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竹芳几乎一夜没睡。
翻来覆去,睡眠断断续续,一会儿在做奇怪的梦,一会儿又隐约醒来,听到窗外的各种动静。
大货车驶过的声音,清洁工在凌晨街道清扫的声音,鸟雀声。
乱七八糟的。
五点十几分的时候,她再也睡不着,翻身下床,去卫生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自己,面容苍白,眉眼处却意外清亮,完全没有睡眠缺失的疲态。
这也是天生的,自带的基因。
她不管怎么熬夜,第二天都不会长黑眼圈,也不会毛孔粗大皮肤油腻,反而看起来皮肉紧致,眼神清灵。
基因,又是基因。
你的基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回到床边,推开窗子,清晨的空气夹带着陌生县城未醒的异梦涌入,她点了一支烟。
算了算时间,从县城开车到村里大概需要两个半小时,自己八点出发,十点半就能到村委会办公室。
这是她昨天跟人约好的时间。
黄竹芳已经没有任何睡意,从她房间的窗子往外望去,能看到县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也是唯一一条主街道,这是个很小的县城。
宾馆老板说当地的特色美食是一种骨汤米线,本地人的早餐都喜欢吃这个米线。
但现在时间还太早,街道上没几家店是开了门的,黄竹芳打算等到六点再下楼看看,米线店不开门,就随便买几个包子吃。
不困,却有些疲乏,黄竹芳滑开手机,无聊地翻阅着朋友们的社交账户。
分手后她跟郭漾就断了联系,上次他给自己拿报纸后,俩人又互相加回了好友,时不时的能看到他在空间里分享自己儿子的动态。
胖乎乎的小男孩,眉眼看起来跟吕惠惠有八分像,手腕上戴着一枚小巧的金手镯,还有一条坠着核桃小葫芦的红绳,备受宠爱的孩子。
再往下滑没几条,是齐嵊发的。
他很少发动态,认识他那么多年来,就见他发过一回。
还是跟黄竹芳有关的动态。
他们在成立的工作室,租下第一间办公室那天,齐嵊拿着相机给大家拍了一张合照,发在了空间里。
没有配文。
照片里的黄竹芳笑得眉眼弯弯,她都想不起来,自己当天为什么会这样开心。
郭漾当时还在那条动态下发了评论:我媳妇真美。
其他同学看见了也跟风开玩笑,齐刷刷地在他评论下面接龙:我媳妇真美。
郭漾气得挨个回复:滚滚滚,我媳妇也是你们能高攀的。
齐嵊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开起了玩笑,跟在大家后面,保持评论一致:我媳妇真美。
但是郭漾没有回复他的评论。
黄竹芳不知道这回事,等她从别人嘴里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再去看齐嵊的这条动态,发现下面的评论全没有了,只剩下一长排的点赞人数。
估计是都被他删掉了。
时隔多年,再次看到他发动态,依旧是简简单单,只有一张照片,没有任何文字。
照片里是一个敞开的丝绒小盒子,盒子中央,是一枚闪闪发亮的戒指。
小巧,精致,钻石流光四溢。
美丽极了。
县级公路不是太好开,一路上坑坑洼洼,车子颠得黄竹芳都要吐了。
她把所有车窗都摇下来,关掉车子内部的冷气,新鲜空气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她总算好受了一些。
车子开到阳川镇上,离目的地总算是近了很多,再开二十分钟就能到达安塘村村委办公室了。
黄竹芳下车买瓶水,想要压一压胃里的难受,冰凉的矿泉水喝到嘴里还不到一秒,就哇啦哇啦全吐出来了。
她蹲在路边吐了好一会儿,难受得眼泪直流,缓了很久很久,才平复了一些难受。
头晕目眩的,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一直在开车奔波,情绪起伏也很大,进食又不规律,所以现在身体有些扛不住了。
但已经到了这里,再难受都要忍一忍,起码也要等她把林巧珍的事都调查清楚了,再去解决自己身体上的不舒服。
这样想着,黄竹芳又回到了车上,一脚油门,往真正的目的地驶去。
安塘村村委会在一个安静的小院子里,灰白色外墙的小二层楼,二楼最右边就是村委办公室。
黄竹芳在来之前,就已经跟办公室打过电话了,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办公室的人和善地接待了她,请她在椅子上坐下。
“林巧珍么,我还有点印象,那时候我还小,刚读一年级,她家的事在村里还是很轰动的。”
接待黄竹芳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米黄色的工装外套,站起身来走动时,腰间的钥匙串叮当作响。
男人继续回忆着。
“那个年代到处都管得很严的,犯罪事件很少很少,但是一天之内,我们村里居然发生了两起杀人案,哇,好轰动的。”
“而且两起案子都是一个人做的,还是一个年轻的女人,那时我们心里都好震撼的。”
男人的语气宛若在跟亲戚话家常。
“没想到林巧珍最后是进城了,你是她唯一的孩子不?”男人询问道。
黄竹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其实她也不清楚,她对于林巧珍的认识,并不比面前这个男人多。
“她还会结婚呢,那时我们都以为……”男人顿了顿,话语中断,表情忽然有几分茫然,像是在思考,后面的话要怎么说。
“以为什么?”黄竹芳追问,她实在是不喜欢在重要时刻截然而止的讲述。
男人快速抬眼看了一下她,似乎很不好意思那样。
奇怪,到底是什么事情,这样不方便讲出来?
“你应该知道,林巧珍的爸,也就是你外公,林老三是被人杀死的吧?”
黄竹芳点了点头,她知道。
来之前,她已经把那份旧报纸新闻看了好几遍,也去县城的网站上搜过关于林巧珍的消息。
林巧珍的父亲,林老三,也是被人杀死的。
凶手杀人的动机很荒谬,只是因为她觉得林老三家里有猪有牛,生活条件比自己好,她嫉妒,所以杀了人。
“其实村里一直有人传,林老三,其实是被林巧珍杀的。”
黄竹芳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惊疑不定。
男人淡定地点了点桌子,让她冷静。
“村子里都传遍了,你今天来打听关于林巧珍的事,我也都全告诉你。不过我说的这些,其实都是村民讲的闲话,不能当真。”
“为什么要传这样的闲话?”黄竹芳语气里带了点怒意,羞愤而又觉得荒唐。
男人皱了皱眉,在心里过了几遍话,然后开口。
“因为都说她是同性恋。”
“她跟周达,也就是那个杀人犯,谈朋友了。”
“林老三不知道跟周达起了什么矛盾,她就把自己亲爹杀了。”
林兴娣再次回家的时候,发现姐姐的肚子更大了,身型也更浮肿了。
“我胖了是不是。”林巧珍笑着接过她手里的书包,“走吧,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林兴娣却发现了异样之处。
“你的嘴巴怎么了?破皮了?”
林巧珍还是笑,“怀孕了上火,这几天嘴里长了好几个包,都要疼死了。正好你今天回家,待会儿帮我上个药。”
林兴娣点点头,不再追问,跟着姐姐上楼回家。
但是等她进了家门,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更多了。
上次她离家前,屋子里还是很整洁干净的,今天回来一看,屋子里乱糟糟的,穿过的、干净的衣服胡乱堆放在床上,饭桌上的碗碟都没有收拾,一桌子残羹冷炙,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姐姐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今天还没来得及收拾,这两天有点忙,有个客人跟我订了一大批货,做到今早才赶完工。”
林巧珍依旧会去摆摊卖茶麸皂,生意还不错,她的手艺好,回头客也多,如今怀孕了大着肚子也没有停工过。
况且,罗海文在单位得罪了领导,被调到保卫科之后,工资就减少了一半,林巧珍更是不敢停下来,没日没夜地干这活儿,为即将出生的孩子做准备。
林兴娣给姐姐上完药之后,让她休息,自己挽起袖子就开始收拾屋子。
“晚上你想吃什么?待会儿我去买菜?”林巧珍正问着,屋门被推开了,罗海文下班回家了。
“姐夫回来了。”林兴娣放下扫把,跟他打了个招呼。
罗海文表情冷淡,看也不看林兴娣一眼,径直往床铺走去,林巧珍立马站起来,迎过去。
“晚上吃什么?兴娣回来了,我打算多炒两个菜……”
“啪!”惊天动地的一巴掌在她脸上炸开,林兴娣惊呆了,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尖叫一声扑向自己的姐姐。
“吃什么吃!你妹花我的钱还不够多吗?你们两个现在是我养着的!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少给我挑三拣四!”
男人粗声粗气地对林巧珍怒骂着,然后往床上一躺。
“我天天上班那么累,回家就只想安静睡会儿,你嘴巴就没停过,废话真多!烦死了!滚!”说完大脚一踹,直直把林巧珍往地上踹倒。
林兴娣赶紧扶住林巧珍,两人逃命般快速离开了那个家。
“他现在就这么对你?”林兴娣替姐姐悲愤,眼泪流下。
林巧珍轻轻笑了笑,安抚妹妹,“他最近被领导针对,心里气不顺,你别怪他,他平时不这样的。”
林兴娣盯着姐姐脸上红通通的巴掌印,“他是不是总打你?嘴巴也是被他打破的?”
林巧珍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不念了!明天就去办退学!我们不承他这个情了!欠他的钱以后我都还给他,凭什么打人啊,姐,你们离婚吧!”
林巧珍伸手擦去妹妹脸上的泪水,“不哭了。”
“书是要念完的,不许有傻念头。”
林巧珍抱住姐姐的腰,哭得像一头愤怒而无助的小兽。
“不念了!不念了!我们好不容易从他手里跑出来,不能再过被男人打的日子了!”
林巧珍眼中浮现一抹不易被擦绝的悲伤与迷茫,很快又被隐去了。
她不停抚摸着妹妹的头发,喃喃自语,“不会的,我们不会再过那样的日子了。他不一样的,他对我还是好的。”
“而且。”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孩子快出生了,当了爸爸,他会不一样的。”
林兴娣泪眼朦胧,用力眨了眨眼,把眼泪挤掉,低头看着姐姐圆鼓鼓的肚子,然后萌生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别要这个孩子了,姐,我们走吧,他打人的毛病是不会改的!”
林巧珍一下子冷了神色,用力把林兴娣推开。
“不要乱说话!兴娣,你读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林巧珍抱住肚子,守护自己的珍宝。
林兴娣看着姐姐走远的背影,她不像是一个孕妇,而像是怀揣着一颗沉甸甸的炸弹。
炸弹不会让她得到幸福,反而会随时把她们炸毁,一切都灰飞烟灭。
一个无助的周末,边写边胡思乱想着。这个故事其实没啥人看,不过也快写完了,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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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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