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之和关鸠对视一眼。
关鸠注意到窗外“咄咄”声又响起，不同于之前响一声停一下的规律节奏，这次的敲击声急促而清脆。她急忙提醒：“听。”当然，为了不又引起恐慌，这次她压低了声音。
陈之和孔嘉玉都听到了，脸色都是一白。只有郦边一脸懵，不明白他们到底听到了什么。
“小郦听不到？”关鸠也很疑惑，这声音这么响，但车厢里的人似乎都没注意到，连按理说对这些东西很敏感的郦边都没反应。但他可以确定这次真不是她幻听，毕竟看陈之和孔嘉玉的反应，他们应该也听到了。
一时间，渐渐歇斯底里的哭泣和不知来源的敲击声充斥着车厢。孔嘉玉一默，从随身背包里摸出几副耳塞来分给几人。
关鸠默默接过，情况紧急，连陈之也没矫情到不用“情敌”的东西，而郦边则是随大流地捂上耳朵。
还没等他们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后排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
“我就说有问题！你们都听不到吗！真的有鬼！有鬼！”
关鸠回头一看，是小安那个说看到黑色影子的朋友。
小安看她看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
正在反复重复“娃娃，动”三字的孩子似乎是收到了什么启发，也开始扯着嗓子喊“鬼！鬼！”。
几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睛里面看到了惊恐。
四人里唯一和这些东西打过交道的是郦边，他踌躇片刻，提议道：“要不我过去看看？”
关鸠点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陈之感慨，本想继续装柔弱，却被孔嘉玉打断。
“学姐要不过来和我坐。要是真有什么事，我来保护你。”孔嘉玉拍拍胸脯，雄鸟求偶似的展示自己，证明自己真的很可靠。
可惜在场想要求偶的雄鸟似乎不止一只，陈之见状瞬间炸毛，瞬间将脊背挺得笔直，就要和孔嘉玉比划两下——不决胜负，只决生死的那种。
可惜关鸠没空看他们拌嘴，她正一瞬不眨眼地盯着郦边。
就见郦边凭借一张乖巧的脸得到了两位正焦头烂额的家长的信任，靠近了一直在哭的小孩。
小女孩看上去是十分乖巧，碎花裙蝴蝶结加小单鞋，加上父母看上去非常有教养，也不是一点听不懂人话的年岁，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哄不好。
郦边走的时候从口袋里又摸出一张符纸，只龙飞凤舞写了单面，这会儿他手巧叠成了蝴蝶，正在哄小女孩玩。
小孩竟然也就这么破涕为笑。
就见郦边和两位家长小声说了什么，小孩父母一脸惊恐状，但明显还有些犹豫。
“甜甜很喜欢她的娃娃。她晚上要抱着睡得。”甜甜妈妈说。
“等下车给她买个其他的吧。”甜甜爸爸叹气，安慰妻子。
郦边又从兜里掏出一张证件，甜甜妈妈和甜甜爸爸对视一眼，蹲下去和甜甜商量良久，甜甜一脸不舍地把娃娃递给郦边。
等郦边带着个布娃娃回来时，就见三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仔细看过去，还有小安他们一行人，也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他脸一红，问道：“怎么了？”
陈之则是在一旁嘀咕：“学生证这么好用，早知道当时要死要活也不当这个文盲。”
“是我的道士证。”郦边掏出来给他们看。
关鸠看不懂，但鼓掌，“小郦真厉害。”又问：“你把人家的娃娃带回来做什么？”
孔嘉玉对郦边的言行更熟，猜测道：“这娃娃也有问题？”
郦边点头。
孔嘉玉小心翼翼，“这次能说吗？”
郦边犹豫一下，还是开口解释，“是怨灵。”
他把颜色鲜艳做工一般的娃娃放在小桌上。这娃娃看上去应该是从娃娃机里夹出来的，厂家仿制的大牌玩偶，很多细节都做得非常粗糙。
“娃娃这种东西比较特别，特别是人形的，放在身边容易吸食人类的精气。但一般出事的也就是让人倒霉几天，顶多是吃泡面没叉子，上厕所不带纸这种。”
郦边的声音很慢，也不大，关鸠听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还带着耳塞，取下来又再次被恼人的敲击声扰得心烦。
“这种东西和容器一样。”郦边一顿，“但是是比较粗糙的那种，一般怨鬼不会碰的。毕竟就算当不了人，有些猫猫狗狗也很受欢迎，附一个没生命的娃娃的身多没成就感。”
“东南亚有种东西叫古曼童？”关鸠想起之前做东南亚主题的文创时，曾经了解过相关资料。
“那种养得是夭折的婴灵。”郦边补充，“这个嘛，就得看供养人的运气了。养得好的确实能给主人带来一些助力，但也没传说中那么邪乎，不可能让你一下子中彩票的。不过早夭的婴灵大多身含怨气，加上主人没教好，更容易出事了。”
“那这玩意？”这下子孔嘉玉也忍不住了，缩到郦边边上。
“我还没学到这呢。”郦边有些不好意思，“没学过超度。也不知道这怨灵是好还是坏。不好直接给人家打得魂飞魄散。”
孔嘉玉眼含热泪，“你猜猜人家为什么要叫怨灵？”
郦边一噎，只好解释道：“在火车上搞封建迷信这一套会被抓的吧。”
任他们再小声，火车车厢也就这么大，再加上刚才大声哭泣的小女孩这会儿终于哭累了在她家长怀里睡熟了，车厢里安静不少，这一番充满迷信色彩的对话还是传入了周围人的耳朵里。
小安有些焦急地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是法师吗？”
关鸠还有心情开玩笑，“不是，我是射手。”
“那我打辅助。”
“我选刺客。”
“开一把要不。”
小安没忍住笑出声，这才想起正事，她看向郦边，“能麻烦你帮我朋友也看看吗？她一直说见鬼了。”
郦边摇摇头，“我帮不了她。”
孔嘉玉尽职尽责地担当翻译官一职，“他连外面的声音都听不到。我朋友的意思是你们不用太过担心，至少外面那东西不是鬼。”
但也肯定不是正常东西。关鸠在心里默默补充。她能听到，陈之能听到，孔嘉玉也能听到，郦边却听不到，而小安的朋友不仅能听到还能看到。她再环视一圈，发现车厢里的乘客虽然有些害怕，但大多数还能保持平静。
最重要的是，他们闹了这么久，也没有工作人员前来查看情况。
她拿出手机，打开定位软件，这会儿正好有信号，确实是按照既定路线走的。她松了口气，顺便递给陈之看一眼，并眼神示意。
陈之点头。马上就要下车了。
这边孔嘉玉安慰了小安很久，最后不得不亲自跟着小安回去再给她朋友讲一遍。关鸠和陈之都没什么行李，郦边则是自告奋勇去帮孔嘉玉抬他的两个巨大行李箱去了。
关鸠有些出神地朝窗外看去，太阳开始出来了，不过还是没有郦边所期待的云海，天灰蒙蒙的，重峦叠嶂之间，间或有炊烟寥寥，谈得上是天上人间。
南城一地，古往今来传说众多，又处在和东南亚接壤的边界，犯罪产业和它的旅游业一样发达，尽管这两年国家大力打击，到底沟壑难平。
她眼神一晃，迷糊间仿佛真的看见了一个黑褐色的影子从窗外一闪而过，而那一直在耳边重复的“咄咄”声，也随着影子的远去而消失不见。仔细回味一下，若换成人形，怕是臂展很长，且只有一只脚或是双脚并拢，以一种飘然的形态飞远了。
突然，旁边一只手伸过来蒙住她的眼睛。
“怎么？”
“别看了。”陈之冷静地说。
关鸠没挣扎，“你也看见了？”
陈之“嗯”了一声，“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关叔叔给我们讲得山鬼的故事。”
“我爸？”
陈之放下手，“山鬼，也叫山魈，人面猴身，独足，是山中的一种精怪，传说中是会飞的。”
“这么早的故事你还记得。”还记得这么清楚。关鸠早就把这些七八岁时听到的志怪故事忘到狗肚子里去了。
不过，她再次望向窗外，她总觉得那个黑色的影子，既不像人，也不像猴子，反而更像是——某种鸟类。
“你别吓自己，小郦都说没鬼了。”
“鬼和精怪又不一样。”陈之撇嘴。
远处传来几声悠长鸟鸣，不知是不是关鸠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在说“欢迎回来”。她知道有些鸟类的声音在某种特定的场景下确实容易误听，比如杜鹃鸟的“不如归去”，竹鸡的“快起床”，但这句神似“欢迎回来”的鸟叫却是闻所未闻，直让人想要上报发现新物种。
总而言之，这场火车旅行相当失败。
下车后，关鸠提议，“回去是坐高铁？”
“我出钱，坐飞机吧。”陈之举手。
“高铁比飞机快吧。还方便一些。”孔嘉玉不同意。
“坐什么飞机哟小伙子，上车上车，祝家村去不去，一人两百。正好还有四个位置。”旁边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个大姨。
“姨我本地的。”郦边一边摆手，一边就要推着三人走远，“去祝家村两百，抢劫吗。”
“祝家村？那不你家吗？”孔嘉玉记得郦边家离车站也不远啊。
“专坑你们这些外地人的。”郦边愤愤道，“这地方专逮着说普通话的坑。你们买东西之前还是问问我吧。”
没人注意到身后大姨“呸”了一声，说：“那**子就我们这一趟车，爱去不去。老娘还不伺候了呢。”
“唉，祝家村去不去。”
大姨立马喜形于色，“去的去的，二百一人，便宜的勒！”
“二百？”那人明显是个游客，“我在网上看的这村子也就离车站几公里啊？”
大姨震惊，“小伙子你看错咯，这**——村子离这有三十多公里呢。”
那人摆摆手，“我去，又被坑了。算了算了，上车吧。我在那边订了两个月的民宿呢，啧，我就说怎么比其他家都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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