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老鼠……”
虽然乌砚在拿话搪塞裴雪涧,但白无知道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的,裴雪涧有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只要认定这里有人,就会亲自过来看。
她瞧着身后的墙,早知道就不要躲到死胡同里了。
眼光扫视着,地上有一块碎布,她毫不犹豫地抓起。
裴雪涧的脚步停住,看到白无身穿沾灰带血的嫁衣,头盖一块灰色的布。
“鬼?不是,一点阴气都没有。”
白无听出裴雪涧莫名其妙的语气,正想着发出假声,乌砚快步走到她的身旁,“这是与我同行的驱邪师,为引出厉鬼才做这打扮,现在眼睛受伤,不好被风沙刺激。”
好徒弟。
“哦。”裴雪涧不以为意,但脚尖还是对着白无,目光打量着她,“不止眼睛,你的右手伤得很重吧?撩起来,我瞧瞧。”
原本正在跟牛头确定怨鬼数量的黑白无常,谈话中断。
倏地,白无能感受到新添了两道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以往,她在各类事件中都和黑白无常打过交道,但他们从没见过她受伤的样子,有一次他们见到她身上带血,那是她被扔到死人堆里,沾到别人的血。
他们大概从来不觉得她会受伤,也当她袖口的暗血是别人的。
乌砚感受到白无的抗拒,“我们会自行疗伤,就不劳烦前辈了。”
一阵衣袖的窸窣声过后,裴雪涧扔了什么东西到乌砚手里,“拿着,这是上好的伤药,能止血生肌,每日用上三次,很快就能好起来。”
乌砚道过谢,白无松了一口气,以为裴雪涧到此为止,没想到她还没有走的打算。
裴雪涧走近她一步,“太狼狈了,再有下次,你们莫不是要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你们看起来没钱又爱闯的样子,若是无门无派,不如加入我们三生派,我有一个师叔就喜欢招你们这种人为徒,门下却一直只有三个弟子,原本一个被逐出师门,现在又招了一个。”
看来师兄师姐还安好,也不知道新来的是怎样的人,但不管如何,师兄师姐都会尽心指导。
白无庆幸头上盖着布,不用费力去掩饰自己的表情。
“新招的这个,跟原来那个倒有些像,不言不语,不在乎吃喝,但原来那个好歹后来变正常了,现在这个都没有转好的迹象。”裴雪涧下结论,“所以你们不用担心自己的身份来历和怪异,想来的话,我帮你们引荐。”
“多谢前辈的好意,就不劳烦了。”乌砚拒绝得干脆,然后说了术士炼厉鬼之事。
裴雪涧记下,“我会禀报师门的,你们遇事也掂量着自己的实力,走了。”
“前辈稍等,”乌砚说出白无要他问的问题,“我们是误打误撞被卷入桃花村,敢问前辈是怎么发现异样的?”
裴雪涧坦然,“途经这一带时,瞧见个熟人,跟上来,就到了这,说来要么是我看错了,要么是厉鬼引我上门的幻术,毕竟那人是个不可能在世的死人。”
裴雪涧这张嘴啊……
罢了,白无杵在原地,听着裴雪涧远去的脚步声,才听到庄云湄悠悠的一句“我可不会用幻术……”
看来连厉鬼在裴雪涧面前,都不敢顶嘴。
“师父,她走了。”
白无扯下盖布,大口地呼吸着,清走裴雪涧留在她心里的郁气。
“白无?”牛头看见她,手上扯着铁索的力道加重,被捆住的一众鬼魂颠来飘去。
“阿傍,好久不见。”
她一出声,牛头抓着群鬼一溜烟消失了,就好似人见到活阎王,留下几个小鬼差面面相觑,跟着打道回府。
事出有因,白无也不觉得尴尬。
范无救扯了扯铁索,也欲回酆都。
谢必安身处于烟雾中,面上终于不那么冷漠,“你的伤……白无,你应该回一趟酆都疗伤。”
白无拿过乌砚手上的玉瓷瓶,“人怎么能去酆都呢?再说,我有这上好的药。”
谢必安沉默着,眼里好似无奈,白无没等来预想的嘲笑,他们就都消失了。
她撇撇嘴,让乌砚把药收好。
温梅看着庄云湄消失,一言不发,盯着虚空,不知作何思考。
白无不管不顾,一屁股坐在地上,挨着墙,总算能歇会了。
“乌砚,你捡几个地上的殴柑,给我剥皮,不吃多可惜。”
乌砚坐到她身边,将殴柑在衣服上擦擦,又将沾了朱砂和灰尘的手擦擦,发现衣服上也沾了不少灰尘,擦完,手上还是灰。
见状,两人一同笑起来。
“我们确实很狼狈。”白无调侃着,语气里没有半点低落。
乌砚注视着白无,“不过我们还活着。”
白无展颜一笑,“是啊,你是活着的,我也是活着的。”
“只是……”
“只是小伤,不碍事。”白无拿过乌砚剥好的柑子,吃了起来。
吃过东西,白无稍稍恢复精神,循着温梅的影子,看向她孑然的背影,“温夫人,你还记得那大师长什么样吗?”
“就是……寻常中年男子的模样,外貌上没有特别的地方,”温梅的语速很慢,像还停留在思绪里,未回到现实,又像是艰难回忆着,“哦,对了,他的眉心有颗痣。”
剥好的殴柑突然滚落在地。
乌砚一脸讶异,没察觉手上的东西掉了。
“你认识的人里也有这样长相的人?”
乌砚点点头,转向温梅,“你是几时遇到大师的?”
“半年前……”
“他的脖子是不是戴着一枚白玉?”
温梅摇摇头,乌砚不再狐疑,转为安心。
“巧合吧。”白无说着,闭上眼睛,“只要那人不停止作恶,就早晚会被驱邪师除掉,尤其是三生派绝不会放过这种人。”
乌砚看白无有在这街口闭目养神的意思,“师父,我们得先离开这,找个地方给你养伤。原本被困在桃花村的人都逃出去了,官府很快就会查到这里,自会查明山贼之事,我们不便卷入其中。”
“你说得对……”白无懒洋洋地睁眼,乌砚正背对着她蹲着。
“师父累的话,我背你。”
不用多想,白无直接趴上去,乌砚背起她走到温梅身边,“温夫人,你也尽快离开这吧。”
温梅如梦中惊醒般,“我有一请求,你们可否送我到我娘亲那去?”
温梅回庄家中简单收拾了下细软,白无在温梅的帮助下换回自己的衣服,顺手抓了点吃的,乌砚也换上一套干净衣裳,几人一同离开桃花村。
一走出村口,就有一陌生男子横尸桃树下。
那人脸上有条长长的疤痕。
温梅惊吓着躲到乌砚身后,白无扫过一眼,“是那日被山鬼吃掉阳火的人,离开鬼咒的影响,时间恢复正常,自会死去。”
“师父,你说这人真的是作恶多端的人吗?那为何山贼盘踞此地多年,为何山鬼没有惩罚他们?”
白无俯在乌砚的背上,长叹一口气,“回去一问便知。”
她又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乌砚,一开始我们都认定厉鬼就藏在正院,我也当着你的面走进正院,你是怎么想到要用追祟阵去查厉鬼所在的?”
“因为我等不到你出来,就爬上正院的屋顶,看你在里面发生了什么,却发现庭院中画着传送阵,想到厉鬼必是将你转移到他真正的藏身处,就试着用了追祟阵。”
眼前正是乌砚的脑袋,白无顺势就轻抚了下他的头,“乌砚,你不仅聪慧,还有一颗无畏探索的心,为师很欣慰。”
乌砚的耳根微微泛红。
白无发现了,“你是不是累了?我现在好些了,可以自己走。”
乌砚没有回答,径直往来时的路走去,刚穿过草丛,温梅就疑惑不解,指向旁边的平整小路。
“出村的路在那边。”
温梅当年嫁入桃花村走的是外人进村的路,她趴在轿窗旁偷瞄着,就记下了路线,到现在都不曾忘。
她曾想着,哪天回家时要走这条路的,没想到一晃十六年,再要见到娘亲时,却情怯了。
走近山间小屋,温梅踌躇了许久,才敢进去。
相别多年的人再见,在泣声中互诉,温梅像个孩子那般俯身在崔氏的怀里。
原来温梅她爹前阵子去世,崔氏在家不受待见,想来寻求温梅相助,这会儿才知道温梅遭遇了什么,疼惜着。
白无听着屋内逐渐变小的哭声,两人做得了鲜花饼和女红,在云山镇谋生不成问题。
“师父,我们送她们到离这最近的云山镇吧。”
乌砚的想法和白无不谋而合,她笑了,“好啊,把他解决了就去。”
山鬼不明所以,双手上的大眼略显无辜,“大师,我听从您的吩咐,护好了屋中之人,又是何罪之有?”
白无坐在台阶上,示意乌砚疗伤,他小心翼翼地撩起她的右袖口,露出一道道伤痕,连山鬼都意外地多看两眼。
乌砚细心地拿清水帮她冲洗掉伤口,拿了温梅路上给的干净帕子,将水珠沾去,用上裴雪涧给的伤药,再拿碎布绑好。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且轻柔,白无全程连眼睛都不眨,就盯着山鬼。
“山鬼,你听好了,我们刚从桃花村出来。”
话刚落音,山鬼的魂纵飞起,扑至白无面前,双手各朝她和乌砚的头上抓去。
咻地一声,两张驱邪符各贴在山鬼的两只手心上,紧覆盖住他手心里的眼睛,惊得他吱呀乱叫,连连向后退。
乌砚还保持着手夹黄符的姿势,早在他为白无上好药时,就抽出了黄符,是山鬼一心想趁人之危,疏忽了他的动作。
白无满意地看着包扎完好的右手,“说吧,为什么要袒护山贼?”
山鬼的双手再也抬不起,脸上的大嘴张合,声音颤抖,“如果我们不这么做,就会魂飞魄散。”
“谁会让你们魂飞魄散?”
“不可说……不然我刚才也不会对你们出手了。”
“那我说,说对了你就点头。”白无的左手双指并拢,在台阶上轻点着,“威胁你们的,是一个中年男子?”
山鬼点头。
“他眉心有颗痣?”
山鬼摇头。
“再问一个无关此人的,你们袒护桃花村多少年了?”
“二十年。”
也就是说,那人早在二十年前就威胁了山鬼们,如今人已到老年,与温梅说的不一致……
白无突然想到什么,“那人的头发是不是半白半黑?”
山鬼点头。
瞬间,呼吸不畅的感觉扼住她,“那是害过我的术士。”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