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的案子是皇上亲自过目的,御笔亲书,翻不了。”许裘道,“你这诗是反诗,往大了说是谋逆。”
“而且你这新纸是文墨轩的纸,这月买的人左不过是那些勋贵......还有这松烟墨......真要查,很快就会查到顾家身上。”
“那我还真要多谢许公子了。”顾妤喝了口茶水反思道,这次是她太急躁了,她想要祓除孙党,唯一的优势就是在暗处。
若是刚开始就被摆在了明面上,定是处处掣肘,说不定还会连累顾家。
“我会和沈家退亲,但不是现在。”顾妤笑意柔和,那双桃花眼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看。
“这诗晚点我会差人誊写一份送到管大人府上,就当是和顾小姐交个朋友。”许裘听懂了顾妤的意思。
“希望下次和许公子相见时,我们还是朋友。”
多余的承诺顾妤才不会给呢,她只是觉着许裘是个可用的工具,却不想和东厂牵扯太深。
她刚出二号房,就见大厅人声鼎沸,原来是魏琮的诗和那首词平票了,这一次天色已经渐晚,管易云没有让人继续投票。
而是宣布这两人并列魁首,等到让魁首上去领奖励时出了岔子,魏琮倒是认领了自己的诗作,另一首词一直没有人认领。
原本想着选了两首总有一首是沈长清所做的管易云,揩了揩冷汗。
他多么希望另外那首词是沈长清作的,但是他看着紧闭房门的一号雅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那应该就是第三首了。
对了,前几日,沈公子好像确实去了湖心亭看雪,还邀了谁,哦,对,顾家的小姐,他怎么给忘了。
他这次真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兴师动众搞了个诗会,却将魁首转手送给了他人。
他瞅瞅魏琮,得了,还是个生面孔,不知道哪个穷乡僻壤来的。
另一首词一直没有人认领,就在他就要宣布这人没有资格,想要将沈长清的诗重新提上魁首之时。
人群中乍然跳出一个人来。
“我,我,我......”苏必成脸上挂着笑,对着身侧两旁的举子一一拱手作揖,“大家让一让奥,先前去喝了盏茶,没想到差点错过了......”
“......这首词是我写的。”此刻他玉冠歪斜,锦衣凌乱,形容狼狈,带着几分滑稽,显然是从人群的最外围挤进来的。
“这位公子叫什么名字?”管事礼貌地作揖,邀请他上台来,同魏琮站在一块。
“在下姓苏,名必成。”
他在赌,一来既然顾妤还未和沈长清成亲,那就还是个把柄,二来管易云许诺过要帮他的,既然这魁首没人领,他也想看看管易云和沈家的态度,之前许诺他的事到底作不作数。
而且他若拿到了魁首,顾妤那边他还能稳住,回了柳家也能得柳青青的好脸色,利大于弊,他想要的东西仿佛都变得唾手可得。
作这首词的人既然不敢来领,那一定不在意这个魁首的虚名,或者说有不能出面的原因,既然如此,这虚名就让他来拿就好了。
“苏公子上来吧。”
随着苏必成的上台,管易云面色却阴云密布。
当初沈大人就是让他去利诱苏必成,许诺若是和顾家小姐断了关系,就让他金榜题名,他难道会不知道苏不成的水平吗?
苏必成这是想要冒领别人的诗词,而且等会作另外两首诗的人也会揭晓,这是想踩着沈长清的脸上位。
让沈府的许诺不得不生效,原本沈大人确实说了不用再管苏必成的事,让他全凭本事。
管易云瞅了眼一号雅间,心思早已转过千百回。
*
好大的胆子,好贪婪的一颗心,他倚仗的是什么,不会是她吧?
顾妤正思忖间,一号雅间的门开了,走出一位有些眼熟的小厮。
“顾小姐,我家公子有请。”
里面坐着的人正是风清朗月的沈长清。
顾妤羞意染上耳畔,“沈公子?没想到,今日能见沈公子一面。”
她并未说不知道沈长清来了,表明她知道那首诗是沈长清所写,也知道沈长清在醉心楼。
沈长清从小到大顺风顺水,难得在她身上感到了憋屈,又怎么可能看着还想给自己戴绿帽子的苏必成,冒领这首词呢?
顾妤乐得看戏,一边解释正好约了前几日刚认识的朋友,又被苏必成邀约而出,自己只是想出来跟他说清楚,给沈长清对苏必成的愤怒添上几把火。
“顾小姐,请坐。不知道顾小姐可有参与这次诗会?”
“小女子不才,写了两句诗,只不过并没有入得各位大人的眼,比不过众位举子。”顾妤继续吹捧道,“没想到苏公子进了柳家的门以后,文才愈发好了......”
她有些钦羡地看着台上整理衣冠的苏必成,让沈长清捏紧了手里的茶盏,“哦?顾小姐觉得那首词真是苏必成写的?”
“难道不是吗?”顾妤疑惑地看向沈长清,清丽的的眸子里满是不解。
沈长清难道对顾妤就没有愤怒吗?
当然是有的,但他不敢对她发火。
但是对苏必成则不同,这人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甚至还只是柳家的一个赘婿,现在跳出来要踩在沈长清的脸上拿这魁首。
沈长清怎么可能会愿意。
“诗文一道岂是能一日千里的,他只是个跳梁小丑,想要魁首的名头罢了。”
沈长清冷冷地看向下首,“顾小姐在这稍作片刻,我去去就来。”
等着他沈长清下楼领下自己做的那首绝句时,台上的好戏开始了。
“苏公子,你说那首词是你做的,可有旁人见证?”沈长清冷冷地问道,“魏公子和东方公子是一起写的诗,两人都能互相佐证。”
“唯有你,没有任何佐证。”沈长清道,“据我所知,你在盛京城呆了也有三年,参加的诗会不在少数,你的诗文可是一点都不曾出彩。”
盛京城的才子都以沈长清为首,沈长清都这样说了,他的拥趸自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对,苏必成,我是你的同乡,你上次科举落榜可就是因为诗文作得不好。”
“你说这词是你写的,怎么也要拿出个人证来。”
“苏必成,我瞧这字迹也不像是你的,你怎么敢来认领的。”
因为苏必成领了魁首,管事将原作也给贴了出来,虽然字小,但对于这些舞文弄墨的举子来说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不对。
苏必成这人肚子里最多只有一半的墨水,现在想要踩在沈长清的头上拿这魁首,不是打了他们所有人的脸吗?
众人齐声起哄道,“拿出点证据来......”
“我......我有人见证。”苏必成心思一转,看到了站在廊道看热闹的顾妤,“今日是顾小姐相邀,我在一旁作诗,顾小姐在边上为我研墨......”
顾妤简直要被厚颜无耻的苏必成气笑了,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沈长清的未婚妻子,苏必成竟然想要拿她的名声去为他作证。
如果是先前的傻姑娘,说不定真认下了这件事,但是可惜,深爱苏必成的顾妤已经心碎而亡。
她对于原身的看法有些变了,原身懦弱胆小了一辈子,头一回的勇敢却是为了这样一个人渣。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楼下的众人打量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又落到了二楼的顾妤身上,如果顾妤愿意出面作保,即使这词是苏必成冒领,因着武安侯的面子,也不会有人再多说些什么。
“苏公子在说什么?”顾妤楚楚可怜的挂着泪,有些委屈,“明明是你邀了我几次,我不堪受扰,这才来了。”
“况且,我来也只是想同苏公子说个明白,我武安侯府既然和沈家定了亲,自然不会和苏公子有任何牵扯。”
她望着楼下的众人,哀戚道,“苏公子既已娶妻,我也知道要避嫌,所以我还邀请了魏公子和东方公子一同前来,就当是普通的朋友会面。”
“只是我也没想到苏公子会提前到,只能先与你说清楚......”
“后面苏公子要下楼参加诗会,我便不清楚苏公子的情况了。倒是魏公子和东方公子的诗都是在我的雅间所做,用的纸与墨都是我从侯府带出来的,二位公子都能为我作证......”
“那首词的纸与墨与我从侯府带来的都有所不同,各位才子一看就清楚了。”
管事查了查这几张原作的纸张,又闻了闻墨香,心中了然,附耳对管易云说了些什么。
东方弘耀鄙夷地看着苏必成,“苏公子不会狗急跳墙,想要毁了顾小姐的清誉吧?”
“我和魏兄的诗确实都是在顾小姐的雅间所作,而且在此期间,雅间的房门一直都是开着的,我和魏兄与小姐是君子之交,清清白白,我相信二楼的贵客都是清楚的。”
一直沉默的魏琮此时也开口了,“弘耀兄所言皆是事实,顾小姐确实在比试开始后,未曾见过苏公子。”
沈长清听到顾妤的解释,面色这才缓和了三分,“我自然相信我未婚妻子所言,苏必成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我......”苏必成被顾妤的转变惊得哑口无言,他不懂为何此时的顾妤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他再次将希望放在了管易云身上。
“即使如此,你们又怎么证明,这首词不是我写的呢?”
苏必成知道自己此刻若是矢口否认,那他的科举,他的仕途都毁了,既然如此不如一认到底。
“那我问你,这首词有一句是化用,你说得出出处吗?”魏琮眉头微蹙,似乎是头一次遇见这么没脸没皮的读书人。
这句化用极为隐蔽,他也是琢磨了许久才想到,因为他很少读前人女子所做诗词。
沈长清食指微扣自己身侧佩戴的玉璜,也发难道,“这词既然写的是要自由,苏公子可是入赘了柳家,觉得不自由了,不如请你家娘子来一趟,看一看是不是柳家哪里短了你了?”
众人一阵发笑,惹得苏必成面红耳赤,“这词没有化用,魏公子难道能比我更懂我写的词吗?”
顾妤低下头憋笑,柳青青今日还真来了,估计是在二楼末尾的雅间吧。
果不其然,沈长清话音刚落,柳青青所在的雅间就打开了房门,她走出了雅间,看了一眼对面的顾妤,面色不虞地看向苏必成。
“苏必成,我也想知道,我柳家锦衣玉食地供着你,让你哪里不自在了。你竟然还想要诋毁顾小姐的名声,你想要自由,我便给你自由,我要休了你!”
柳青青脸色缓和了不少,既然苏必成科举这一道走到了头,只剩一副皮囊的话,她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既然苏必成自己要踏入这绝路,那她也送他一程好了,“魏公子,‘团扇怯新凉’这句可是化用了班大家的诗作:
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
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正是,顾小姐说的一点也不差。”魏琮微微点头。
“团扇怯秋凉,女子也恐容颜老去,韶华易逝,我虽未曾见过写下这首词的人,但我相信他一定广读诗书,就连前人女大夫所做之诗也信手拈来......”
苏必成既然想要将他和她的事拿出来做文章,她为何不坦荡一点,她是武安侯府的小姐,为什么要怕那些指摘。
“我虽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冒领别人的诗作,但我知道假的永远是假的......苏公子,这时候还是要坦诚一点比较好。”
顾妤面露忧色却又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必成,她眼底的幸灾乐祸一点也没少。
“我......”苏必成面对众人的诘问还想狡辩,但是却被一脸肃容的管易云制止了,“好了,苏公子,既然证据确凿,你就不要狡辩了,再较真下去,本官可不会轻饶了你。”
“你现在干这冒名顶替之事,想来科举之时,也只会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若是在科举当天见到苏公子,可免不了要多搜身几次......”
“今日出了这等丑事,管某作为裁判真是羞愧,是我未能管好这京城的学风,才让这等小人以为可以有机可乘。”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