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很可爱。
雪白的肌肤,乌黑的大眼睛,湿漉漉而有浓密的头发,看起来健康又俊俏。
孩子降生那天,下了一场罕见的雪。
南方城市的冬天,湿冷又阴晦,冷得彻骨,让人想直呼救命,何处能逃开这样毁灭肉身的冷。
虽然冷极了,但是不会下雪,倒是时不时下些冬雨。
南方的雪并不好,不像北方的瑞雪兆丰年,南方的冬雪会冷死植物,破坏一切有生命力的物种。
没有人喜欢这场雪。
除了她跟姐姐。
“她叫什么名字呀?”林兴娣总是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戳小侄女柔嫩的脸蛋。
林巧珍苦笑,“她爸爸还没给她取名呢,现在就叫罗小妹。”
“她还太小了,土名好养活儿。”
林兴娣点点头,把婴儿抱在怀里,低下头轻轻地亲了亲她。
“罗小妹啊,你是小妹哦。”
“你念的书多,要不你给她起个名字吧?”林巧珍提议道,林兴娣却犹豫了。
“还是姐夫来取吧,我取,不好……”
林兴娣怕那个男人不高兴。
他的脾气已经越来越差,越来越古怪,任何一点小事不如意,就要在家里摔桌子,打人。
他是另一个林老三。
林兴娣能做的就只有在家里,小心翼翼维护着他的自尊心,不说话,也不去做任何事。
她可以逃,可以姐姐再也逃不掉的。
“没事。”姐姐满怀期待地看着她,“你可以给她取一个好听的小名,我俩悄悄喊。”
林兴娣怀里抱着小小的柔软的婴儿,抬起头,就能看到窗外,细细白白的雪丝,似雨似霜,冷冷落在大地上。
“她出生在下雪天,就叫……云雪吧,怎么样?”
林巧珍点点头,笑意温柔,“好听,好听,你有文化,这名字取得很好。”
婴儿到了要进食的时候,她重新回到妈妈的怀抱中,心满意足地享用着妈妈的一部分。
“云雪,快快长大哦,妈妈很爱你的。”林巧珍摇晃着怀里的小婴儿,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她的小嘴。
窗外的雪下啊下,白色覆盖一切,世界毫无尽头。
鸭子很臭,鸡也很臭,到处都很臭。黄竹芳又要吐了。
她晕晕乎乎地坐在墙角处,鸭子在她身边走来走去,鸡也跟着走来走去,家禽的叫声混杂在一起,乱糟糟的,在这一片混乱间,她面前的中年男人动作慢悠悠的,手里拿着一把竹耙,刮扫着面前一地的粮食。
半个小时前他俩还坐在办公室里说话,男人说自己到下班时间了,要回家干农活儿,黄竹芳还想听的话,可以先跟他回家,自己便跟着来了。
还有很多事情没聊完。
“需要我帮忙吗?”黄竹芳有气无力地问道,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来到这个村子以后,就总感觉胸闷气短。
“不用。”男人很干脆地拒绝了,“你先回屋里坐着吧,外面太热了,我看你好像不舒服,脸都白了。”
“我可能是晕车了。”说这黄竹芳想起来这一路上的颠簸,又觉得一阵恶心,连忙跑到农家的厕所里,又吐了一番。
吐完后,她感觉并没有变舒服,而且更晕了,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然后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躺在镇上的医院里了。
“你中暑了,打完这两瓶药水就可以回去了。”护士站在她病床前叮嘱她,“有什么就按铃。”
黄竹芳点点头,这时手机铃响起,她接起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哑得几乎说不出话了。
“你上次让我查的事情,我已经查到一点东西了。”
是齐嵊。
“你查到什么了?”黄竹芳艰难吐字。
“你怎么了?声音这么哑?生病了?”齐嵊追问。
黄竹芳有点急,“先说你查到的东西。”
“你这会儿在哪呢?已经在玉水县城了吗?”
这人,要是得不到他想要的回答,他就绝对不会把别人想要知道的事情先说完。
黄竹芳无奈妥协,告诉了他自己目前在哪。
齐嵊离这儿不远,他本来就打算跟着黄竹芳一起来,此刻得知她住院的消息,便立马驱车赶来。
“等我到了,再跟你细说。”
挂断来电,黄竹芳叹气,那就只能再等等了。
等着等着,她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次睁开眼,齐嵊已经坐在她的病床前了。
“那两张国内的汇款,我查到了汇款地,是岑中,汇款人具体是谁不知道,但是根据我找到的信息,我猜,给福利院汇款的,应该是你的小姨。”
“林兴娣。”
“我的小姨?她还活着吗?”
黄竹芳惊讶。
齐嵊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她应该跟王勤认识,或者有过来往。”
“我知道。”黄竹芳的声音很轻,“她们认识。”
“王勤的书买到之后,我立马看了。”
“那本书里面,提到了一个叫做珍珍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子就感觉到,珍珍就是我的小姨。虽然她名字里并不带珍字。”
林兴娣初中毕业后,就没有再继续上学了,她想快点找到一份事做,这样就能赚钱,跟姐姐一起养家。
姐姐做完月子没多久,就恢复了早出晚归,去菜市场摆摊的忙碌日子。
罗海文则每日沉迷在酒的醉梦中,半醒不醒,浑浑噩噩,早就不去保卫科上班了。
林兴娣在家照顾年幼的侄女,做家务,做饭,打扫卫生,让自己一刻不得闲。
她害怕清闲,因为只要停止手上的动作,她就能敏锐地捕捉到,罗海文那一双赤红的醉眼,正意味不明地盯着她看。
但越害怕什么,什么就会发生。
林兴娣恨极了雷雨天。
一切不幸都会发生在这个恶劣的天气下。
夜已经很晚了,姐姐还没有回来,她有些担心。
年幼的侄女因为惊雷被吓得不轻,她手忙脚乱地哄着,给侄女冲了奶粉,侄女却不肯喝,小脑袋摇来摇去,张着嘴不停地哭。
奶瓶里的奶水被晃得到处都是,浸湿了她胸前的衣服,湿漉漉的布料紧贴在皮肤上。
侄女的哭声越来越大,林兴娣不知如何是好,难道不是饿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罗海文被吵醒,摇摇晃晃地从床上坐起来,伸手就要来拉扯小孩,林兴娣吓得后退了几步,抱紧了怀里的侄女。
“再吵就把你扔出去!喂野狗!”男人粗声粗气,带着被吵醒的怒气。
林兴娣弓着腰,缩着身子,想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后把侄女抱到门外,站在走廊上等姐姐回来。
但是罗海文没让她逃走,大手一扯,狠狠拽住她细弱的胳膊。
那双禽兽一般的眼睛打量着她的上衣,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小小年纪,就那么骚了,学人家喂奶,想当妈了?”
林兴娣已经吓得浑身发抖,说的话都没有办法完整成句,“姐夫,不是的,云雪在哭,我哄她……”
“哭就留给她妈哄!连个孩子都带不好,天天就只知道出去抛头露面,人家都笑话我老婆是个农村来的摆摊妹!娘的,赚了钱也不肯给我买酒!”
男人越说越气愤,声音也越来越激动,林兴娣怀里的孩子也被吓得哭声越来越大。
“别哭了!要不是我跟她结婚,你们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吗?嗯?你说话!我还送你去读书,你上了初中,有了知识,知道感恩吗?”
“你是不是要对我感恩,要报答我?”
男人的追问下,林兴娣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她只能不停的点头,“姐夫,我马上就会去工作的,我赚钱还你……”
“还我?你知道要还多少吗?”
凶兽的逼问,雷雨的要挟,幼儿的哭啼,林兴娣已经完全无法招架,精神恍惚,眩晕。
连什么时候倒在地上都不知道。
小孩就在她的手边,不远不近,远到她无法去拉扯孩子,又近到她能清楚看到孩子脸上的泪水。
又红又黑的泪水。
多么清晰啊,就像是她自己脸上流下的一样。
惊雷炸响,耳朵疼,大地也被惊动,震得她头疼,浑身疼,哪里都疼。
耳边渐渐只剩下雨声,却又很空洞,什么声音都无法真正进入她的思绪了。
一片空白,空间不再存在,时间也消失了。
什么都没有了。
林兴娣张着嘴,气息渐渐低下去。
直到一声尖叫响起。
她的时间终于被拉回现实。
孩子呢,怎么还在地上哭?她想伸手去把孩子抱起来,地上冷,却后脑一痛,天崩地裂,血花四溅,她直直地栽到在地。
什么都不再知道了。
“谁打了你?”
我关心这个问题。
珍珍抽了一口烟,神情冷漠。
“我的姐姐。”
“她发现了那个男人对我做的一切,两个人厮打了起来,然后她不小心打伤了我,本来她是想去砸那个男人的脑袋的。”
珍珍忽然快乐地笑了起来,眼睛亮晶晶地,很得意地看着我。
“但是她后面也成功打到那个男人了,把他砸晕倒。”
“然后杀了他,把他放进那个酒缸子里,做成了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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