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个神殿里，一下子变得空旷。
幽蓝的法阵在寂静中透出一丝诡异。它冰冷而无声地汲取着两人身上的灵力。
旋转缠绕的鲜花朵朵，是从他们身上汲取灵力的触角，而烛光之间相连的幽蓝光线则是传输的管道。
灵力被运输给了这座神殿之中，最高处的神像。
林鹤语立在原地不动，只道：“你让它停下来。”
“你”自然指的是云郁离。
云郁离却只是一动不动地跪着：“我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林鹤语不认为他没有办法。他彷佛在跟她较劲。
拿出一小块闪闪发光的石头模样的东西，丢到云郁离身上。
“都虚成这样了，赶紧出来吧。”
自己率先走出了这个鲜花和光彩铸造而成的牢笼。
神女像依旧无声地汲取灵力，不过这次是从那块泛着彩光的石头上。
云郁离说她来到大渊，像是照着青薇的想象蓝图走了一遭。
就像是一个故事的梗概，没有具体。又像是走马观花作壁上观，过于抽离。
可是抽离的当真只有她吗？
就像方才这些人，他们就像是在演一出折子戏，为了达到某个结局或者某个目的，于是在她眼前走上一遭。
她到现在，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自己过于抽离，还是这方世界抽离于她了。
就连洛青……是什么时候变得稳重得体的呢？
林鹤语记不清了。
凡人的时间，于她毫无意义……
凡人的洛青，也早已不是她记忆中的青洛神女。
在林鹤语的神识感知中，那些莫名其妙前来的人当真都离开了，只留下一些神殿守卫……此时已经被林鹤语放倒了。
她跟身后的人说：“跟我出去走走。”而后向神殿的大门走去。
此时天际已抹上了一抹极淡的灰白，并不刺眼。
可浓稠的黑夜已因此划开。
昨夜黑漆漆的森林，阴影极快的消散。留下萧瑟枯黄的秋意，被瑟瑟秋风点亮。
沉睡的鸟雀被唤醒，啼鸣清脆地出发觅食。这是它们最该忙的时候了，冬天快到了，得填满过冬的粮仓。
林鹤语站在神殿门口，玉阶之前，一动不动。
这样的景色，于她也是少见的。
她当然有大把的时光和清闲，于某个山巅的最高处，或某个湖边森林，享受人间自由而规律的四季。
可她鲜少这么做，因为没有理由。
就像她不想做什么，便不做什么。
她也很少想要做什么。
她突然又想起很久之前。
那时候她虽然远离神界中心，离群索居，可也总有小神官闲逛到她的地盘。
记得有一次便是听他们说悄悄话，说，青薇神女闹着要下凡，闹着好久了。
她当时并不明白，下凡有什么好的。
去哪，不都一样吗？
现在好像有些明白了。
人间与神界最大的不同，就是每一日都不同。
每一日的风景不同。
风景在一日之中，也可能有很多不同。
昨夜先是游了一个时辰的街，然后又穿着一身华服夜半爬山，爬完山又结结实实地跪了大半夜。顺带还听了宫廷中数人吵闹。
云郁离此时人魂已经快要分离了。
听到林鹤语的话，他仍旧靠着他坚强的意志，强撑着站了起来。
他扶着腿，半弯着腰，抬头看着看着林鹤语的背影，突然也一动不动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林鹤语回过头来。
逆光之中，她的身影与梦境之中怎么也看不清的身影，重合了。
“傻愣着做什么，过来。”
“傻愣着做什么，过来。”
这是在云郁离年幼时，那个改变他命运的梦境之中的神女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愣在原地。云郁离不是没有将两人放在一起比较过，可是当这样清晰的“事实”摆在眼前时，他还是一下子红了眼。
仿佛多年的坚持和委屈，一下子击垮了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神志迷失地跌跌撞撞向前走去，扑在林鹤语身上。
……
“你做什么？”
林鹤语只是喊他过来，看看即将初升的太阳，未曾想这人竟直接扑在她身上。
想将人推开，却发现这人已是泪眼朦胧。
也对，他只是一个凡人，还是个并未多成熟老练的小小凡人。
若是父母健在，在长辈的宠护之下，或许今天也是个像李蒙或者司徒清绝那样鲜活的少年郎吧。
昨夜历经精神与身体的多重摧残，他此时看见蒸蒸日上的火红朝阳，心中难受，也是正常。
洛青从前也总是喜欢这样扑在她身上撒娇，这对凡人来说是很正常的事情。
因此，林鹤语没有多想。
云郁离比她高，但是顺手又接住扑过来的人并不费劲。
于是林鹤语鬼使神差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背。
在朝阳之中汲取温暖，是凡人最自然不过的行为。
她抬头望着远处，这难得的秋意，思绪也随着秋景漫开来。
在永安这座四季如春的“仙城”之中，有三座让人无法忽视的高山。
青峰学院所在的青峰山；大渊皇宫所在的重明山，和神殿所在的太衍山。
四季如春是某个地方灵力充沛最直接的表现，可太衍山作为供奉神明的地方，却是永安城中仍有四季变化的唯一所在。
这就让人不得不思考，这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是其中供奉的神明，不乐意见得人间有座“仙城”？
那座诡异不知来路的神女像，如饕餮般汲取灵力，或许就是这座山特别的缘故。
云郁离回过神来，脸些微红的看着她，林鹤语给了他一个的温暖微笑。
领着人往外走去。
走在山间小径中，林鹤语有了另外的看法。
脚下碾碎败落的枯叶，随着细碎的沙响一路深入跋涉。
会发现太衍山中有一片碧绿的湖，有如一块巨大的玉石，深邃而冰冷。
此时晨光熹微，湖面薄雾笼罩。周围挂着一两片黄叶的树或是某些仍旧苍翠的松树和杉树，被湖面一丝不苟地倒映。
于是这块玉石上便朦胧不清，花纹错眼。这是一块还未琢磨的玉石。
一片湖，它再像玉也不是玉，由不得匠人来打磨。
就像这座山，有人想让它成为“仙城”一样的存在，也得考虑考虑自己是否有那样的技艺。
林鹤语在湖边站定，云郁离或是因为方才发生的事情还有点尴尬，一路上只是跟在她身后追随着，此时也只是站在她身后，没有主动说话。
太阳渐渐升起，湖边的薄雾却没有散去。
林鹤语抬手去触摸，那些白色的雾气突然像有了生命一般，争先恐后地流淌而来，钻进她的掌心里消失不见了。
这哪是什么晨雾，明明是已浓稠到化为肉眼可见的实质灵气。
林鹤语发现时已无法阻拦。无奈想。“到底还是受了你的好处。”
人间有言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还呢？
林鹤语回头看向云郁离，青薇的儿子。
却见云郁离已不复方才鲜活过来的模样。
此时正惨白着脸，微微张着口看向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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