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死亡，凡人总是说得很可怕。
可是许多时候死亡并不代表消失，就如同青薇神女一样，肉身虽早已消散，可她的灵力和传教的术法以一种无法消亡的方式留存了下来。
所以柳丹丹拿死亡来威胁林鹤语，这就让林鹤语就觉得十分可笑了。
至于名字。
“我的名字，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林鹤语随手从底下不知道哪个侍卫的手中，召来一把剑迎了上去。
面对比她自身大数十倍的神女像，林鹤语依然面色淡然。
手中的剑发出轻鸣，带着白色的流光与神像手中的剑相对而战。
巨石之剑锋对凡铁之剑锋。
万人朝拜的神女像对众人追杀的“凡人”。
这一刻，时空凝固，两人暂时谁都没有占到上风。
“原来皇后竟然是临霜神尊！”不知道是谁高呼了一句。
船上那些人，在风波稍小之后成功上了岸。也不知是谁先带头，这些人也不顾湿透的衣衫，竟朝神女像拜了过来。
柳丹丹，不，神女像的脸似乎又鲜活了一些，她仿佛受到了人们信念的鼓舞，再次催动灵力誓要斩林鹤语于剑下。
“杀了她！杀了她！”
“皇后千岁！临霜神尊万岁！”
……
至于事实的真相是什么，已无人在意。
大多数的人，为了眼前的利益，会主动蒙蔽上双眼。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吗？以我的死亡，剥取灵力，换取你们畅通的修炼之途。”林鹤语执剑巍然不动，手中的凡铁却隐隐有崩裂的迹象。
她依旧不急不慢地说：“你们要考虑清楚，青薇神女的下场已是前车之鉴，就算你们今日有能耐将我斩弑于此。可来日，你们又怎知自己不会成为那剑下亡魂？弱肉强食自然竞争，说得好听，今日在此地之人放在凡夫俗子间没有弱者，可你们之间究竟谁为最强？今日柳丹丹将刀剑向我，明日难道不会向着你们？”
她微微仰起头看着神女像，“人间有句古话，强中自有强中手。而柳丹丹，你一定就一直是最强的吗？待到他日，你若落到其他人手中，又如何自处？”
又接着对底下的人说：“所谓弱肉强食，可不是弱者抱团杀死强者，而是强者恃强凌弱。”
声音不大，在场的所有人却都清晰地听见了。
“我今日不是来跟你讲道理的，别那么多废话！”柳丹丹咆哮着打断了她，“林洛青，你还傻愣着做什么？”
她驱动着神女像庞大的身躯，众人曾参拜神女像获得的人间念力给予了她无上的力量。
可是，此刻她的剑尖一动不动，像是被什么东西桎梏住了，进不得分毫。
只能呼叫底下的人支援。
在湖岸边看着天上这交战的两人，风轻轻吹动洛青未沾凡尘的衣摆，她终究是动了。
“住手！”一直沉默看着这场闹剧的云郁离，也动了。
两人开始你追我赶，在湖岸边打得不可开交。
底下的人反应得很快，除了学院的几个霜花弟子等人都加入了战局。
云郁离很快就陷入了一场混战——他以一敌百。
别忘了，相比于青薇神姬这种灵力超然体，云郁离也是一个灵力纯粹的上好载体。
众人倒没有想要杀他，毕竟比起他身上那相对较少的丁点灵力，作为一个天然的灵力过滤器显然更有用，且无可取代。
“把剑放下，不然我就让他们杀了他。”柳丹丹瞧着底下的动静，威胁道。
虽然可以留着云郁离用用，但是此刻用来作为威胁的筹码，显然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她们神，不是最讲慈悲的吗？
这是明谋。
若是林鹤语顾忌云郁离的性命，放下剑俯首待诛，对于柳丹丹来说是这最不费力的好事。
若是林鹤语不顾及云郁离的性命，依旧负隅顽抗，那么最后一点人们关于神的信仰也会崩塌。毕竟柳丹丹十分清楚，以利益至上的合谋是暂时的，而他日利益相悖时，弑神也将成为他人讨伐她的理由。
以林鹤语的能耐，能清晰地感知到底下正发生的事。
她并不接招，颇有些无语道：“你是怎么想的，觉得我会拿自己的性命去换他？不会以为照着你们的剧本演了几天相爱的戏码，就至此不渝了吧？还是说你不清楚，比起对我来说，他活着对你们更重要？”
柳丹丹并不慌，冷冰冰的话语从神女像里传出：“你说得没错，可是相比你来说，他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杀，还是留，在你一念之间。”
“别听她的！”云郁离被人反剪双手，压倒在地上。他华美的衣袍已脏破不堪，身上也挂了几道彩。
“别听她的！”
“住嘴！”有人拿破布塞住了他的嘴巴。
“呵。”林鹤语冷笑一声，十指一松。手中的剑没了她的灵力支撑碎成几块急速下坠，坠入湖中激起了巨大的水花，她人早已错开数十步之外。
与此同时，来不及反应的神女像因为手持巨剑未来得及卸力，猛地向前扑去。
霎时间，漫天碎石纷飞，尘风几乎扬起十里地。
“咳咳！”柳丹丹狼狈地趴在铜钟上，从灰尘碎石堆里里爬了起来。
“我要你死，束手就擒吧！”
咆哮声有如钟声般，响彻天际。
“唔……唔，赶紧走！”云郁离被捂着嘴，说话囫囵不清，林鹤语还是听懂了。
这人还真是，无论发生了什么，这赶她走信念就没有变过。
“你呢？洛青你作何感想？”林鹤语没理会这两人，稳稳落到地面，也不顾周遭立马围困上来的人，只是问洛青。
“师父。”神女之姿容，清冷而绝色。洛青脸上是清冷的，如挂了一层薄霜。
她答：“青薇之志，在于慈爱人间。我自是承她之志。”
她说得又玄又虚，林鹤语却听懂了。
又问：“哪怕来日落得与她一样的下场？”
“是。”洛青的回答坚定不移。“相比这些疯魔了的人，人间更多的是哀苦之人。”
林鹤语定定的看着她，眼眸中是考究还是思量更多，已无法衡量了。
“那好，我成全你。”双手奉上，自愿受缚。
“……”洛青亦回望着她，抿着嘴一脸的严肃。
最终还是拿起捆仙绳向她走去。
“不要！”
师徒二人商量得好好的，云郁离突然挣脱了束缚，抢过一旁侍卫的配剑刺了过来！
“口当！”剑没有刺入皮肉，反而被一片刺眼的强光挡住了。
低头看去，洛青发现自己的胸口正闪闪发亮——是师父给她做的护身法器生效了。
她呆愣在原地，一时忘记了动作。
正好此时，皇帝将柳丹丹迎了过来，发号施令道：“把他们都拿下！”
云郁离毕竟早已疲惫不堪，灵力枯尽，一击不成，又被人拿住了。不过那些人变聪明了，这一次拿捆仙绳将人捆住了。
当然捆仙绳这东西，林鹤语也是有份的，她并没有多做反抗，让人将双手捆了。
看了云郁离一眼，“绑我就行了，你们别绑他了，他都快废了。”
云郁离使劲摇头，疯狂挣扎。别说身体快废了，他的心也快废了。
为什么又是这个结果，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是这个结果。
神为什么要干涉人间，人又为什么要杀掉神。
两厢无事不好吗？
为什么，只要跟他有关的神，就不得善终，为什么只有他这个不人不神的反而活得好好的。
乱七八糟的念头，就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裹得他透不了气。
他愤恨地看着那个让他输得彻底的人。
而柳丹丹在众人的服侍下，简单清洁了面容，又恢复了些许神采。不过嘴唇惨白没有血色，透露了她虚弱的事实。
这对于她这种“弱肉强食”理念的人来说，非常危险。
她无视了云郁离的目光，只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林鹤语身上。
“夜长梦多，不如我们现在就做个了断吧。”柳丹丹的视线在林鹤语身上的捆仙绳上打转，像是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我知道林鹤语不是你真正的名字。你既然想做个无名英雄，那我就成全你！你今日是自我了结，还是由我来动手？”
她的话犹如平地惊雷，就像在一群恶狼之间放了一锅香喷喷的鸡肉。仿佛在说：“要开餐啦！”
能吃到多少，各凭本事。
不少人已是悄悄拿出灵符，或者本命武器和法宝，随时跃跃欲试了。
“等一下。”洛青回过神来，手心握着脖子上的挂坠，下意识阻拦。
“怎么，神姬想亲自动手？”柳丹丹的语气僵硬冰冷，眼神更是冻得能杀人。
“……不是。”洛青的手微微得发抖，“到底师徒一场，请容我最后拜别。”
柳丹丹眉头一松，周围的气氛都稍微松快了一些，“去吧。”
脚下就跟生了根似的，洛青艰难挪动了方向，尽量自然地朝林鹤语走去。
周围人都为她让开路。
不同与洛青的紧张和严阵以待，林鹤语显得十分放松。
她明明被捆仙绳束缚着，却仍旧轻松得就像某个闲暇之日，只是走到湖边吹了吹风。
洛青：“师父。”
林鹤语：“嗯。”
洛青怔怔看着她的师父，眼里是未消融的依恋，她跪倒在地。
“你忘了，我教过你，不必跪我。”林鹤语平静地凝视着她。
“了凡间之事，依凡俗之礼。”洛青清冷的脸庞有些许破碎，声音有些哽咽道：“今日师父在上，就此一别不知还能否有机会再相见，就容徒儿以凡间之礼，拜别吧！”
一拜，拜承教之恩。
二拜，拜相护之情。
三拜，拜成全之义。
……
凡尘种种，今日便就此了断！
这番师徒情谊，丝毫不能令柳丹丹动情。反而觉得，好一个白养的白眼狼，还在这装什么呢？
她不耐烦道：“好了没？决定了吗？怎么死？”
没人回答。
半晌，人群中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等一下！”
是谁在这种时候还敢站出来阻拦，众人寻声看去。
只见林千昭立在人群中，像是一堆朽木中升起了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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