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这一次睁开眼看见的是正常物设了,不是幻象,云窈长长舒了口气。刺心裂骨的痛感隐隐约约,她捏住衾被一角的手心已经湿透了,正泛着阵阵凉意。
方才虽困在梦魇中,但细细密密的交谈声还是收入了她的耳中,只是听不清在说什么。
她微眯着不能适应光亮的眼,微微挪动脖颈,恍恍惚惚中见到了近处一张好似熟悉又陌生的侧脸。
面前有三个影子在晃动,莫不是她其实还在幻境中。不对,刚刚确实有人在说话,应该就是这三人,梦魇八成就是他们在从中作梗。
就是一时间看不清人,眼睛还不是很好使。她使劲眨了眨眼,再次睁开,面前的人影却全都消失不见了,余留一间空荡荡的屋子。
她没听见门的声响,眼神也已清明,能在瞬息之间挪移的,没有任何动静的,不可能是人族。
她还没找到天吴,他已经主动找上门来了吗。
梦中的痛感自手臂上传来,她咬唇去看,双手完好无损,只是那梦实在太过真实,那段记忆还不能被轻易消除。
抬手擦干脸上湿哒哒的泪痕,心中闷痛苦涩。她坐起身来,又给了自己一巴掌,想让自己快些从梦魇中清醒过来。
不然,她现在,可太想回龙宫了。
打开门来,已是月上中天。隔壁的两扇梨花木门也同时打开了来,他们都出来透气?云窈平平淡淡的与他二位打了招呼。
胡华一脸倦色,双手上下敲打着浑身筋脉。
他说“方才在凝神修炼,不知哪来的妖蛾子,差点害我走火入魔,妖脉尽断而死。”
云窈惊异“你们也遇到了?”
彼时,卦师霖抬起左手,手心中的帕子上正盘着一只颜色驳杂诡异,气息断绝的蛾子。
他脸色如常,眼神平静,显然没受太大影响,抬着蛾子对二人道“若是没猜错,这应该是魇蛾,你们方才做噩梦了?”
两人都点头,胡华苦道“真是噩梦啊,我这一生没吃过的苦头都在里头吃尽了!”
霖对着魇蛾道“它的叫声和磷粉都有妖毒,能诱发中毒者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它靠吸食这种惧念增长妖力。而中毒者往往会在数次经历恐惧后,被活活吓死,或是丧失心智,变得痴傻。”
胡华听闻,深吸一口气,道“好在我与美人福大命大!”又哀怨起来:“你说说你这么能耐,能掐死它,怎么不来帮帮我们?”
霖不置可否,笑了笑,道“你们也不弱,我杀死它其实颇费了些功夫,这时才出来,你们都解决了。”
他说完,擒着蛾子走出门来。院中有一小方桌,云窈与胡华也踏出门去,三人于石桌前研究那魇蛾。
霖继续分析“魇蛾属妖,不好养活,寄养它的妖族没有千百年的妖力反而会被反噬,饲养者也要有源源不断的惧念供应它,这一点,是最难的。”
胡华嫌弃这魇蛾貌丑,只看了两眼,好奇“我们仨都遇上了,显然是有人存心害我们的,会是谁呢?不会是王后吧,她看着面善心软的,果然人不可貌相。”
云窈瞅他一眼,没有理会,这狐妖惯爱睁眼说瞎话,张口乱嚷嚷。她问卦师霖道“魇蛾会从哪里来,我的意思是它起初是哪里孕育的。”
霖道“东荒,唯有东荒断魂谷,能有无穷无尽的惧念滋生,供养魇蛾。”
说到此处,二人俱以心知肚明,这是天吴主动寻上门来了。只是他们在明,天吴在暗,他们只能先处处提防。
那天吴既与东陆国君暗中勾连,这东陆王宫跟他的属地又有何区别,莫说让国君助他们除妖了,指不定他还要助妖除了他们,反而再好吃好喝去供奉着大妖怪。他们要行事,还得避开王宫中的人,说不定王后也被妖怪迷惑了心智,随时监视着他们,不然天吴怎么会这么快寻到了这里。
这下,不正好比蚂蚱进了鸡笼,动一下都得提心吊胆的。
云窈在尧光听过与妖族相关联的,便只有道宗了,且细细回忆,中土的道宗好似比尧光要厉害上许多。
他们如今想找援手,便只能找道宗。
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谈何容易,难不成让她当真显化真身四处搜寻,这得平白吓死不少人。
“美人……美人,你在想什么呢,跟你说半天话也不理人。”
胡华连叫了她好几声,云窈才回过神来,她下意识想去摸结灵珠的手又忍住了。
“没什么,想着找出那个用魇蛾害我们的小人,打一顿。”
卦师霖收回帕子,将它叠的整整齐齐,放进怀里。
胡华忍不住嘲讽“你这一天擦手擦脸千百遍,我看你手绢都要磨破了。”
云窈垂眸去看,原来那装了魇蛾的巾帕还在原处,他收起来的是另一条水蓝色的。卦师霖这是3**岁了,闲下来时便会用帕子擦手擦脸。她又想到,他从前戴面具原来也不是为了挡住姿容么,是爱干净啊。
霖道“有什么,换一条不就是了,再说,我脸皮比这帕子软和多了。”
云窈意味深长看了他们一眼,默默往后挪了挪,果真待久了,脾性会传染,只望着自己可别成这样了。
魇蛾已死,他们醒转时都看不见那放魇蛾的妖族,除了魇蛾又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云窈只说自己模糊间看见有三人,但记不清模样,显然是对方还不想露面。
议论无果,这儿行事又束手束脚,三人只好又各自回房睡下了。只不过,比起在监狱里头时,还更多了几分警惕小心。
翌日清晨
断断续续来了些宫人为他们安排洗漱,送了早膳来,又是打扫屋子,又是换置寝具。这王后,还真当他们是贵人照拂了?
三人在里头被三五只手伺候着,都实在不习惯。云窈就是在龙宫,也仅有一位贴身看护她出行的侍女,哪有人都快把饭食喂到嘴边的道理。
她躲躲闪闪吃了点东西,就出门去,见另外两人都脸色不佳的躲在外面丹桂树下了。
她提裙飘飘然走过去,半开玩笑道“哟,我以为胡公子会浸在温柔乡中出不来呢。”
胡华揉了揉脸,顶着青黑的眼圈,抬眸淡淡扫她一眼“我还是个纯情小郎君,那么多人要伺候着我沐浴更衣,这谁遭得住呢。”
云窈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刚好此时里头的人打扫出来了,有几个抬盆端水的宫女,偷看着这边挨挤在一起嘻声笑语,有几句正收入三人耳中。
……
“我就说胡公子最是伟岸俊俏,多体贴温柔……嘻嘻。”
“霖公子只是含蓄内敛,他长得才是多少女子都自叹弗如呢!”
云窈闻言,忍笑得憋红了脸。
她说宫婢们怎么来得这么勤呢,合着是看美男子来了。
见他俩神色讪讪,她也不再打趣。
丛丛翠竹、芭蕉随风轻摇,几个宫女在为青石小径两侧的花卉浇水,目光时不时往这头打量。
云窈笑眯着眼,道“温柔体贴的胡公子,含蓄内敛的霖公子。今日天气晴好,不如一同去长安宫四处走走逛逛?”
在这儿一举一动都被人看来看去,在口中议论,实在不自在。
胡华与卦师霖正有此意,随着她踏上小径。不过,又不能引起怀疑,得找个宫人一道前往。
云窈挑了个看着木讷些的问话。
“这位姑娘。”
那绿罗裙的女子正在悉心修剪花枝,听她招呼自己,忙侧身低首行了一礼“夫人。”
云窈向她打听道“长安宫里可有什么景色秀丽的地方,可以散散心的?”
那女子沉吟不语,思考半晌,才道“有,王后娘娘亲手植了一片桃花林,这个虽季节没有开花,但那儿静雅清幽,十分别致。不过,若是带你们过去还得先和娘娘请示。”
云窈想到那王后看着也不难说话,便道“那麻烦你先带我们去和王后说一声。”
女子诺诺应了,将手中器具移交旁人,领着他们往正宫而去。
在那一方精致小院中还有宫人心思活络,吵吵闹闹,但出了院子,沿路毫无喧嚣之声,仅有自然之语,风声习习,鸟雀低唱。
偶有宫婢侍卫迤逦而来,也会谦恭退避一旁,足见宫廷教养之风。
他们住的地方挨近下人索居之地,与长安宫正宫还是有些距离,穿花拂柳的下了两个缓坡,才算到了正殿。远远的有宫人瞧见,进去通报了,他们入殿门时才不曾被阻拦。
赵西华罩了身薄羊绒站在檐下,一点一点将碟子里的碎饼挑喂给笼里通身雪白的鸟儿。
直到鸟儿吃饱了,欢腾的拍拍翅膀在笼里跳起舞来,她才欣悦的笑了,将碟子递给身后的婢女。
她对着下方三人招手道“你们看,我这鸟儿好不好看?”
既得允许,他们便凑了上去,仔细一看,这鸟儿鼻尖还有一小块绒毛是红色的,十分别致。
小家伙歪着头,睁着乌黑发亮的眼睛看着外头的生人,时不时用爪子梳理被风吹乱的羽毛。王后则用一双温柔宠爱的眼睛静静看着它。
看得出来,她对这鸟儿十分喜爱,云窈赞叹道“好看,似乎很有灵性呢。”
赵西华笑着,拿小玉棍去逗它玩,道“是呢,素雪听得懂我说话,它自己也学会了说好多话。”
原来是只白毛鹦鹉,胡华狐狸眼中流露出哀伤“呜呜,娘娘,我也有一只如此可爱机灵的小鸡,可惜不知被军爷们带到何处去了,也不知是被蒸了还是煮了。”
赵西华闻言,大感惊讶与愧疚“是被东陆将士抓走了么?唉……他们当真是。你放心,我会找人去替你打听打听的,若是找着了就给你送过来。”
胡华闻言,十分惊喜,退后三步躬身行了一礼“谢娘娘仁慈。”
赵西华淡淡一笑。
这时,外头跑进来个年岁不大的小内臣,跪在台下行礼,却迟迟不语。
想要看王后的脸色回话。
赵西华拈着小玉棍,一如既往的平和近人。
她问小内臣道“大王说了什么?你慢慢说来。”
似乎并不介意被云窈一干人听到。
小内臣恭敬地看了赵西华一眼,说道“回娘娘的话,大王……大王说,他会拨一大笔钱给娘娘筹办生辰宴。但他不希望娘娘出这个宫殿,或是有人进这宫殿……”
赵西华听了只是轻叹口气,问他道“那生辰宴,大王会来吗?”
“大王说,那日他有要紧事,不能陪娘娘了。但会送大礼给娘娘的。”
小内臣看了眼王后身边站着的三人,又叩首道“大王还说,娘娘私自扣留下嫌犯的事他不追究,但凭娘娘心意做主,只是嫌犯在没有调查清楚以前,没有他的许可,谁也不得再随意踏出长安宫门半步。”
赵西华道“这本宫知晓,你下去吧。”
小内臣俯首称是,匆匆退下了。
“翠玉也下去罢,用你时我再传唤。”她对着退避在一旁等候许久的婢女也摆了摆手,那正是带路过来的绿罗裙女子,她听话的也退去了。
云窈听她有些哀伤的低声喟叹道“凤楚想必亦是被关押在府上了,想让她进宫陪陪我也是不能够了。”
她身后的侍女上前一步为她拢了拢羊绒披肩,宽慰道“娘娘宽心,凤将军记挂着您呢,从鹿城送回来的那么多新奇玩意都还没打开完呢。等将军府解禁了,她一定第一时间来看望您。”
“罢了,这事也就在我宫里说说。”赵西华看那侍女一眼,吩咐道“英姐,你从东华门去,回丞相府,替我为阿母煎药喂汤,细心侍奉一晚,将我收整好的东西也都带出去。明日再将我阿父请进长安宫来,若是有人阻拦便闹去极乐殿。”
那侍女应承道“奴婢知晓。李统领深受娘娘恩德,每年还派人护送我们回丞相府呢。”
英姐退下后,赵西华身边便只剩了春雪与云窈三人。云窈见她眼中少了些许灵动,呆讷起来,想必被囚禁在此很不开心。
再者,这国君不知何种性情,连与他同气连枝的妻子都如此戒备。这王后岂不就如眼前这只鸟雀,张不开翅膀,好吃好喝喂养在长安宫这樊笼之中,却无半点自由可言。
转念一想,或许如此一来,王后可为他们所用也说不定呢。
“对了,你们今早不单是为了探望本宫而来吧?”赵西华回神笑问。
胡华礼貌一笑“我仨人今早起来看天气不错,想着在娘娘的长安宫四处转转,欣赏美景,特寻了方才那位翠玉姐姐指路来着。”
赵西华举目看了眼面前景色,眼中黯然,还是持着端庄笑意,对仨人道“本宫今日也是闲来无事,不如由我带你们去看看?正巧我也能有个说话的伴。”
“荣幸之至。”胡华欣欣然拱手。
云窈再放不下身段,也慢慢想通了,这是在人界,循人族的规矩才好办事,便跟着卦师霖也行了一礼。
立秋已过,白日里的风凉爽宜人。这东陆国王宫不像其它封地,是在群山环抱的一片大绿洲之中,宫城内也显得不是那么萧索。更何况好多地方的墙垣,轩窗都是带绿颜色的。
云窈回想,一路来看,这东陆国十分尚绿颜色,房屋修饰是绿色,民众衣着也大多喜欢绿色饰品,行军途中那迎风朔朔招展的旗帜也是暗绿色,她还记得那旗帜上有一苍鹰展翅高飞的图腾。
走过一片花园,菊花盛开,争奇斗艳,各色交织,如同一块绚烂的锦缎。木樨花香随风飘散,弥漫在整个宫廷之中,令人心醉。纷飞的落叶落在青石板上,铺就了一条金黄色与红色交织的小径。
赵西华引着他们踏过小径,往后园中去。
大片桃树光秃秃林立在那里,较之前园,好不煞风景。这便是翠玉所说的,王后亲手所植的桃花林了吧。
在外头一看,一片死寂荒凉,再走近几步倒是能看出枯木掩映后别有一番风景。那是一座雅致的木头屋子,门前有清亮的溪水流过,溪上又架有一座木桥,桥下锦鲤浮动。桃花虽未绽放,那小屋也是被繁花翠竹环绕其间,紫黄青绿连成一片。
不同于宫殿别处的庄严精致,桃林小屋别有一番纯净安宁。
胡华是个情商极高的,又善于揣摩人的心思,不仅时刻能接住话,一路上又说了许多游行经商时遇到的趣事给王后听,哄得王后喜笑颜开,春风拂面。这让跟在后头的二人都轻省许多。
云窈一路过来如同童稚般,好奇的眼睛东看看西看看,心道这也没瞧过,那也没见过,在尧光也都没有看到过这些呢,可惜以后回了龙宫就更见不到这些人间景物了。
随行的护卫都是远远跟着,赵西华只带了她的贴身侍女春雪与他们三人一同过木桥。
木屋前植了一大片柔软的绿草,上有簇簇野花零散盛开,其中有几处磨平的石台,人坐于其前正好可将其当做桌板。
赵西华引着他们各自在石台前坐下,又命春雪从木屋中拿出竹筛,上有各色瓜果。春雪将瓜果到溪水中浸过之后才端来给各人分食。
众人身处其间,微风拂面,好不清净怡然,任是心中有多少烦忧匆忙都免不了在这清风暖阳中闲慢下来。
春雪放下瓜果后便又进屋去了,三人不好跟进,以免冒犯,惹来麻烦,便各自端坐在一方石台前。
见四下无人了,云窈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胡公子,昨夜魇蛾一事,你心中就没有起丝毫疑虑吗?”
胡华咬了口翠梨,极自然道“有何疑虑?这宫中有大妖的事我早知道,我们……不对,我与小霖霖同属妖族,来了他的属地不去拜谒,他不得给我们点颜色瞧瞧。”
“是吧?小霖霖?”他偏头潇洒一笑。
霖嘴角抽搐,端方坐在那里,懒得理会他。
“那你没有想过,为何他会对我也下手呢?”云窈又问。
“你既不想告诉我,我也不会追问,更不会瞎想。”他还是一副坦然态度“虽说我们是朋友,但你也有你的**与自由。至于这个问题嘛,我知你是异族,但不清楚你来自海里还是天上。天吴也不会容许另一个大族觊觎他占领的地盘,不是吗?”
他越是坦然宽厚,云窈心里越不踏实。
“若是我说天吴是针对我,你是被连累的呢?胡公子,你很清楚利益得失,此时安然抽身,不失为最佳决策。”
胡华不再享用手中翠梨,他换了个姿势,手搭在膝头,转向云窈的神情严肃认真。“我说过我不会打听你与小霖霖要做的事的,但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会全力配合。至于离开,我当然要离开,不过不是此时。”
他露出笑容“况且我自有我的一番打算,说不定我留下来,也能从中获利呢?不是吗?”
身后响动传来,方才的王后与女仆像是不知所踪,迎面过来的两位女子,皆盘发包髻,一身粗布麻衣。
胡华扫了一眼她们,眉梢尾扬“我若利落走了,这位温良仁厚的王后娘娘可得跟着遭殃的。”
云窈沉默不语,她才不信这狐妖有如此悲天悯人的好心肠,但她确实也没有权力干涉他,更不指望他能帮忙,不碍事就让人心存感激了。
王后赵西华连同婢女春雪都换了一副农家妇人装扮,王后抱了个碧绿坛子,春雪则端了一沓碗碟与糕点。
春雪过来后利落地将碗碟放置在各人面前,小声笑说道“娘娘说要将自酿的桃花酒拿出来给各位尝尝味道。”
三人齐齐起身,要行大礼。
赵西华反而不高兴了,努嘴道“诸位现下就当是来桃林小院做客,将我与春雪当作寻常妇人就是。”
三人只好收住,依言坐下。
云窈接过饮了一大口,顿觉身心舒畅愉悦起来。她素来喜爱喝酒,但在龙宫时只偶尔得饮,除冥巳在时,很少尽兴过。
她也时常克制自己,默默劝导自己不能浑喝烂醉。可一到酒水摆在面前时,那绵绵的酒香,总令她每每不能克制。
赵西华见云窈表情看上去最是满意,忙笑问“云姑娘,我这桃花酒,酿的如何?”
云窈捧着酒碗,笑盈盈点头“娘娘此酒,堪称上品,酒香浓郁细腻、柔和纯净且无杂气,饮过如同置身盛放的桃花林,能涤净心灵呢。”
赵西华闻言,喜上眉梢,难得有如此佳音,拿过坛子又为她添了一大碗。几人畅聊起来。
余下二人对酒水不甚感兴趣,霖低首慢慢品着,他酒量不好,怕醉饮误事。胡华也不是很爱喝酒,却乐于捧场,也喝了一碗又一碗。
赵西华依次问过几人来历,又询问几人平素的爱好,三人依次答了。
胡华自称是游行商人,生来便是流浪子,不记得自己是哪国人了,但常往来西陆国与东陆国之间;卦师霖称自己生在西陆国,父母已经亡故,他由一个老卦师抚养长大,卦师也过世后,他继承了衣钵;云窈细细思量过后,告诉王后,她与父母居住于海上孤岛,如今她年纪大了,外出游历,恰好在尧光遇上了二人,与他们志同道合,便一道来了东陆国游玩。
王后听后,对卦师反而更感兴趣。
开门见山地问卦师霖“霖先生,可否为我占卜一次?”
卦师霖起初显然是犹豫的,但他还是答应了,只说“娘娘,起卦也讲究时辰,待在下择过良辰再为娘娘占卜。”
之于旁的,她不再多问,只让几人敞开心吃喝就好。
酒过几巡,众人吃喝累了,开始聊些闲话。
赵西华不乐意听他们一口一个王后的称呼她,坐在草地上与几人对饮,有些醉意时,说道“进了桃花屋,就别那么称呼我了,你们叫我西华,或是阿华都成,我讨厌那个名头。”
说到这,她的眼眶渐渐红了。春雪知道王后喝醉了,忙过来搀扶,要送她回去歇息。赵西华却推开了她,顽赖起来如同贪玩的孩童。
其实她的年岁不大,初见时气度雍容,举止端庄,似贵妇人,如今褪去厚厚的粉黛,挽着袖子,盘腿坐在那儿,也就是人族少女十**岁的年纪。
怎么会有人讨厌当王后呢,一国之后,比较于人族的普通人,也算是富贵加身,有权有势了。
不过,云窈转念又问自己,那你,讨厌当公主吗?
胡华妙语解颐“那我们便称娘娘阿华?胡华得了天恩,竟与娘娘重了字,诸位便称我小胡罢!”他将玉指轻点“我们桃林五友便是阿华,春雪,小霖霖,窈窈与小胡!”
春雪惊慌得连连摆手。
赵西华乐得捧腹,她点了点春雪的额头,努嘴笑道“你们惯会大惊小怪,在桃花林便不要再惦记那些虚的。”
她乐得开心,伸手晃了晃一边的空坛子,觉得酒水空了便起身要去搬一坛新的。春雪搀着她摇摇晃晃的去了。
云窈伸头问道“阿华,可要我们帮忙?”
赵西华没有回头,扬起手乱挥,表示不用。
余下三人各揣心思,卦师霖问云窈道“要不直接问问她,天吴在哪里?她不像是会与大妖牵涉的人。”
云窈想了想,摇头道“可她的夫君是。”
睨了眼胡华,嬉笑道“小胡公子不是愿意协助我们吗?迷人心窍,套话这事还是胡公子更擅长吧。”
胡华笑眯眯道“愿意效劳。”
过了一会,赵西华果真又搬了一坛桃花酒,一来一回,她人也清醒了许多。几人上前与她一起揭盖,倒酒。除了云窈,其实已没人再馋酒水了,也不敢当真就放肆醉饮,总得留些清醒的意识。
“窈窈酒量当真是好。”赵西华也忍不住夸赞。
云窈笑意盎然“都怪阿华酿的这桃花酒太过甘醇。”
“阿华如此盛情款待,不担心我们是恶人吗?”胡华抿了一口酒,佯装无心问道。
赵西华在他们对面的草地上盘腿坐下,眼中波澜不惊“不怕。再恶又能恶到哪里去呢。你们会害与自己无冤无仇的人吗?”
胡华笑笑“不会。”
赵西华道“可我身边有一人,甚至会残害与他无冤无仇,甚至血浓于水的亲人,我都不怕他,我还会怕你们吗?”
胡华也只笑笑摇头“不会。”
云窈面露惊异之色“那此人当真是罪大恶极,活该处死。”
赵西华苦笑“可他是我最亲近的人啊,且在这里,谁又比他拥有更大的权力,能惩处他呢。”
三人佯装才得知此人是东陆国君,都缄口不言了。
过了好一会,胡华才缓声道“阿华,或许你说的人,是被妖怪迷惑了心智呢,谁会忍心残害自己的血亲呢。”
赵西华伸手拿碗,春雪小心的为她斟上半碗酒,她一口饮尽之后才开始说话。
云窈也要来酒坛子,自斟一碗,边小口抿着,边凝神听着。
赵西华说道“你们都知道,东陆国君与妖怪结盟。可区区一只妖怪,哪有那么通天的本事能惑人心智,让个活生生的人这么多年心甘情愿替它做这做那的。”
胡华暗忖“天吴没那本事,他们狐族的魅术却是能做到的。”
“他本就是心性不好,又入了邪了。这么些年,好好一个国家就要这样败落在他的手里,疼痛不在他身上,便视那么多人的命为草芥,这业障,可怎么还得清!我只恨幼时看错了人,帮他护他,如今可好,以恩赐之名将我永永远远困死在了这方高墙里头。”
赵西华语气怨怼,像是厌恶极了她这个夫君,比厌恶妖怪更甚。
一番探听,三人才梳理清楚。
原来这东陆国君公子全,本不是王位第一继承者,他的母亲是身份低下的农人之女,前任国君外出游猎时,为避风雪入了农户家,将其母临幸,有了身孕便带回了王宫。后其母则因无法与当时后宫妃嫔融洽相处,找了条白绫自缢了。
从小公子全就不受国君待见,他出生后国君又久不得子,以为是他与他的母亲带来了晦气,便更讨厌他,称他瘟犬。
所有人都看轻他,公子全的姓名由来也随意轻率,传言说只因他出生时国君爱吃狗肉,那一天刚好国君面前摆的就是一盘狗肉,于是乎随口将他取名为全儿(犬儿),正是公子全。
没有生母呵护,父亲又冷落他,旁的兄弟姊妹,那些王子公主便愈发肆无忌惮地欺侮他。当时的身为丞相之女的赵西华被选做大公主的伴读,常有机会进入宫门,见他可怜,时常帮扶他,送他吃食。也或许正因此举,赵家一门,其后才幸免于难。
原定的王位继承者,大王子在国君崩逝的同一天,莫名其妙地举剑自尽了,而公子全拿出王诏自许称王。当时的他已有诡秘妖异在背后支撑,无人敢贸然反对他。
后来的王室宗亲尽数惨死,他没放过任何一个兄弟姊妹,那些反对他,有异议的朝臣也都没有落得好下场。
他在阴暗恶臭的地方长大,每日吃剩菜剩饭存活,王位到手后便开始无休无止的享受,铺张无度。
在赵西华看来,如今的东陆国,已是强弩之末,就要西沉的太阳。
“我巴望着能与他做一对耕织林野的普通夫妻,或是市井之中的沽酒人家。”赵西华叹息。“可天总不遂人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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