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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这场商务宴请,表面上看是其乐融融。
可若是细看,就会发现酒桌底下早已暗流涌动,那些藏在客套话里的机锋,比杯中烈酒更灼人。
李维和林文渊就像是较上了劲似的,你一杯我一盏地拼起酒来。
水晶杯中的琥珀色液体刚见底,就又被殷勤地满上。两人的脸色渐渐由白转红,眼神也开始飘忽,却仍不肯示弱。等到合约终于敲定,两人早已醉熏熏,林文渊的领带歪到了一边,李维的衬衫领口也解开了两颗扣子。
相比之下,李涯就显得格外清醒。
开席前他就以服药为由,从容地将酒杯换成了茶杯。此刻他旁观着两个醉汉,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散场后,他喊来了林文渊的司机,一人搀扶着一个,往外走。
等走到餐厅门口的时候,泊车小弟早已将两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廊檐下,李涯先将烂醉如泥的大哥塞进车后座,然后,敲了敲驾驶位的车窗,和司机说:“等一下,我去后面看一眼林文渊。”
李维闻言,掀开眼皮:“你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了?”
李涯躲闪着大哥朝自己看过来的眼神,攥拳,抵在唇间轻咳一声:“合约都签了,关系闹得僵,不利于日后的合作。”
这个理由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李维没说话。
李涯转身来到后面这辆车,弯腰,透过车子后座的窗户望向里面的人:“林总,身体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吧?”
林文渊有了醉态,但坐在车里还是保持的板正的坐姿:“没事,你们先走吧。”
李涯点了下头:“再见。”
林文渊同样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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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文渊的酒量一般,今晚硬撑着回到家,刚沾到床就彻底瘫软下来。
他像条搁浅的鱼般躺在床褥上,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一动不动。
天花板在视线里扭曲变形,像被无形的手拧转的万花筒,时而顺时针时而逆时针地缓缓旋转,越看越晕,林文渊“啧”地咂了下舌,索性紧紧闭上酸胀的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规律的敲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咚咚、咚咚”,不紧不慢却异常执着。
林文渊混沌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妹妹踮着脚尖敲门的样子。
毕竟在这个家里,能有这个闲工夫的人,也就林喜云了。
他干咽了一下,喉结滚动时牵扯出细微的疼痛:“进。”
下一秒,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一道暖黄的光楔从门缝斜切进来。
林喜云毛茸茸的脑袋探入黑暗,发梢被走廊灯光镀了层金边:“哥?”她压低的声音里带着试探,“你睡了吗?”
林文渊:“没有。”
林喜云:“那我能进来吗?”
林文渊:“嗯。”
门完全打开的瞬间,走廊的光汹涌而入,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林喜云逆光的剪影在门口顿了顿,她弯腰端起地上的托盘,陶瓷碗里琥珀色的梨汤正腾起袅袅热气,几片雪梨在汤面上轻轻晃动,然后,小心翼翼地朝着床前走去。
林文渊闻到了一股清甜的味道,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
不等他开口问。
随着“啪嗒”一声脆响,床头灯突然亮起。
他条件反射地抬手遮眼,过了几秒,等瞳孔适应了光线,他挪开手,映入眼帘的是林喜云站在床边,用那双弯成月牙的眼睛看着自己,她双手捧着汤碗,笑着说:“我给你煮了梨汤,知道你不喜欢喝甜的,就没放很多糖。”说着,她献宝似的把碗往前递了递,“起来尝尝?”
“爸呢?”林文渊撑着床沿缓缓坐起身,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黏在苍白的皮肤上。
“回房间了。”林喜云将手中的瓷碗递过去,碗里的梨汤还冒着热气。
“姐…”
“姐今晚不回来了,说明天一早还有会,所以,她就去自己的那套房子住了。”林喜云扯过枕头垫在他背后。
“嗯。”林文渊靠在床头上,接过那碗梨汤,轻轻吹了两下,浅抿了两口,清甜的梨香瞬间在口腔蔓延,缓解了胃里的不适,“不过,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他瞥见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
林喜云像是立了功的大功臣,双手掐腰:“我要是睡了,谁给你煮梨汤喝?”
林文渊又喝了一大口,温热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连带着脑袋的晕眩都减轻几分:“我心意领了,也很感动,不过,你忘了医生都是怎么说的了?让你不要情绪激动,更不要熬夜,所以,你现在赶紧回房间睡觉。”
“我睡不着。”
“你站着自然睡不着,回房间躺着,闭上眼睛,很快就能睡着。”
“你回来之前,我躺在床上数羊数了几百只都没睡着。”
“还不够,数到一千就睡着了。”
“哦…”林喜云犟不过他,撇了撇嘴,当作自己不服的反抗,然后,说:“那你记得把梨汤都喝干净。”
“放心吧,你辛辛苦苦给我熬的,我肯定喝的一口不剩。”说着,他晃了晃已经有些见底的瓷碗。
林喜云很满意:“那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喊我。”
“嗯。”
“晚安。”林喜云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
可就在她的手掌刚刚搭上门把手的那一瞬。
“诶,对了,你最近——”林文渊的话说得快,但又戛然而止。
林喜云迅速回头:“什么?”
林文渊咳嗽,他斟酌着用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你现在年纪大了,有些事情,其实,不应该我这个当哥哥的讲,不过,既然你姐很忙,那我就多说一句,像谈恋爱这种事,别只看长相,人品才是最关键的,知道吧?”
林喜云听完这番话,满头的问号。
这些话可一点也不像是林文渊的性子会说出来的,他平时哪里会管这些闲事啊,躲都躲不及呢。
她眯了眯眼:“爸私下找你了?”
林文渊更是一头雾水:“找我干吗?”
“劝我去相亲。”
“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突然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林文渊:“我是怕你被某些小白脸给骗了,还不自知,男人啊,长相越俊俏的,心眼子越多。”
林喜云不信:“哥…”
“干吗?”
“你…”林喜云在万千种可能性中,猜测着说:“该不会被男人伤了吧?”
“我?”林文渊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后,立即炸毛,“我在说你!”
“我?”林喜云吊儿郎当:“那你大可放心,厚着脸皮说一句,比心眼,至今我还没遇到过对手。”
林文渊:“嘚瑟,小心阴沟翻船。”
林喜云摇手指,十分自信:“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这样的能人还没出生呢。”
林喜云之所以有这个底气。
除了背后有林家之后,她自己这两年也是搞副业搞得风生水起,鼓鼓囊囊的钱包,给了她足够的自信。
今年年初,好闺蜜周意决定要开一家餐厅。
当时她家里人知道这个消息后,全都持反对票,认为现在经济下行,这个时候开餐饮业,那就和扔钱没有什么区别。
其实,这个道理周意自己也明白。
可是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餐厅对于她来说就是一直想实现的梦想,就算家里人都不同意,那她也要开,即便最后只能开起一家容纳三、四张桌子的小餐馆也行。
可就在这个时候,林喜云突然找上门,二话不说,直接往她面前放了张银行卡:“听说你想开餐厅?给,钱管够。”
就这样,两人合资的餐厅‘兰亭阁·1999’正式开业了。
林喜云不懂管理,更不懂做饭,平时很少去,今天要不是周意喊她去试一试冬季限定的菜品,她恐怕都快忘了自己还投资了一家餐厅。
一进门。
早早在门口等候的餐厅经理立即迎了上来:“林总,周总已经在上面等您了,我现在领您上去。”
林喜云有些不太习惯这个称呼,但还是稳住表情,没有露怯:“嗯。”
经过大堂,林喜云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右侧的用餐区,然后,突然像被什么钉住了脚步。
哟呵,这不是她出轨的前男友,庄肃吗?!
只见庄肃对面坐着个年轻女孩,约莫二十二、三岁的样子,此时正笑得花枝乱颤。
那女孩伸手撩了下头发,腕上一条卡地亚手链晃得刺眼。
林喜云记得那条手链,是庄肃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分手的时候,自己还了回去,结果现在又有同款出现在了新欢手腕上,真是省心省力更省钱的选择啊。
“林总?”服务员察觉到她的停顿,疑惑地回头。
“没事,继续走吧。”她扬起下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真是冤家路窄,在这种地方都能碰到。
就在她准备移开视线时,庄肃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转头,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
林喜云清楚地看到他瞳孔骤缩,就连嘴角的笑容也在瞬息之间僵住了。
而她始终保持着那抹冷笑,眼神轻蔑地从他脸上掠过,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庄肃也迅速别过脸去,动作大得差点碰倒红酒杯。
坐在对面的女孩伸手去扶,然后,不知说了句什么,庄肃勉强的勾了勾唇角,而等他再次用余光悄悄朝着刚才那个位置看去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您认识刚才那桌的客人?”上楼时餐厅经理小声问道。
林喜云“嗯”了一声,目光投向远处,忽然灵光一现:“你一会儿去给那桌上一盘咱们店里最贵的菜,越贵越好,旁边点缀点花瓣,就说是那位先生给那位女士的惊喜,不过结账的时候,记得一定要让那个男的付钱,知道了吧?”
你不是又抠门儿,又爱装大方吗?!
那本小姐就给你表演的机会。
餐厅经理不懂她为什么这么安排,但听后还是点了点头:“好,知道了。”
餐厅的楼顶是专属于周意和林喜云的秘密基地。
这里只有从周意的办公室里的那道推拉门才能通到上面,几百平米的面积,被她们一步步改造成了花园,天气好的时候,在这上面喝个茶,吃个烧烤都很合适。
“一个人在上面躲清闲呢?”林喜云推开门时,正看见周意半个身子探出栏杆,栗色长发被风吹得扬起。
周意闻声回头,几缕长发被刮到脸上,她连忙用手指勾开,笑着说:“我倒是想,等会儿陪你试完菜,我还要去分店。”她走到餐桌旁,先给林喜云拉开椅子,随后自己又走到对面落座。
林喜云有些好奇:“最近生意这么好?”
毕竟,三个月前,周意还在为经营发愁,甚至认真讨论过止损方案。如今看这架势,倒像是要开成规模连锁店的节奏。
周意笑着解释:“说来也是巧了,前段时间,有个演戏的明星带着女朋友来我们店里偷偷约会,结果被狗仔跟踪偷拍了,录的视频还有拍的照片,都带着我们门口的大招牌,就这样在网上火了,隔天一早我还在想要不要关店的事,结果到了晚上,门外就开始排队了。”
林喜云:“这就叫财运到了,财神爷撒钱,想拦都拦不住。”
周意闻言,瞬间变得正经,双手合十,朝着天空拜了拜,嘴里嘀咕:“感谢感谢,过两天亲自去寺庙里给您老人家上柱香。”
林喜云看她这副样子直想笑,但还是耐心等她拜完之后,才说,“准备上菜吧?我饿了。”
周意大手一挥:“行,上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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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楼下餐厅
庄肃僵坐在餐桌前,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耳垂,又仓促地在膝盖上蹭了蹭。
自打林喜云那一眼之后,他胸口就像压了块浸水的棉花,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重量。
他的异样太过明显,就连对面坐着的女生都察觉到了。
她的目光在他紧绷的指节上停留了一瞬,才开口:“你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突然变得奇奇怪怪的。”说着,放下手中的瓷勺,在触碰到碗沿的瞬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庄肃垂眸朝着对面碗里看了一眼。
明明是很细微的声音,但这会儿听了却觉得格外刺耳。
“没怎么啊。”他下意识地扯了扯嘴角,试图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
然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她碗里,“来,你尝尝这个排骨,挺好吃的。”
女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只是低头咬了一口排骨,随即眉眼弯弯:“我说这里不错吧,菜做得不错,环境布置的也好看,下次有时间,我们还过来。”
庄肃的指尖在桌沿轻轻一颤,他低低咳嗽一声,嗓音有些发干:“啊…嗯…”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笔挺黑色西装的中年人悄然推着银质餐车停在他们桌旁:“抱歉,打扰二位了。”
庄肃和坐在对面的女生同步扭头。
只见对方站在桌旁,微微弯了弯腰,声音低沉而温和,“我是本餐厅的经理,专门来为你们上菜。”
说完,随着餐盖被轻轻掀起,一道雕琢精美的菜肴在烛光下泛着温润光泽。
女生诧异地眨了眨眼:“我们点的菜都已经上齐了,你们上错桌了吧?”
“没有弄错。”餐厅经理的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这道'金玉良缘'是本店秘制招牌,每日仅限五席,都是提前预定的。”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想必是这位先生特意为您准备的惊喜?”
女生的睫毛轻轻颤动,转向对面的男人时,眼底漾开一泓春水:“庄肃…”
因为,这次的上菜动静有些大,以至于周围的人都悄悄向他们递来了打量的目光。
庄肃感到十几道视线正灼烧着他的后颈,那句“不是我点的”在舌尖转了几转,最终化作一声轻咳:“嗯。”他屈起指节敲了敲桌面,放在旁边的银质餐具发出清脆的颤音,“放下吧。”
餐厅经理闻言,连忙将雕花瓷盘放到了餐桌的中央:“那我代表餐厅祝两位爱情甜蜜,白头偕老。”
“多谢。”庄肃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等餐厅经理走后,女生迫不及待地问:“庄肃,这道菜很贵吧?其实,我不在意这些的,我们能简单吃顿饭,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庄肃笑得有些勉强:“一道菜而已,能贵到哪里去?再说了,我赚钱就是为了让你开心,你喜欢就好。”
女生脸上的笑意加重:“嗯,我很喜欢。”
庄肃:“那快尝尝好不好吃。”
女生没先动筷子,而是先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我先拍张照片,留个纪念。”
她拿着手机寻找着最佳的机位。
庄肃垂眸看了几秒,然后,突然站起身:“那个…你先吃,我去上个厕所。”
女生只顾着拍照,连眼皮都没掀一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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