群人生吞活剥得连皮也不剩下。而那个时候他很可能已经走到人生末年,没办法再保护他。
婚约解除这个消息传来时,弗尔斯由衷感到遗憾。他是多么衷心的祝愿过这对新人能够挽着彼此走进教堂,在牧师的见证下完成这场婚礼。而不是让两个人恢复单身,为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法尔伽有些期期艾艾地抬眼,“您觉得我们家和郁家订婚怎么样?”
他希望自己可爱的孩子能够不要问他这种问题。哪怕法尔伽开口再要六千万都行,唯独这件事,让他踌躇着难以回答。
“郁礼应该不会喜欢比自己小太多的。”弗尔斯想要转移话题。
“父亲!”法尔伽原本维持好的笑容瞬间变得有些气急败坏,“您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弗尔斯叹了口气:“你放心吧,我之前和郁泓提过这件事了。”
对方敷衍至极的回答让弗尔斯记忆犹新,但法尔伽显然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未来岳父:“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郁家拜访一下伯父比较好?”
面对那双蔚蓝色的玻璃眼珠,弗尔斯的话到嘴边转了个弯,他看向一直站在一旁安静倾听这场父子情深的青年:“伊莱,你们什么时候回学院?”
对方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最好半小时内,我约了人。”
法尔伽狐疑地转过头:“是谁?学院里谁想不开会和你做朋友?”
他的长发被束起侧在胸前,柔和的室内光让伊莱的轮廓看上去变得更加深邃。法尔伽最痛恨的就是他的身高,竟然足足比他高了半个脑袋!
“你也认识。”他平静地说,但话语戛然而止。
法尔伽有些不爽地蹙眉,他认识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伊莱说的是谁?
但对方已经明确说了有事,已经得到准确答复的法尔伽也心满意足,不准备再呆下去。管家为他们二人召来司机,准备送他们回到学院。
“伊莱。”陷在车后座里的法尔伽忽然开口,“你觉得我和学姐的婚后生活会幸福吗?”
沉溺在即将和学姐见面的幸福泡泡里的他急需旁人的肯定。
短暂的沉默蔓延开来。
“应该不会。”
对方冷漠而克制的语气让法尔伽瞬间感到一阵邪火窜上脑门:“你怎么知道我们不会幸福?!和我父亲还有阿德里安冕下那种男人不一样,我绝对会一心一意爱着学姐,让学姐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伊莱正翻阅着一本伊蒂斯语的书籍,“你不能保证她会对你一心一意。”
但这句话加重了法尔伽的怒火,这完全是对学姐至高无上人品的诋毁!
“如果不是看在我们算亲戚的份上,我会让你的这张嘴付出代价的。”法尔伽侧过脸,和伊莱毫无相似之处的漂亮脸蛋上涌现一点意味不明的笑容。
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发抖。
“好的。”伊莱敛下眉眼,睫羽纤长而轻盈。
拳头打在冰块上的感觉就是又冷又痛。法尔伽不爽地切了一声,往他自己的角落里挪了挪,试图和伊莱隔得更远。
一到圣瓦伦丁,他迫不及待下车和伊莱拉开距离,连声招呼也没打就气呼呼地径自离开。
“法尔伽少爷他有时候会比较任性……”司机效忠卡曼家族多年,深知少爷的本性,他小心翼翼觑着伊莱的表情,“希望您不要生他的气。”
因为性格的缘故,这位教皇之子的存在感绝对不算高,但所有卡曼都心照不宣地把他当作需要小心对待的“贵宾”。
“我没有生气。”伊莱收起自己的书。
他不会因为无关紧要的人和事生气。
冕下曾经教导过他:大部分情绪都没有任何用处,尤其是处于极端状态下,它们会蒙蔽人的五感,模糊一件事的本源,让原本正确的判断出现偏差。某些时候,一点点偏差足以致命。
因为有专门为他开设的神学课程,冕下曾经通过特殊的手段为圣瓦伦丁捐赠了一栋十层高的楼,这栋楼也被亲切地称呼为“圣阿德里安”。下面的楼层被用来当作上课的教室,里面配置的老师除了专门聘请来的进行神学研究的科研人员外,还有一些来自伊蒂斯的牧师,他们负责伊莱除了通识课外的神学教育。
上面的楼层有简易的祈祷室,由于信奉“苦修”的缘故,祈祷室占据了楼层的大部分面积,剩下的空间把休息和办公的区域合二为一。
他乘坐电梯上楼。刚过午休时间,周遭的环境十分静谧。
祈祷室旁边的门紧闭着。伊莱走上前,门锁识别指纹,瞬间解锁。
屋内的暖气中混杂着一股带点苦味的薄荷香气。
办公桌上,有人正枕着手臂在小憩。她的手臂边摆着一大堆资料,上面完全没有任何翻译,只有密密麻麻的伊蒂斯语。
昨晚睡前,伊莱告诉了一起筹备访学的合作对象,他拿到了访学名单和大部分人的家族名册。
这是珍贵的资料。常年待在亚兰的对方根本不会拒绝一个了解伊蒂斯国内贵族现状的机会,而这栋楼里为数不多的藏书又恰好有对教廷的详细注解。
伊莱瞥了眼她手边翻开的伊蒂斯语通用字典。
对方睡着以后的脸非常恬静。细腻的肌肤在室内的灯光下像一整块瓷白色的玉。她的呼吸均匀而浅,黑漆漆的头发散落在脸颊、手臂、字典、甚至是桌上。
只有在这种时刻,他才会觉得这个人有那么一点点贴近法尔伽的形容——像天使一样。
他比法尔伽更明白天使应该是什么样子。无论是典籍,还是遍布教廷的艺术作品……都不会是面前这个人的样子。
他将书轻轻放在桌上,不着痕迹地混入那堆他整理的名册中。对方的手指握着笔,笔尖朝向脸颊,手臂下还放着一本笔记。
伊莱半弯下腰,抽走了她手中的笔。
铂金色的发尾轻轻扫在对方的脸上,带来轻微的痒意。和发色如出一辙的眉毛轻轻蹙起,随后又舒展开。
他保持这个姿势,在清醒的状态下,一寸一寸地描摹她的脸。
他对人的美丑没有很大概念。将人和人进行区分的应该是“信仰”。在他看来,人只分为虔信者和无信者。
伊莱只是判断这张脸符合大部分人的审美。
他的内心涌起一股怪异的情绪,和在法尔伽嘴里一遍一遍重复听到“郁渺”这个名字,无时无刻都在表达爱慕之心的时候一样。
她很虚伪。伊莱垂下眼睫,像是落雪。和法尔伽嘴里所说的完全是两个人。
而她最恶劣的一面,就像庆典当夜的那瓶红酒,朝他毫不遮掩地倾倒下来。粘腻浓稠的香甜恶意久违地勾起了伊莱的愤怒,但愤怒之后,复杂的情绪不断涌现,但缺乏经验的他并不能辨别出到底是什么情绪。哪怕他在祈祷室不间断地进行告解,一旦走出祈祷室,又会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
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这股情绪让他感到陌生和恐惧。
伊莱·卡曼迫切地想要搞清楚原因。
谢谢宝宝们的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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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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