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师父会出现在这里?
师父向来好远游,甚至会离开本国,去往偏远地带……
“撑住,她很快就到。”
玄鹤师伯的话语突然浮现在白无的脑海里,原来“她”指的就是师父。
只要有师父在,那新生的甲级厉鬼就成不了气候。
耳边传来师父用特殊符纸的口诀声,挥剑带起时的风声,白无的眼中却只有脚下的黄沙。
她与厉鬼缠斗可以面不改色,被伤流血也可以忍受,但是害怕与师父相见,害怕看见师父的反应。
当初玄师伯见到她的淡漠还历历在目。
她能离开酆都,作为驱邪师行至今日,主要靠的是师父带她游历时的那段记忆,令她纵使沉睡时冰凉,醒来也能感受到温暖,期待新的一天。
假设,万一师父看向她的眼中,有一丝失望,她将如何自处?
“竟被他逃掉了!”
师父不甘心的话语传来,打斗声停止,白无自知终究无法逃避,抬起头来。
乌砚和裴雪涧的身影挡在前面,将她藏于身后,也挡去师父可能投过来的视线。
“师叔,快占卜厉鬼的去向,绝不能让他逃了!”裴雪涧高声建议。
“我正有此意,这里没有占卜的条件,我即刻回关内设坛卜卦。”话刚落音,脚步声远去。
乌砚和裴雪涧这才转身,看见白无讶异的目光。
裴雪涧出手拍了下白无的后背,“师叔走了,没认出你。”
“你怎么知道……”
“知道你还不想和她见面?”裴雪涧盘起手,一脸神气,将关注点转移到自己身上,“那当然是我聪慧过人啊!要是连这种小事都看不出,我就不是裴雪涧了。”
白无终于回神,将私人情绪按下,环视战场,“战事结束了?”
“你们进入虚内不久,鬼差们就把该收的魂都收得差不多,敌军没有邪术的加持,在我裴家军的攻势下,很快就节节败退。我估计两国很快迎来谈判,暂时不会再有纷争了。”
“师父,我们回关内再议事吧。”乌砚注视着她,“我们在虚内过了一天两夜,滴水未沾,你的嘴唇已经干裂了。”
这时她才发觉喉咙干涩,抬脚时双脚沉重无力,便先回到关内,在裴雪涧安排的僻静小院住下。
白无知道在裴雪涧的安排下,不会有她跟师父意外碰面的乌龙发生,稍稍安心,但吃饭时仍不能专心。
她吃着吃着,就会停下来,隔一会再继续吃。
乌砚坐在她身旁,默默地守着,给她夹菜盛汤。
皇上给三生派施压,无非就是想要扭转漠北边关的局势,眼下裴家军打了胜仗,三生派的谣言很快就会不攻自破,二脉的弟子们的禁足也会解除。
那甲级厉鬼制造虚耗费大量魂力,还与师父过了招,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出现,师父也绝不会放过他,势必会追着他的行踪,揪出幕后黑手。
师父的画阵能力在两位师伯之上,还会携带师伯们创的特殊符咒,只有法力高深者才能使出符咒效力,对厉鬼造成严重打击。
有师父出手,危险都能被压至可控范围之内。
可是……
虚里见过的大师,庄云湄声称的“恩人”,甲级厉鬼口中的“再生父母”……
白无冥冥之中觉得不安,假设目前所知只是冰山一角,那水下暗藏的危机将会牵扯到更多人。
一边沉思着,一边勉强将饭吃完,身体的难受感减弱,心里的忧虑增加,她放下碗筷。
有人敲门,她警惕地抬起头,而乌砚起身去开门,是一名小厮。
乌砚折回屋内,脸上的神情轻松,她就知并无大事发生,也跟着放松下来。
“师父,裴雪涧派人传话说战事如她预料的那样发展,敌方已传来求和的意愿,鹿蹊前辈卜算到厉鬼的去向,已经追去。”
她的内心并无事情告一段落的实感,“有说具体去向吗?”
乌砚摇摇头,将一杯水端至她手边,“裴雪涧说,想知道更多的话,就睡一觉后再去问她。”
她对裴雪涧的说法感到无奈,只能端起水杯喝起来,竟是桃花饮。
“这是我通过裴雪涧托人做的,因为你喜欢喝。”乌砚的眉眼温和,眼神认真,“师父,那厉鬼狡猾,我和你一样放不下心,我们去跟裴雪涧打听鹿蹊前辈占卜出的方向,也前去看看吧?”
不知是乌砚的想法与她一致,还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竟与她有了相同的打算。
白无定了定神,心里一旦有了方向,内心繁杂的假设便消停了。
事实如何,她亲眼见便知,若是危险未知,她便舍身去探,去解决。
她轻轻一笑,“好。”
这时她才想起,在虚里答应过乌砚,出来后要解开他对她过往的疑惑。
“乌砚,想必你对虚里的幻境有许多疑问。我确实是官员的女儿,沈大人官居五品,力求上进,鲜少过问家中闲事。我在深闺中长大,不谙世事,直至二娘子听信来历不明的术士,投靠邪术,将我抛弃。”她省略去非常多,继续说着,“我因为那名术士的邪术,就变成了如今的体质,也见过世间的邪恶,不再懵懂。”
乌砚紧抿着嘴,良久,才问:“师父,你恨她吗?”
白无的手摩挲着杯沿,“恨字过于简单了。从她身处沈府,要与大娘小娘争宠,还被害得无法孕育的境遇来说,我同情她。但她不该因为自己人生经受过苦难,就害我背负上痛苦。她确实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会报恩,但不是搭上自己的人生。从我被亲生娘亲背叛来说,我怨她。”
乌砚静静地听着,为她的杯中添水。
“后来,她为自己投靠邪术的行为付出了代价,我也彻底离开了沈府,我们互不相欠,我不再念她。”她喝一口桃花饮,眼神变得悲悯,“各有各的人生,谁也别赖谁。”
“师父,我很庆幸能陪你一起进入虚内,一起出来。”乌砚怀有歉意,“但我理应做得更好,其实我几度有清醒的念头,却想要继续那样的日子,所以也沉湎其中。事实上我娘早已不在了,我和我爹是在我娘去世后才离开南国,可在幻境中我和爹娘生活在一起,从小与你相识,所以我曾不愿醒来。”
白无微微皱眉,既是对乌砚失去娘亲的恻隐,也是对甲级虚不单单是再现来者的过往执念那么简单。
“甲级厉鬼看透我的执念,具象化了我不可能实现的妄念。”经此一役,乌砚才明白内心的执念比他想象的要深。
“是人都有执念,我们没有错。”复杂的情绪从白无眼里褪去,恢复清冷自恃,“错的是始作俑者,我们会找他算账的。”
乌砚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她吸引,漆黑的眼里点缀上希冀的光,“是,我们一起。”
她站起身,伸伸懒腰,“那我们现在去休息吧,等一觉起来,再去找裴雪涧。”
住到乌砚隔壁的房中,白无摸出发烫的木牌。
她自虚里出来后,木牌愈来愈烫,是阿顽在另一边唤她,但若是她不回应,阿顽也无可奈何。
伸手在木牌上画符,回应了阿顽。
“白无,你还好吗?”阿顽的话里没有平日的沉稳。
“安然无恙,你放心。”她想起谢必安在战场上忙碌收魂的样子,“谢必安跟你报告了什么?”
“他如实汇报了战场的情况,说回酆都之前没有见到你,不确定你的去向,但是我能感受到你进入一个阴气极重的地方,是虚?”
“是,眼下已经平安解决了。”白无也不隐瞒。
“你应该……”阿顽停顿,“你没事便好。”
她很清楚,阿顽没有说完的话是想让她求助于他,但既然阿顽没说完,她也当不知道。
“白无,我听谢必安说,你收徒了?”
“对,我有个徒弟。”她转换话题,阻止阿顽对乌砚的打探,毕竟他们本就是不会产生交集的人,“阿顽,此次在战场上抓回的厉鬼,你问出了他们是怎样成为厉鬼的吗?”
“他们都刚成为厉鬼不久,只有吞噬其他魂魄的念头,连自己从何而来都没有印象,只知道若是没有吞下更多魂魄变强,就很可能会被军队后方更强大的厉鬼吞噬。”
原来幕后黑手只和甲级厉鬼接触,让甲级厉鬼去驱使其他厉鬼,她想清这一点,更加肯定自己接下来的方向。
“白无,那名厉鬼被抓住了吗?”
“逃走了,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去追他。”她想了想,补充道,“去向嘛,我暂还未确定。”
“逃走了……”阿顽思考了一瞬,“我会派鬼差去调查此事,将他抓捕回酆都。”
“如果你调查到他的下落,告诉我一声。”
阿顽没有答应,“这件事在酆都的管辖范围之内,如果你再遇到他,也通知我。”
念及此事的复杂性,白无毫不犹豫地答,“好,我会的。”
阿顽似乎没想过她的回答,惊讶得一时静默,沉思了许久,才再次开口,“白无,倘若你接下来有空的话,可以多跟我说说话,我想知道你在哪,过得怎么样。”
许是刚脱离幻境不久,她被往事调起许多情愫,念及过往,也同情起阿顽的经历,怜悯阿顽身处于如今的位置。
“好。”她的声音轻了些,“阿顽,你如今还会感到饿吗?”
阿顽的音调高了几分,似是惊喜,“死后就再无此感受了,你为何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我褪去了稚气,你脱离了苦难,过去无法改变,至少我们如今不再艰难。”
“虚里复现了你的过去?”阿顽明显不悦,“我不会放过那个厉鬼的。”
“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他再害人。”她想到幕后黑手,“阿顽,我要先睡了。”
睡醒好去问裴雪涧关于师父占卜的事。
“好,你且好好休息。”
她将木牌放入怀中,催促自己快快睡去。
睁开眼时,裴雪涧正在床前盯着她,眉头拧成麻花,见到她醒来,又是一阵惊喜,扭头去看身后的乌砚。
“她真的醒过来了!”
白无狐疑地起身,看见乌砚一脸勉强,就知道是裴雪涧强闯进她房中。
裴雪涧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又掐掐她的人中,捏捏她的手,一通操作,才定下心来,也不卖关子,“你师父去了东南边的一个渔村。”
“还在朔方国?有具体的村名吗?”
“对,还在我国,师叔说厉鬼使了障眼法逃窜,无法算出更具体的方位。”
白无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师父是怎么卜卦的?”
裴雪涧知道她在想什么,瞅了她两眼,才说,“师叔身上带了山鬼花钱,随手一洒,卦象即出。”
是了,她师父卜卦从不需要设坛等繁琐的步骤,然而师父却没有当场卜卦,也就是说……
师父早就认出她,看出她不想相认的心思,故意借口离开了现场。
心头一阵酸涩,她的眼眶发红,眼神坚定,“乌砚,我们立刻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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