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之后,陆信把碗捡去厨房,几个孩子在坝子里玩儿。
绿油油的黄桷兰树上有一个鸟窝,那一杆枝桠长得又高又偏,陆青台和钟晓从来不爬上去鸟窝附近的树干上晃荡。
“因为春天爬上去看过,鸟妈一直在叫,爸爸说这样它们会搬家,我只好不靠近了。”
陆青台哼哧哼哧喘着气,向江径解释。陆青台在挖泥巴,挖了半天终于土里撅出一个洞,往里面埋了一点西瓜籽。
然而陆青台不懂这个季节除了知了叫的凶,什么东西都不敢头顶太阳冒新芽。
江径把脑袋昂得高高的,问,“上面是什么鸟呢?”
“忘记了,爸爸好像说过。”
陆青台挠挠脸,他长大嘴巴,试图模仿,
“它们是——啾哩啾哩,或者唧唧——炸!”
陆信收拾完了,把初具雏形的木桌推出坝子。
“黄臀鹎,鸟屁股是黄色的。”
陆信戴起手套,手里抄着粗砂纸。
陆青台激动地点点头,说,“对,它的屁屁是黄色的,看起来就很肥美。”
“……”
难怪不接近树干,原来是害怕口水流出来。
江径不忍心地望着树上,“它都在我们家了,你不要想吃它了。”
“你放心我不吃。”陆青台向江径承诺道,还大言不惭,“我还给它鸟窝里丢过蚯蚓呢!”
“……那我该夸你?”
江径悄悄把脚缩回去了一点儿,害怕树上掉下一个蚯蚓。江径站起来,慢慢移到坝子中央,靠近陆信身边。
陆信一回头骤然发现小家伙已经快靠到自己腿边了,他连忙放下砂纸,手在裤子上快擦了两下,赶江径走,
“这里都是木渣渣,乖,去找他们俩玩儿。”
江径第一次被陆信赶,脸在瞬间变得绯红,眼睛却执拗地瞧了一眼桌子。他第一次被陆信拒绝,又没有陆青台他们的厚脸皮,转身就走。
糟糕。
陆信看背影江径头顶一束翘起来的呆毛,随着他快速移动的小短腿,呆毛一晃一晃的。似乎在控诉他,还不来哄我。
陆信赶紧手洗干净了,朝江径走过去。
江径耳朵一动,陆叔叔长得高鞋子也大大的,踩在落下的树叶上有沙沙声。
江径一动也不肯动,背对着陆信。
“啊!”
下一刻,江径惊呼一声,身体被陆信两手抓住向上一举,江径瞬间腾空,和树枝上的钟晓两相对视。
钟晓揉了揉眼睛,他好像看到弟弟起飞了。
陆信短促地笑了一声,手臂一环,把人放在手臂上坐好。江径骤然感受失重,心跳还没缓过来,十指手指紧紧抓住陆信的肩膀和脑袋。
“看看桌子。”
陆信抱着江径走到木桌边,他颠了颠江径让他坐稳,另一只手指着桌面。
“这里可以雕刻,你想雕什么?”
江径原本有点儿生闷气,陆信话一出,小孩子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
江径睁圆了眼睛,“还可以雕刻吗?”
他房间的定制书桌都没有雕刻,他有记忆的时候就存在了。
“是你的书桌,当然可以。”
晚风一吹,携带着黄桷兰和栀子花的花香而来,吹的江径柔软的发丝随风而动,蹭到陆信的耳朵边,有点儿痒。
“要不要刻一个,小江径的名字——”
江径转头和陆信对视,江径下意识环紧陆叔叔,陆信的目光鼓励而包容。江径犹豫片刻,又矜持地点点头,耳朵都是红的,可眼睛却比天空的星星还闪亮。
“可以刻一个小船吗?”
“可以。”
陆信立马答应下来,江径想要的话甚至可以给江径刻一艘巨轮。
“为什么想要小船呢?”
江径扭扭身子,抿抿嘴唇好像没有想好怎么回答他。
陆信便不追问了,转而说,“只要一个小船?”
“嗯。”
钟晓不知道何时也从树间跳下来跑来了,他扯着陆信的裤腿,幸亏他爹裤子要穿皮带,不然一定会被这逆子扯下来,“你们说什么呢,我也要听!”
陆信低下头,钟晓一蹦一蹦的,黑亮亮的眼睛盯着陆信手臂。
陆信颠了颠江径,征询江径的意见,“我也抱抱哥哥好不好?”
江径,“好。”
江径被放在地上,陆信摸了摸他的脑袋,转手抡起钟晓,钟晓高兴地‘哇’一声。
下一刻,江径抬头,看见钟晓被丢上天,又被陆信牢牢接住,看得江径的心都跟着一抖。
小钟晓的笑声传遍了这片星空,怎么看也不像害怕的样子。
陆青台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比他脑袋两倍还要大的蒲扇,慢悠悠扇风。
江径的发丝被蒲扇风吹地轻轻摇。
几分钟后,陆信把钟晓放下。
“来。”
他言简意赅,对陆青台道。
陆青台暗暗瞥了江径一眼,扯过头,故作矜持道,“我不用……”
不等他话说完,陆青台已经起飞了。
“爸!——”
陆青台绷不住冷静的表情了,声音在悬空中拉长拉高。
钟晓接住从陆青台手中飞落的蒲扇,绕圈围绕江径快扇。
可恶的蚊子,别想靠近江径。
“江径呢?”
陆信放下气喘吁吁笑够了的陆青台,江径连忙退了两步,把脑袋摇晃成拨浪鼓,这才是真心实意地拒绝。
“我不玩我不玩。”
看着江径一副不敢上过山车般害怕的样子,陆信失笑,
“想玩儿就来找我。”
陆青台理好杂乱的头发丝,打了个喷嚏,拉住江径的手,
“我们走吧。”
江径哦了一声,跟着陆青台走了。
陆信看了一眼他们,小孩子的友情建立地很快,这会儿都是手牵手的好朋友了。
到时候江径去读小学,有陆青台和钟晓护着,他比较放心。江径这孩子性格乖,又不爱说话,得有哥哥保护。
陆信又继续开始打磨,一直到天沉入漆黑夜色中,一轮峨眉月弯弯如眉毛,月光下的水田如发光的白色丝带,青蛙在田畦边茂盛的绿野草里哇哇叫。
“钟晓,把坝子灯打开。”
陆信指挥他们,这会儿坝子没点灯,黑漆漆的。而三个小孩都在坝子边的树下,只有蚊香发出的一点火光,树周边枯叶密集,又藏着粗树枝,稍有不慎就会被绊倒。
酷暑渐走,蒲扇慢摇的风里,混着栀子花的清香。
栀子花在七月下渐渐结束了花期,月亮却依旧圆了又缺,缺了又圆。
“哦哦听到了,来啦!”
“钟晓,还不把坝子灯关了,明天读书,早点上来睡。”
陆信的喊声召唤在外观察癞疙宝的钟晓同学,他连忙又应了一声,
“知道啦!马上!”
说着,钟晓目光紧紧盯着眼前,他用棍子戳了那丑玩意儿一下,它乍然起跳,吓得钟晓也一下子跳起来,丢下木棍赶紧跑回家。
“书包整理好了吗?”
陆信把衣服收了,放在板凳上。
陆青台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又没有书,整理什么。”
“……”
陆信在取衣架,陆青台也走过去坐着叠衣服,先仔细规整的叠江径的,做折袖子、理领口,再随便叠一下爸爸的,
他和钟晓不用叠!
陆信,“……别添乱。”
陆青台的手脏乎乎的,他刚刚晒好的衣服领子又黑了。
“去打热水,洗脸刷牙。”
“哦。”陆青台丢下衣服跑开,跑到江径门前,大喊,“去洗脸了江船船。”
江径坐在桌子前,被陆青台的声音吓得抖了一下。陆青台短促地笑了一声。
“到学校不许这样叫我。”
江径瞪了陆青台一眼。
陆青台拉着嗓子回答,“知道了——江船船!”
纯手工定制桌边画了一艘小船,简笔雕刻。
桌子边角都被打磨得圆滑,高度略高,江径坐在高板凳上脚碰不着地,只能搭在一张矮板凳上。
船船是江径的小名。
最初江径不好意思告诉陆信。
八月盛夏某天,下午大暴雨,天色阴沉,风刮得呼呼响,树叶哗啦。
江径看见陆信在堂屋点了灯,伏案画着什么。
江径爬上板凳,静悄悄地凑过去,还是第一时间被陆信察觉到了,他让了点位置,给江径看纸上的画。
“你喜欢哪个?还可以设计新的。”
纸上画着各种船,一叶扁舟、复古海盗船,游艇,轮渡,帆船、蒸汽机船,横盖古今,眼花缭乱。
江径抬起头,他琥珀色的眼睛盯着陆信看了好一会儿,才指着最普通的小木船说,
“这个。”
“你也可以要更大的,不难做。”
“就要这个。”
江径靠着陆信的肩膀,声音很轻,
“陆叔叔,以前他们叫我船船。”
陆信反应了一下,笑着揉揉江径的脑袋,
“那你喜欢这个小名吗?”
这个名字配江径就很可爱,但如果江径不喜欢,他就不叫。
江径没有说他喜不喜欢,
“听习惯了,还好。”
五岁的小孩子再伪装大人,眼神和绷着的小脸蛋也隐藏不了太多情绪,陆信猜他是喜欢的,如果不喜欢,江径不会选择刻小船,可能都不会告诉他这个小名。
“真好听,适合你。江船船。”
江径脸有点儿红,他手揉了揉脸蛋,像猫爪在给自己擦脸。爪子白嫩嫩的,脸颊肉挤成奶冻。
“不要告诉他们。”
下一刻,桌下陆青台的脑袋平移出现在江径脚下,幽幽道,“什么?”
江径脚一蹬:“啊!”
“嗷!”
陆青台惨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脸。
“——啊!”
比过年杀猪还响的嗷叫响彻整条街道——
龙安镇中心小学校。
九月一,已经安静了两个多月的校园迎来了它的新生们。新修好的教学楼一层最为吵闹,纪律混乱人潮汹涌,孩子的哭声与叫声齐喧。
“都去教室坐好。”
校长站在升旗台边拎着一个大喇叭,对着在小操场乱窜的新小学生们发号施令。
然而一年级的小学生们像脱笼的小猪仔,在一颗颗桂花树下跑来跑去,不具备服从意识。
校长挽起袖口,走下升旗台,
又开始一年一度赶猪仔了。
读者保佑,给我来一点营养液和收藏助力陆爸给崽交学费吧~[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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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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