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灿一看见江岑的消息就烦,连带对面无辜的头像都觉得讨厌。他躺回去,将手机亮度调到最低,思虑再三,还是点进了那个消息界面。
「你今年是不是要高考了?」
江灿盯着这条消息,昏暗光线落到他睫毛上,灰扑扑的挡住了一片。
他心中冷嘲,不想理会。他翻了一下,兄弟俩上次聊天还是过年时候,江岑发来的不冷不热的问候。
像是察觉到他故意的冷落,江岑下一秒就给他打了个电话过来。
江灿平时手机都是静音,手机哑巴地闪了几下,没能吐出什么声,最后还让江灿毫不犹豫地挂断了。
江灿:「睡了,别打。」
「最近复习得怎么样?」
江灿:「挺好。」
「嗯,不要有压力。出成绩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们。爸妈给你找好了志愿填报规划师,别任性乱填。」
江灿无声冷笑,心中翻了个白眼,这话怎么不早几年说呢?
「对了,齐阿姨最近有没有惰怠?好久都没主动报备过你的情况了,问她你的近况,她也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
齐阿姨是郭菀珍和江成岭夫妻俩出国前,给江灿找的专照顾他的一个阿姨,那时候江灿刚上初中。
郭菀珍本来准备把他弄去国外读书,但他们夫妻俩全国飞,定不下个确切学校,也不好带个孩子在身边。思来想去,最后还是选择把江灿留在了国内,让齐阿姨帮忙照顾。
那时,江岑刚大学毕业,主动帮他们打理国内公司琐事。
想着家里还有个靠得住的亲儿子,自然不必担心另一个小儿子的成长之途,夫妻俩便彻底撒手拼事业,让两个孩子在国内“自由成长”。
后来公司状况稳定下来后,江岑也全国跑,也会经常飞国外,一年难得回家一趟。江灿的生活就彻底交给那个叫齐阿姨的人了。
江岑不知道,在他开始在外奔劳的第二年,江灿就拿了一大笔钱把齐阿姨打发走了。
现在的齐阿姨,皮下早就换人了。
是以,他连江灿今年已经大三了都不知道,还以为是快要高考的小屁孩。
如果江岑对江灿的了解已经匮乏至此,那郭菀珍夫妻二人对江灿情况的掌握程度便是可想而知了。
两人前两年还会往家里打个电话,现在是连半点音信都没有了。如果不是时而在国际金融报上看见夫妻俩露面,说句不好听的,只怕要让人以为这夫妻俩去什么kk园区发展去了。
总之,夫妻二人忙得忘乎所以,或许也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个小儿子了,江灿心想。
他想着,给江岑回了条消息:「挺好的。我最近很忙,她要照顾我起居。」
「那就行,我还要去开会,不打扰你休息了。」
二人的谈话匆匆结束,江灿往上翻了下,这次聊天还算长的了。
他放下手机,无声无息。
换做以前,江灿或许会在对话结束后的失望里藏掖一丝期待,期待下次家人对他的关心能多几句。但久而久之,将那堆积攒的失望剖开来看,里面竟全是麻木无觉。
他已经成功筑起堡垒,坚不可摧,把一切“无关人等”隔绝在外,同时把自己困在里面。
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江灿每一次和家里人聊完天后,再无对下一次的预设,只剩下郁闷烦躁。
他甚至大逆不道地觉得,一直互不打扰下去也挺好的。
他正出神地想着,旁边的被褥动了动,何术翻了个身。
江灿这才想起旁边睡了个人。他回消息的功夫里,何术早已睡着,沉入梦乡。
他心里绕了个圈,百无聊赖地跟着翻身一动,和何术面对面。
厚重窗帘挡住了夜景月色,周遭无光,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何术脑袋的虚影轮廓。
江灿闭上眼,聆听跟前人的平稳呼吸,感受到活人的气息,心情稍缓。他贪婪地往前靠了靠,似乎要去找何术取暖。
但这个天,着实用不着。
他只是觉得,这个时候,有这么个人陪在身边,好像不那么孤独。
直到何术的发梢挠到江灿额头,警告他已经到了预警距离,他才停下。
感官被放大,听着起起伏伏的呼吸声,江灿眉心渐舒,好像也没那么烦闷了。
他抬起手,放在何术鼻子下面,去感受他呼气吸气的频率,然后自己也随他的频率调整一致。
呼吸缠绵环绕,江灿鬼使神差,将手指往下挪了一下,食指骨节传来柔软触感。
他顿了片刻,骨节轻摩何术唇瓣。似乎还不过瘾,他又将手指伸直,干脆用指腹去摸。
从唇纹到唇缝。
感觉到酥痒,何术无意识地动了动,张唇又抿了下。
那一刹,江灿指尖陷进去了两秒。大概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奇怪和诡异,江灿浑身一震,僵硬地手回收,往后退了退,隔出一个礼貌距离。
他翻身躺平,好像听见有东西在敲墙——不对,是心跳。
清晰有力。
江灿搭在腹部的双手掐指,按住平白无故狂跳的心脏,驱掉那些胡思乱想,安心入睡。
睡前被江岑扰了心情,还有和何术不明不白的那一出,江灿还以为自己会失眠睡不着,却不想这一晚睡得格外熟。
熟到第二天早上醒来,何术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江灿醒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看见何术人影,却看见了中岛台上多出来的早餐,牛奶下压着一张纸,留下了简短一句话。
「谢谢你的收留!」
江灿将便签捻起来,指尖反复翻覆,没什么神情,不知道琢磨什么。
第二天晚上,何术带伤上了晚班。
不过他的手包着不太优雅,就穿了件喇叭袖礼服挡住。
他和往常一样,拿了曲谱,坐在弹奏台上,按部就班地进行自己的工作。几首曲子完毕,休息抬眼间,他瞥见某个角落有个熟悉的身影,是江灿。
何术顿了下,见他正盯着自己看,就礼貌性地朝他笑笑,掺杂几分真心。
江灿也回之一笑。
快到餐厅打烊时间,客人都走完了,只有江灿还坐在那个角落,低头在电脑上倒腾什么。
何术到了自由时间就小跑过去,眉眼带笑,奇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不知道吃什么,想到你在这儿,就顺便进来看看了。味道还不错。”江灿说着,盯着他穿的礼服看了会儿。
这身礼服虽然是工作服,但何术毕竟是兼职生,这不是按照他尺寸定做的,穿上还有一点大。
但俗话说,脸是决定视觉好感的关键条件,哪怕礼服偏大,也只是瑕不掩瑜。何术穿这么一身,甚至格外好看,更添几分气质神韵。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怕被看出窘迫来,何术连忙转身跑了,说:“我去换个衣服。”
他换完出来,只剩零散的服务员收拾餐桌,江灿背着电脑包,围在弹奏台的黑钢琴边,低头观察什么。
“怎么了?”何术凑过去问他。
江灿掀起盖子,随便按了个音,说:“这么多琴键,你怎么记得住的?”
“有乐谱呢,我这是视奏。”何术指了指普台的册子,“其实我刚学那会儿,也可困难了,尤其是双手合奏的时候,我感觉有人在我的左右脑放电,这边触一下,那边击一下,根本反应不过来,弹得慢不说,还老是弹错。”
江灿笑了下,说:“那你现在能弹到这个程度,很厉害。”
何术低头笑笑,冷不丁被人一夸,竟生出几分腼腆。
江灿问:“那你最常练手的是哪首曲子?”
“以前常弹车尔尼和肖邦,现在是——”话说一半,何术心中一动,坐到琴凳上,扬手起奏。
修长手指在黑白琴键上上下起舞,旋律短缓而有力,一个音符扣着另一个音符,段段衔接,层层递进,从单音旋律到和声织体,起伏舒缓,高昂激起又缓慢坠落,最后的琴键按下,终成一曲。
江灿听愣在原地,脑海中的余音未消。
何术仰头问他:“好听吗?”
江灿点头。
“这首曲中文名叫《爱的时刻》,是一首流行曲,”何术轻抚黑键,“是我高中的时候,偶然听见的。”
江灿默然点头,频频回味,那婉转悠扬的旋律轻飘飘地环绕在脑海,不知不觉中,成了他的单曲循环。
后面的日子,江灿会经常去何术兼职的餐厅吃饭,只要是何术排班的时候,十有**就能撞见江灿。
有时候是他一个人,有时候还会有郭思铭,再别的,就是袁婷了——她和郭思铭和好如初了。
只是某天,江灿突然眉头重锁。
何术发觉出他的异样,趁着休息间隙,连忙跑过去问候他:“你怎么了?”
江灿盯着他看了会儿,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何术奇怪,但他来不及琢磨,就被叫走了。
第二天,和江灿一起来的,不再是何术所熟悉的人,而是一个陌生女生,相貌格外出众,气质端正、举止大方。
两人谈论自如,往那儿一坐,活像影视剧明星采访,称得上郎才女貌、势均力敌,路过的人见了他们俩也会投去一个关注的目光。
何术休息的空隙间,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何术不认识她,但他从郭思铭的嘴里得知,这人叫沈青意,是和江家生意往来伙伴家的孩子。
他还得知,沈青意之前一直在国外念书,近段时间家里的生意往国内扩展,才转回国内安定。
起初何术并没有在意,但两人的来往愈渐频繁,他不自主地分了心在两人身上,猫挠似的心痒,也想打听出个名堂来。
“好无聊。”沈青意一脸麻木,手里的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盘子里的牛排,都成筛子了,“怎么每次都来这儿?我都快吃腻了。”
江灿抬起眼睛看他一眼,说:“我乐意。”
“我说,咱俩演戏演得够久了吧?”沈青意放下刀叉,“我爸妈那边倒是能应付得过去,你那边恐怕……”
十分棘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