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不多,两个大布袋子,一个木箱子,姐妹俩的前半辈子,就都装齐全了。
她俩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前夜刚下过大雨的泥土路上,你拉着我,我拉着你,就这样离开从小生长于此的村子。
林兴娣斜挎着一个快要比她大的布袋子,走在前面的姐姐背着一个陈旧的双肩包,手里还提着沉甸甸的木箱子。
姐姐不肯扔下这个重物,因为这是阿妈陪嫁的箱子。
想妈的时候,她们还能趴在箱子上,悄悄闻一闻木头潮湿的味道,也许这就是阿妈留下的气息。
大巴车摇摇晃晃,姐妹俩在车上昏昏欲睡,车窗大开着,风把她们的头发吹得很乱很乱,像是飘摇无依的杂草。
林兴娣紧紧靠着姐姐,皮肤贴着皮肤,烫得让人想要发抖。
四个多小时后,她们终于到达了县城,玉水县。
但这里不是她们的最终目的地。
林巧珍想去更远的地方,离那个村子更远一点,再远一点。
她再也不想回去了。
她打算去岑中,去大城市看看,看看能不能有活下去的可能。
幸好这一次,命运终于站在了她这一边,她带着妹妹顺利到了岑中,流浪几天后,幸运的得到了一个好心人的帮助,可以暂时住在她家里闲置的柴房中。
她与妹妹终于有了栖身之地。
安定下来的第二天,林巧珍便立马带着自己做的茶麸皂去了当地的农贸市场摆小摊,尝试赚点钱。
好运再次降临,她居然卖出去了!
来了一个好心的男人,一口气买走了她五块茶麸皂!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她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开心与雀跃,求生能力得到肯定,她更有信心了。
未来不管有多难,她都能带着妹妹好好生活下去。
但是好景不长,自己的茶麸皂生意越来越好,遭到了别人的红眼与嫉恨。
几个小流氓来到自己的摊位前,非说自己做的茶麸皂有毒,他买回去洗了一次,便头皮发红发痒,认定了是自己的问题!
林巧珍百口莫辩,小流氓们不听她的解释,直接把自己的摊位给掀了,兴娣吓得抱住自己的腰,一直流眼泪。
林巧珍也吓得不行,各种求饶都无济于事。
然后罗海文就出现了。
像戏台上的英雄将军,带着他的正义与武力出现在无助的年轻女孩面前。
为她击退所有威胁与伤害,保护住她生命中的平静与幸福。
林巧珍想,他是英雄啊。
自己一直以来,都在期盼着的英雄。
勇敢,阳刚,正义,且正直。
所以在他数不清第几次来帮自己收摊后,突然提出,要不要跟他处朋友时,林巧珍害羞地低下了头,许久后,弧度很小的,点了点。
幸福降临了啊。
兴娣,以后我们会越过越好了。
罗海文有工作单位,有手艺,有工资,还有一套单位分的房子。
他向林巧珍许诺,等结婚以后,就安排兴娣去上学。
林巧珍高兴极了,妹妹一直没能上初中是她的心病之一,她觉得妹妹那么聪明的脑子,是应该去念书,多学点文化知识,以后就不用过得那么苦那么累了。
但是对于未来姐夫的安排,林兴娣的反应一直是淡淡的,她甚至有些不认同姐姐与这个男人交往。
“姐,你真的要嫁给他吗?”林兴娣曾经这样问道。
林巧珍担忧地看着妹妹,“怎么了?他是不是对你不好?”
林兴娣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梦想中的婚事顺利进行着,林巧珍成为了最幸福的新娘。
红艳艳的塑料花别在她的胸口,塑料珠子像烟花一样炸开垂落在她的胸口,宛若此刻她那轰轰烈烈的兴奋与快乐。
亮闪闪的彩带,红色的炮仗,空气中销烟的味道,粮食酒的味道,还有各种油烟菜肉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组成了林巧珍的新生活。
罗海文的房子在筒子楼里,是一个大单间,跟一整层的住户共用厨房与厕所,但这不算什么问题,对于林家姐妹来说,这里的生活条件已经比在村里时的好很多。
他们买了一个上下两层的铁架床,夫妻俩睡下床,林兴娣睡上床。
日子就这样过起来了。
罗海文也遵守自己的承诺,给林兴娣安排进了学校,学校是寄宿制,林兴娣每个月回来一次,也算不打扰夫妻俩的生活。
“在学校好好念书,有什么困难就及时跟姐说,别受委屈了。”
林巧珍给林兴娣收拾书包,往里面塞了两块自己做的茶麸皂。
“记得勤洗澡勤洗头,讲卫生,你的同学都是城里人,咱不能让别人瞧不起了。”
林兴娣点点头,然后又悄悄往饭桌方向看了一眼。
屋子不大,饭桌就在门边,离他们的床就几步路。
罗海文正独自坐在饭桌边上,就这一碟炸花生,边吃边喝自己酿的果酒。
酒味在这间沉默的屋子里蔓延着。
林兴娣不喜欢酒。
林老三就是一个酒精暴徒,在她心里,爱喝酒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酒会让人发疯。
或者说,疯子才会对酒上瘾。
“姐,你也注意身体,别太累了。”林兴娣临走前,摸了摸姐姐的肚子,圆圆的,已经鼓起了一个不小的弧度。
林巧珍已经怀孕五个月了。
“我肯定能照顾好自己的,放心。”林巧珍幸福地笑了,目送妹妹离开,
房门合上的的一瞬间,男人粗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再去给我倒点酒。”
林巧珍转身回头,“诶,好的。”
然后拿着空酒瓶,走到屋子的阴凉处,那里放着一个大缸子,平时拿来装酒的。
打开盖子,里面的酒水已经见了底。
所剩无几。
恰逢当地的祭祀大节,公路上车子很多,几乎每辆车车子都坐满了人,只有黄竹芳的车上空空荡荡就坐着自己一个人。
前面的堵车长队完全望不到头,半个小时过去了,自己的车子一动不动。
空气闷热,车内的冷气吹得她有点烦躁。
黄竹芳被堵得没脾气了,拿过副驾的包,背包下还压着那张泛黄的旧报纸。
记录着她亲生母亲邪恶罪行的报纸。
打开包,翻找了几下,终于翻出里面的一盒烟。
她现在已经学会抽烟了。
因为齐嵊会抽。
男人捏着烟盒,面无表情抽出里面的一根烟,递到嘴边,低头点火,深吸一口,随后淡淡的白色烟雾呼之而出。
“你教我抽烟吧。”她这样突然说道。
“为什么要学抽烟?”齐嵊动作姿势不变,只是眼睛看向了她,“叛逆了?还是你觉得抽烟很酷?”
什么原因都不是。
“我只是想学,你教我吧。”黄竹芳再次重复自己的请求。
齐嵊大拇指与食指夹着烟,递到她唇边,“那你抽一口。”
黄竹芳望着近在眼前的香烟,迟疑着,“要怎么抽?”
齐嵊示范了一次,然后再次把烟递到她嘴边,“就像我刚刚那样抽。”
黄竹芳把烟含住,努力回想刚才齐嵊的动作,抽了一口,然后被烟味呛得直咳嗦,鼻腔内部又辣又闷,难受极了。
“还学吗?”齐嵊把烟收回,自己继续抽着,神情淡淡看着黄竹芳的狼狈样子。
“学!我学不会,那就是你教得不好。”黄竹芳呛得泪眼朦胧,抬起脸恶狠狠看着他,“你好好教。”
齐嵊笑了起来,颊边酒窝深深。
那天黄竹芳学了很久,她在某些事情的学习上确实有些笨拙,但她的毅力又能弥补这一缺憾。
最后她终于学会了抽烟,不过还不是很熟练,但她已经满意了。
临别时,齐嵊带她去了一家店,给她选烟。
“我抽的那种比较烈,你不习惯。”
齐嵊点了点玻璃柜下面的一个香烟牌子,“可以试试这款,带爆珠,味道更淡一些。”
他转头看向黄竹芳,“还是你有自己想抽的牌子?”
黄竹芳盯着香烟柜台上琳琅满目的香烟款式,许久之后,指着其中一款,“老板,给我来包这个。”
万宝龙白金。
她在一张王勤的照片中看到过这款烟,她去世几年后出版的一本关于费城王家的回忆录中也提到过,王勤最喜欢抽的香烟是万宝路。
抽她最爱的烟,也许能靠近她一些。
天色将晚的时候,黄竹房的车子终于开到了玉水县城。
她打算在县城住一晚,明天早上还要继续开,一直开到县城下的阳川镇安塘村。
林巧珍的出生地。
有关于她亲生母亲的故事,也许能在那里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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