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彻骨。
谢秉言手心汗津津的，他胡乱拧开水龙头，捧起冷水往脸上拍，然后久久盯着洗手池的水发呆，简直难以相信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你还好吗？”
许令安关切的声音从外传来。
他没有回复，只是偷偷把水龙头拧了回去，再扯过一旁的面巾纸把脸上的水珠全部擦掉，尽量伪装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从里拉开门后，许令安急切往前走了一步，重复问道：“你还好吗？”
谢秉言脸上的红潮已经褪去，但耳根和脖颈还透着未消的霞色，他随手将还在滴水的黑发撩到一边，然后就一言不发盯着她瞧。
“...怎么了嘛？”
她摸了摸脸，不知所以。
“头发怎么湿成这样了，得赶紧吹干，不然待会就感冒了。”
厕所门比较狭窄，尤其是谢秉言此时此刻还堵在门口，他本身就肩宽腿长的，许令安想进去给他拿吹风机还得贴着他才能挤入。
“你，要不先让一让？或者你进去自己拿？吹风筒就在上面那个柜子里放着。”
最开始说喜欢的是他，说想要交往的也是他。
现在却成这模样，痴痴呆呆的，完全没有前段时间所表现出的厚脸皮。
还是一动不动，许令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准备推开，没想到反手就被谢秉言攥住。
猛然被拉近一步，她错愕抬头。
谢秉言也没好到哪里去，对上她的视线就磕磕巴巴道：“可不可以，抱抱我？”
“嗯？”差点被整得懵圈，许令安乐了，“先吹个头发吧。”
“先抱抱。”
话音刚落，许令安就已经跌进他的怀里了，谢秉言不容分说地紧紧圈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又偏头蹭了蹭，贪婪地嗅着他所熟悉的味道，“让我再确认一下，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由他，许令安找到一个舒服位置安静依偎着，顺势抬手给他顺毛。
他体温高得惊人，灼热且急促的气息喷洒在她颈侧敏感的肌肤，令她也忍不住瑟缩一番，然后更用力回抱他。
“是，梦醒可就抱不了了。”
“...那我不醒了，”谢秉言又在哼哼唧唧，“你今天好香，是涂了什么东西吗？”
“啊。”
许令安想起傍晚时分的兵荒马乱，尴尬笑了瞬就傲娇回应：“不告诉你，我得保留神秘。”
“行，神秘。”
仿佛恢复到往常讨打模样，谢秉言开始故意模仿她说话，果然，下一秒耳朵就被揪了起来。
谢秉言低笑，转而覆在她的手背，带着她稳稳贴在自己的右脸颊，眷恋地蹭她柔软的掌心，“真好啊，我终于也有人要了。”
许令安有一瞬间感到无语，“说的什么话。”
“云眠总说，我都快奔三了竟然还没交过女朋友，就是失败，就是没人要。”
“我能不能去她家拉个横幅，嘿嘿...嘿嘿嘿...我真的是太高兴了！”
“我宣布，今天就是我人生中最最最幸福的一天了！”
“你上次吃烤棉花糖也这么说的，”因为手还被握着，许令安没办法做大幅度动作，只能象征性往他脸上拍拍，“还有上上次，我们一起去海上餐厅吃饭的时候。”
“......”
“这说明我容易被满足，好养活，”谢秉言撇着嘴，“而且那都只有一个最，还是不一样的。”
“是，是，所以现在可以去吹头发了吗？”
“不要，再抱会儿。”
“你会感冒的。”
谢秉言松开交握处，抱得更紧，“你忘记了吗，我家有一箱子药。”
“......”
-
那天的一会儿，又一会儿，最终凝聚成两个小时。
许令安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双腿在隐隐发酸，也幸亏谢秉言身体素质良好，这么冷的天搭着一头湿发，还好没有感冒。
“要出发了。”
声音从房门外传来，许令安边附和着，边急匆匆戴上围巾跑出去，“来了！”
不知为什么。
除了刚确认交往的第一天，谢秉言会隔三差五找她确认真实与否，哪怕到深夜，该休息的时候，也会扭捏发些关于愿望实现的感想。
那晚艰难分开后，许令安还不懂他为什么一定要让她把聊天设置成免打扰，直到第二天醒来，微信里是长达数十条的自我剖析。
包括但不限于自己存在什么缺点，会怎样改正，又将如何优化。
也是在发完这些消息，谢秉言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曾经能够肆无忌惮说出口的玩笑，现在都得在舌尖里打个转盘算是否合适，整个人明显局促许多。
在许令安看来，他这段时间都不像她的男朋友，反而更像是专属服务员。
有的人先前还笑话她一句一个抱歉。
现在，却说得比她还要顺溜。
刚出门，谢秉言就已经站在电梯间里等候了，许令安心头一紧，脚下便加快步伐，恨不得能够直接传送到他旁边。
她赶紧小跑起来，包包在身侧跟着晃悠，然而越急越容易办坏事，稍不注意，许令安也不知道是绊到了什么还是自己踩空，脚踝猛地一扭。
“啊！”
短促的惊呼脱口而出。
也是在她身形晃动的同时间，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猛地揽住她的腰，另一手则稳稳扶住她的胳膊，等她站稳却又迅速松开，“对不起。”
许令安吃痛地揉了揉脚踝，眼神复杂看着他，半响只不过是摇摇头，“没事。”
“是扭到了吗？很疼？”
看出他眼里的担忧，她缓了片刻就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摆摆手道：“没事，现在差不多好了。”
“要不要先回去抹个药，时间还来得及。”
“不用，走吧。”
“...哦。”
谢秉言顺从按下负一楼。
电梯门叮地合拢，逼仄的空间里，只有电梯运作时的嗡鸣声，许令安站在后侧位专注盯着头顶不断跳动的红色楼层数，而他则死死把目光黏在自己的鞋尖，仿佛这是世界上最吸引人的东西。
说点什么啊！
谢秉言咆哮着，想具体问问她伤得怎么样，要不要改日再约，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就说不口了呢，藏在口袋里的手悄悄握紧，他给自己打气，然后清了清嗓，用余光悄悄打量她在做什么。
“你感冒了吗？”下意识的关心。
他僵住，“额...没有。”
然后话题又断了。
还是没适应新身份的转换么。
搞什么啊，她本来还觉得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被他这么一搞，现在整得她都有点莫名其妙的紧张了。
怎么关键时候就跟木头似的。
许令安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谢秉言。”
闻声，他立刻转过身来。
走到他身边，许令安没有犹豫，直接将他的手抽了出来，然后十指顺势滑入他的指缝。
谢秉言宛如被定住，瞳孔骤然放大。
而她仰起脸，有些嗔怒道：“什么表情啊，我不可以牵你吗？”
许令安下巴抬得很高，皱着眉恶狠狠瞪他，唇瓣也抿得紧紧的，但微微泛红的耳尖暴露了她其实并没什么底气。
好可爱。
“...没，”谢秉言别开脸，偷偷加了点力度相握，“我只是，有点意外而已，抱歉。”
“你好烦啊，为什么最近总要道歉，都不像你了，说！你把谢秉言藏哪里了！”
“......”
“没藏，”他回过头解释，“我就是不想让你失望，怕你发现‘噢，原来他也就这样而已’，然后碍于情面委屈自己继续跟我交往...”
“什么叫‘也就这样而已’，我不也是‘也就这样’，大家都是普通人，交个朋友谈个恋爱而已，你想那么多干嘛啊，难道我就没有缺点吗？我脾气也...”
谢秉言小声打断道：“没有。”
电梯门正好打开。
“算了，你赶紧把谢秉言还回来，不然我就要和你翻脸了。”
放完狠话，许令安就拖着他一块朝停车位走去。
好可爱。
谢秉言低笑，故意放慢脚步顺从跟在她身后，真好啊，以后都能正大光明和她牵手。
逛商场的时候可以牵。
看电影的时候可以牵。
没事做的时候也可以牵。
随时随地，想牵就牵。
光想想，他就幸福得快要冒泡，真好啊，他终于能够有名分和她站在一起了，不是以朋友的身份，而是男朋友。
仅有一位的男朋友。
“在想什么呢？”
许令安站在副驾驶门边，拍了拍车门示意解锁。
掌心骤然转冷，谢秉言回过神来，答非所问道：“啊...马上。”
然后脚步慌乱走到驾驶位，本能地降下半截车窗，“过去还要一个多小时，你要睡会儿吗？还是放点音乐听听？”
“听歌吧，我才刚睡醒不久呢。”
他之前就买过很多符合她喜好的CD，许令安轻车熟路调出爱听的几首。
再调侃他，“看不出来啊，言言同志，简直谎话连篇。”
“哪有，我就不能碰巧也喜欢吗？”
许令安哼哼，显然不信。
确定要创业之后，最紧张的那个人反而是谢秉言，从得知计划的第一天，就开始替她出谋划策。
他们现在正是要去和他朋友会合，参观那间准备出租的屋子。
好巧不巧，那位置偏偏和原公司是在同一个区，许令安原本还在纠结该不该避嫌，但后知后觉自己凭什么让步，她又没有对不起他们的地方。
况且，听说那个人和谢秉言曾是大学舍友，关系应该还可以。
那租金应该也还可以。
想着，许令安又开始期待她的新办公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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