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直到山洞外的光线由明转暗,再由暗转明,都没有人爬上洞口,对着周达破口大骂,然后把她赶走。
周达下山,找到了林巧珍家里。
时值正午,院子里十分安静,静悄悄的,村民们这会儿应该都在家中休息。
林巧珍正好在家,正蹲在背篓前,准备把背篓背起来,背篓里装着满满的脏衣服,她要去河边洗衣服了。
周达看了看她的脸,确认脸上没有伤口后,松了一口气。
“你阿爸昨晚生气吗?”
林巧珍摇了摇头,面上表情并无异色。周达觉得奇怪。
“他醒了后,没说啥?”
林巧珍轻轻叹了口悠长的气,眉头凑拢在一起,愁态难掩,“他让我以后,多请你来家里玩…… 达姐,我总觉得,这不是啥好事。我阿爸这个人,你还是不要接近他为好!”
看来林老三没有打算去大队里告自己的状。
周达暂时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去。也不打算去想了。反正过去了一夜里,她什么最坏的打算都做了。
大不了,就再去讨饭吧…… 又不是没讨过。
周达朝林巧珍宽慰地笑笑,接过她手里的竹筐,亲热地挽着她的手,“我陪你去洗衣服!”
村里人大多是早上去洗衣服,这样回来就能晒上,等到晚上干完农活儿回家,衣服也干得差不多了。
因为中午的河边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两个年龄相仿的年轻女孩儿,蹲在大石板上,洗洗涮涮。
周达只帮林巧珍洗她跟妹妹的衣服,有几次不小心拿到了林老三的,她会用着假装不经意的动作,把衣服塞回去。没有让林巧珍看出来,自己对她的阿爸抱有敌意。
周达对林老三已经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厌恶。
这种感觉在被他故意拉开冲凉房竹门的时候产生,在他看到自己身体而流露出着迷眼神时,达到顶峰。
“待会儿你先自己回去吧,我昨天没去大队,今天下午得过去了。还有很多事没做。”周达用力搓洗着手中一件上衣,抽空抬头跟林巧珍解释了一句。
“没事!你现在就去吧!”林巧珍抢过她手里的活儿,“大队里的事要紧,你快去,别洗啦。”
两个女孩儿告了别。
周达却感觉村民里的氛围有些变了。
女人们干活儿时不再愿意跟自己挨边,男人们似乎一直在对自己指指点点。
干完活儿之后,村民们都会先去河边洗洗手洗洗脚,松快松快。
周达是最后一个去的。
今天没有人愿意跟她作伴。
洗去手脚上的泥土与汗水之后,周达坐在树下发着呆,凉风吹过,却吹不散她心头涌上的不好预感,以及几分惆怅。
“那个女的…… ”河边有人在说话。
“林老三说她脱光了去家里找她,好不要脸啊!”
说的是谁……是她吗……
“我听说,她在她们村的时候,就骚得很。经常做那种不要脸的事,所以才被赶出去的。”
周达明白了。
林老三已经把那件事告诉了所有人。
她已经身败名裂。
不好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
这一预感,在副队长通知自己晚上去村委找他一趟时,达到了顶峰。
“周达同志,当初我愿意让你留在我们大队,是出于对你的同情。你是怎么做的?你现在让我们很难办!”
副队长威严的声音听起来不再让周达感到安全可靠,而是恐怖与心惊。
“副队长…… 我什么也没有做,我每天都在老老实实的干活儿!”周达急忙解释着。
昏暗的办公室内,只亮着一盏煤油灯。
小小的亮光让这间屋子的黑暗处被增加了,显得更局促。
可是副队长不相信她的解释。她只是一个身份模糊的外来人,信任份量远远比不上林老三这个土生土长的本村人。
周达颤抖了,眼眶再次湿润,说出口的声音已经断断续续,无法完整,“副队长,您是让我走吗?”
副队长的国字脸半张隐入黑暗中,神色不明。他手指上夹着一根烟,已经抽到了尾部。
他不说话。
周达没有办法,她只能再次进行哀求。
她已经跟林巧珍,跟这个村子建立起了感情。如果可以,她不想走。
“你可以继续留在我们村里。”
副队长松了口,周达如同走到绝境又逢生机的人,狂喜上心头,正要道谢时,副队长又来了一句。
“但是,保你不容易。”
“我知道,我知道。”周达点着头,两只手早就不自在的把衣角搓了个几百遍,“您的好心好意,我一定会报答的!”
副队长睨了一眼周达,面无表情。
沉默充斥着这间小小的泥土房。
他抽完手上的烟,然后伸手,拧灭了煤油灯。
黑黝黝的土路上,两个沉默的人影在其中走着。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到处都是黑的。
黑色的村庄,黑色的山,黑色的农田,黑色的人影。
安塘村跟周达的老家一样,种植着许多甘蔗。
这个季节,甘蔗已经长得很高了。密密麻麻,挨挨挤挤地生长着,高过人头。
周达被推进了其中一片甘蔗林里。
她紧紧抓着衣服,不肯松手,抬起那张无声流泪的脸,用哀求绝望的眼神看着副队长。
副队长的国字脸依然刚毅坚定,眼神冷酷无波。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心软的男人。
一场残酷的暴行在无月无风的夜晚,以一种沉默的方式进行着。
晃动的甘蔗林,年轻女孩被掩盖的惨叫与痛哭。
谁都没有发现,
甘蔗林外还站在一个女人。
挺着大肚子,沉默的女人。
眼泪,在不同的脸上蔓延。
闷雷在天边滚起。
秋天的暴雨要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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