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凌晨渐小,坝子被冲刷得干干净净,片尘不染。坝子边的黄桷兰树碧绿如洗。
陆信上楼叫人。
平时他们睡得早,在楼下喊两声就醒了。但下雨之后气温下降,睡得更沉,陆信在楼下喊半天听不到一声应的。
他站在床边,手机播放音乐“奇迹再现”,陆青台眼睛都还没睁开,却一下弹射坐起。
他一坐起来连带着被子漏风,江径模糊地嘟囔两声,脑袋埋进更深的被窝里。
陆信关掉音乐,“早饭都快凉了,叫弟弟起床。”
陆青台,“……”
他还以为迪迦奥特曼来找他了。
陆青台转过身先把睡衣换了,随后贴在床单上靠进江径的后背,轻轻地拍他,
“起床了船船、船船。”
钟晓也模模糊糊从被子里钻出来脑袋,
“我刚刚好像梦到迪迦来找我了。”
陆青台抓着江径要穿的衣服往被子里塞,轻轻拍着江径的背,百忙之中还要回应钟晓。
“放屁,他明明是来找我了。”
江径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他一醒来钟晓也在他床上,而且两个人又吵起来了。
难怪陆叔叔不让他们挨着睡,一大早就要打起来了。
·
“爸,我红领巾呢?”
钟晓在楼上大喊!
陆信跨下一步梯,从屋内走到坝子,“在楼下。”
钟晓又叮叮咚咚如小猪一样从楼梯上滚下来了。
陆信把他的红领巾从他书包侧兜里抽出来,“学学船船,比你有收拾多了。”
江径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从大大的汤碗里抬头,眨了眨眼睛。
“船船,你最好是多吃点儿,不然到了学校肚子又要叫。”
陆青台一边往书包里塞零食,一边头也不抬道。
“……”
江径脸色绯红地瞪着他。
以往江径早饭吃得也不太多,总是吃两口就放下筷子,到了学校上课,那点儿猫食第四节课之前往往就消化完了。
上课只有老师小蜜蜂扩音器的声音,江径肚子咕咕地,别人听不到,但是陆青台听得清清楚楚。
前两天江径早饭吃少了,嘴唇泛白,吓得班上同学老师老师地叫。
陆青台抬头盯着江径又吞了两个蒸抄手,嘴巴都塞鼓鼓的,才稍微满意,随后又给书包里塞了两个小面包。
乡村小学时间管的松,早上九点才上课,上午四节课,最后一节课只有30分钟。
几人依然熟悉了流程,收拾动作都慢悠悠的。
钟晓脑袋靠着车门框,跟着路面抖抖抖,脸颊肉婴儿肥像果冻一样随着路上的小石子一起震动。
“外面好香啊。”
九月末池塘的荷叶早就枯了,大雨之前干枯的荷叶干枯如黄泥晒干,大雨之后都被打散了。
雨后空气里充满了泥土和草木混合的芬芳味。
陆信把着方向盘,“昨晚睡得香不香?”
钟晓,“睡着了,没闻到。”
“……”
“钟晓。”
陆信叫他大名。
“哎。”
“送你去读书叫了学费的,好好学语文知道吗?”
刚好到了学校附近,钟晓高高兴兴跳下车,和陆信打了个拜拜就往前跑,陆信怀疑他根本没听进去。
每天就靠着吃饭回本了,也挺好的。
江径刚刚坐下,陆青台从书包里摸出作业本,走到第一排。
他大喊一声,“作业,交第一排哈。”
前桌赶在预备铃响起之前跑进教室,他刚坐到座位,把负担闷气的衣服兜帽子一下子扯下。
他穿的凉鞋,裤脚都湿透了。
前桌连打两个喷嚏,转头,“江径能借一张…额?”
他上学的路上需要经过一段竹林路,昨天吓了大雨,路面湿滑。和他一起上学的人一脚踢到竹杆上——哗哗!昨夜的雨水都浇到他帽子上了。
刚刚他一甩后帽,水应该全甩江径脸上了。
前桌坐直了,“对不起。”
江径摇摇头,“……没事儿。”
钟晓把纸递给江径擦脸上水珠。
江径把脸擦的干干净净了,把一包抽纸都递给前桌,“擦一下吧。”
“谢谢江径!”对方高兴地接过去,“你们来学校都没有打湿吗?”
连钟晓都干干净净的。
乡村学校的孩子大多是自己走路来学校的,几个孩子结伴而行,家长要趁早去田地里干活,不会送他们,等天亮了干农活太热。
“我爸送我们来的。”
钟晓说。
“哇。我爸爸从来没有送过我,最多只有我妈妈和我奶会送我读书。”
前桌甩甩脑袋,钟晓及时抓住陆青台的书挡在江径脸前面挡住水珠。
钟晓略微臭屁地抬抬下巴,身后的棕色长毛尾巴得意地甩了甩。
“我爸每天都会送我们。是吧船船?”
“嗯。”
“真好。”前桌擦完脸,有开始擦头发,“那你妈妈在家干嘛呀,我爸好忙的。”
江径一怔,下意识去审视前桌,前桌被江径一个眼神看得不敢动。
刚刚甩水,道,道歉是不是不够诚恳?
没想到钟晓完全没有沮丧变脸,反而高兴道,
“我妈妈在外面工作!很厉害的,不过她要过很久才能回来一起。”
前桌没来及多说,陆青台走下来了,他一拍前桌的桌子,
“还聊,二组就你没交作业了!”
碍于班长淫威,对方不敢多说,老老实实去翻作业了。
他从书包里提出一包湿哒哒的作业交给陆青台。
“你游泳来的学校?”
陆青台皱着眉一脸嫌弃,翘着指捏着他还在滴水的作业。
前桌又激情讲述了一遍自己是怎么被竹叶水洗头的。
陆青台面无表情,“好傻,要是我直接抓一把烂竹叶塞他衣服里。”
前桌恍然,“陆哥!下次你教我!”
“下次再把水洒江径脸上看我怎么教你。”
陆青台留了恶狠狠一句话,拎着他的作业走了。
“……”
江径目睹全程,呆坐在位置上。
江径扯住钟晓,有点不可置信,
“陆青台平时都这样和同学讲话吗?”
“对呀,陆青台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钟晓嘬一大口牛奶,咂咂嘴,神态自若。
所以最开始,赵芸说的话是真的。
班上很多同学都有点怕陆青台,他打人好凶的。
陆青台交完作业回来了,他搬着板凳挤了挤江径,手臂贴着手臂靠在一起软乎乎。
“牛奶怎么还没有喝,待会儿你去操场又难受了。”
江径推开陆青台的脸,失神道,“你别这样。”
他有点儿割裂了。
陆青台张牙舞爪,“江船船!”
“我又没打架又没吵架,你居然都嫌弃我了!”
对上陆青台暗自委屈的眼神,江径摸了摸陆青台的脑袋,
“……没嫌弃你,就是不习惯。”
陆青台仍然不满,反问,“难道你觉得我很凶吗?我脾气挺好的吧。”
“……”
江径懒得理他,低头看书。
时刻关注后排的赵芸同学扯着帕子嘤,江径你就偏心陆青台吧!
“你闭嘴吧。”
钟晓肘击兄弟。
钟晓感觉班上有同学都想过来踹陆青台两脚了。
“班长领读。”
语文老师走进来,打断教室里窸窸窣窣的小动静。
中午下课时,老师找到陆青台,
“你爸爸打电话来,说今天下午你们得自己回去,他有点儿事。”
“行。”
陆青台点点头溜走了。
老师又看了一眼家长名单,三个孩子的监护人全是陆信,出生日期又不同,真是看不动这家庭构造。
看孩子平时状态和衣服整洁程度,大致就能看出他在家里的卫生习惯和平时被照顾的怎么养,偏偏他们家是异类。
江径一看就是养的很精细的孩子,衣领和袖口是一点黑边也没有的。
但陆青台和钟晓裤脚总是脏的,陆青台总来他办公室,很容易就注意到了,衣服早上还是干净的,下午就灰扑扑的了。
同办公室的老师看见她在出神,笑着拍了拍肩膀,
“我们家暑假自己酿的葡萄酒味道还不错,要不要明天给你拿点儿?”
二班语文老师摆摆手,“谢谢于姐,我最近不喝酒。”
对面老师了然一笑,“哦,好,等我明后年再送你。”
下午放学之前,陆青台和钟晓都显得有些浮躁。
江径感觉得到,左边右边两个人的凳子上都长了刺一样,两个人动来动去,书页翻的哗哗响。
最后一节课数学老师看了他们好几眼,钟晓和陆青台还毫无感觉,直到江径忍无可忍一人一掐,两人才老实安静下来。
铃声一响,老师合上教科书,
“下课。”
陆青台帮江径收拾书包,江径把铅笔放进笔盒里,把笔盒递给陆青台。
“你们干嘛这么着急?”
陆青台朝着江径一挑眉,“今天爸让我们自己回家诶!”
“嗯哼,所以呢?”
江径歪了歪脑袋,怀疑地审视他们俩,陆青台不会又要去打架吧?
这两天他在学校注意着陆青台的言行,放学又被陆叔叔无缝衔接带回家,陆青台都没有惹事的机会。
“嘿!钟晓,”陆青台朝着钟晓一抬下巴,“你告诉船船我们以前幼儿园下课可以玩儿什么?”
钟晓从书包里摸出一碟皱巴巴的钱,大多是五毛,一元,最多有一张二十元整的票子。
钟晓兴奋地搂着江径的半边肩膀,
“你知道校门外除了文具店还有什么吗?船船。”
“理发店,茶馆——”
钟晓迫不及待地打断他,“哎呀我们说的不是这些无聊的东西,重点是有凉面,狼牙土豆、铁板豆腐和炸鸡柳啊!”
他说话间,陆青台已经把两个人的书包都收拾好了,他推着江径往教室外走。
“这些东西爸平时都不让我们吃,你看他给你买过吗?今天哥哥带你去吃!”
江径只犹豫了两秒钟就同意了。
他只是先去看看,看看他们以前都吃得什么。
小学门口的小摊挤着特别多的学生,没点实力还挤不进前排。
陆青台叫江径站旁边,钟晓陪着他。
陆青台才一年级,在一众小学生里也算矮个子,很轻松就钻进去了。
没一会儿,陆青台左手端着一盒凉面,右手端着一盒狼牙土豆,小拇指还勾着一袋热乎乎冒烟的炸串从人堆里钻出来了。
“先吃狼牙土豆,新鲜炸好的最好吃了!”
陆青台用竹签子串起一块土豆递到江径嘴边,嘴里念叨着,“有一点烫,呼呼——用牙齿咬。”
以前别墅的女佣姐姐说不能随便吃路边食物的话,与嘴边冒着腾腾热味的土豆和辣椒面香,同时进入了江径的脑袋。
江径挣扎不过半秒钟,选择张开了嘴。
刚刚出锅的土豆还有一点烫,放了香油和醋,裹上一点辣椒面,味蕾收到了炸物的刺激。
“好吃吗?”
钟晓抿抿嘴巴,紧紧盯着江径。
江径多咬了两口才吞咽,他在两个人紧张关注的目光不紧不慢地点头,
“嗯。”
“吃完我再买!”
三个人就这样站成三角形,快速解决了价值12元的街边零食。
“有家烤冷面也巨好吃,我去买。”
陆青台和钟晓拉着江径往前面店铺走。
钟晓附和道,“我两最多记录吃了6份烤冷面,可以说是烤冷面杀手。”
江径,“……那烤冷面很害怕了。”
照例是陆青台钻进人群里买,钟晓陪着江径。
钟晓轻轻一撞江径,“船船,你吃过老鼠屎吗?”
“……?”
江径皱眉,
“什么?”
龙安镇条件艰苦到这个程度吗?
“我去买给你尝尝,你站这儿等我嗷!”
江径阻止的话还没说出口,钟晓已经跑去旁边小摊了。
他背着自己的书包,一个人站在深蓝色铁卷帘门旁边。
穿着干净,背后的书包一看也不便宜。
一个瞬息没被受着,有个佝偻着腰,头发脏兮兮的男人就走到江径面前。
江径被吓了一跳,眼睛下意识睁大,攥紧了书包背带。
那个男人咽呜着,也不说话,把手里的牌子翻出来——“爱心捐款,聋哑人。”
江径,“抱歉,我没有钱。”说着他张望了一下陆青台的方向。
可烤冷面那边全是人头,熙熙攘攘,江径完全找不到陆青台的踪影。
可对面的男人听不到他说话,只是不断打着手语,嘴里呜着。
江径还没有动作,肩膀忽然一沉,耳边传来陆青台的声音,
“你有残疾证吗?是真的我就把我压岁钱给你。”
对面眨眨眼,下一刻开始翻自己的包。
陆青台抓着江径的手捏了两下,站在江径前面。
他还真的翻处一本绿色本本。
陆青台咧嘴一笑,“你这不是听得见吗?”
“……!”
在对面生气到能说话之前,陆青台抓着江径跑了。
月末最后一天啦[狗头叼玫瑰]能不能给崽们一些营养液呢[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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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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