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这边签字。”
覃瑞春抬头,看到工作人员拿着文件示意她签名。
“好。”她点头,拿起签字笔,在那份领养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大名。
她坐在大厅里等待着,左手边是一扇大大的门,门外是一间小小的花园,有几个孩子正在花园里玩耍,孩童的天真稚嫩的笑声从园子里传过来,覃瑞春扭头去看,都是福利院里的孩子们,今天天气暖和,他们拉着手,躲在花丛后,小凉亭里,追逐着童年。
她的心砰砰直跳,是紧张,是害怕,也是悲伤。
直到那个孩子的出现。
工作人员抱着她,从走廊的拐角处走出来。
“小云雪,奶奶来接你回家啦。”工作人员低头轻声对她说道。
孩子怯怯的目光看向她,又看向工作人员,小嘴一瘪,就要大哭。
工作人员带着逗哄的笑,安慰她,“不哭不哭,马上就能回家啦。”
覃瑞春紧张得手脚直冒冷汗,有些不知所措了。她用手帕擦了擦手心的汗,又在外套下摆蹭了蹭,然后才接过工作人员怀里的小女孩。
小孩的五官跟她妈妈长得很像,又大又黑的眼睛,小巧的鼻子,雪白的肌肤,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孩。
覃瑞春张了张嘴,想要对孩子说些什么,但是声音还没有从喉间发出,便是一声不可抑制的哭咽。
她落了泪,把脸埋进孩子的衣间,啜泣着。
终于把孩子接回家那一天,是个暖暖的艳阳天。
她带着孩子先去了一趟百货大厦,买了一个大大的毛绒玩偶,又给孩子买了新裙子新鞋子,一切都是崭新的。
孩子年纪小,很快就累了。
她背着孩子走在回家的路上,走过一条又一条巷子,终于走回了新家。
是一间不大不小的两居室,一间她住,一间孩子长大后自己住。
房子的朝向很好,冬暖夏凉,环境也很安静,适合养孩子。
厨房里的粥已经煮好了,咕噜咕噜冒着热泡,大米与油脂混合的香气溢满这个小小的家。
覃瑞春给孩子装了一碗粥,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喂她。
孩子很安静,也很乖巧,几乎没怎么哭过。
覃瑞春看着孩子吃粥的脸,忽然又是一阵泪意。
她连忙放下碗勺,转过身,背对着孩子,望着屋子外那棵大榕树,擦去脸上的泪水。
孩子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她还惦记着自己的肉粥,冲覃瑞春啊啊喊着。
“没事了,咱们继续吃粥啊。”覃瑞春哭完了,转回来继续给孩子喂粥。
“以后你就叫黄竹芳了。长大后要像竹子一样坚韧不屈,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轻易被打倒。”
她细细碎碎说了很多话,孩子听不懂,一口一口吃着粥。
“竹芳,竹芳,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孩子的眼神从手上的玩具移到她的脸上,呆呆地看了几秒,随后绽放了一个可爱纯真的笑容。
像是在认同她的话。
覃瑞春再也忍不住,搂着孩子,眼泪汹涌,浸湿她的脸。
黑暗中,她与一张沉默的脸对视着。
孩子已经在隔壁房间睡下了。
屋外的世界也十分宁静,只是偶尔有几声虫鸣,以及偶尔一阵突如其来的狗叫。
“有勇啊,妈把孩子接回来了,你要是知道了,能原谅妈不?”
她站起来,走到遗照前,隔着玻璃,伸手摩挲儿子的脸。
“妈会好好养大她的,你放心吧。”
“你能原谅妈不?”
她又重复问了几句,无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黄竹芳有些轻微鼻炎,所以她不是很爱收拾屋子。
她否认是因为自己懒。
“打扫卫生会有许多灰尘,我的鼻子受不了。”她给自己带了两个口罩,双重保护,鼻炎患者打起喷嚏来,没有**个是止不住的。
“那你去客厅站着吧,我来找就行。”齐嵊已经挽起衬衫袖子,蹲在柜子前,开始翻找。
他们已经回到了容城,回到了老房子里。
“不用,我来找。”黄竹芳挤走了齐嵊,开始在陈旧的书堆里翻找着。
细细的灰尘四处飞扬,黄竹芳的鼻子即便带了两层口罩,还是有些无法控制地痒了起来。
“啊嚏—— ”
狠狠打了六七个喷嚏之后,黄竹芳眼睛都要花了,急匆匆跑到客厅拿纸巾擤鼻涕。
“我来吧,你就别进来了。”齐嵊的声音从房间传出来,黄竹芳已经顾不上说话了,双眼冒着泪花,忍着痒意,等待下一波喷嚏。
终于不再打喷嚏了,黄竹芳双眼呆滞坐在沙发上,垃圾桶里已经堆起了一座纸巾小山。
“找到了吗?”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塞腔调,看着齐嵊从房间里走出来。
齐嵊示意手上捧着的两本笔记本,“应该都在这了,你先看着,我再进去继续找找。”
“好。”黄竹芳点点头,又重新戴上口罩,翻开齐嵊找到的两本笔记本。
是奶奶的日记。
其实奶奶从来没有刻意藏过这些日记本,但是她从来没有看过,她一直以为,奶奶不会有心事。
是她太自以为是了,擅自以为奶奶不会有悲伤、痛苦、绝望的时刻。
其实是有的。
只是奶奶从来没有表露过,只是把它们都记在了笔记本里。
黄竹芳花了两个小时,就看完了这两本日记本。
除了日常的记录以外,奶奶很少写自己的心事,她的情绪是克制的。
黄竹芳没有想到,自己一直在追寻的真相,其实就放在从小长大的房子里,就在奶奶的抽屉里。
关于她是如何被收养的。
黄有勇自杀后,覃瑞春独自料理了他的丧事。
学校派了领导来慰问,并给她放了长假,等她什么时候想回学校上课,就再回去。
覃瑞春那阵子说不上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活,她像是变成了一个气球人,轻飘飘的,浮在半空中,身体里已经全部被掏空了,什么也没有。
她飘啊飘,飘啊飘,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空洞的,麻木的。
儿子死后,她第一次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病就做抑郁症。
是看儿子日记知道的。
儿子说,自己很痛苦,很无助。
因为他爱上了林巧珍,因为他无能,他懦弱,他眼睁睁看着林巧珍被家暴,被殴打,却又无能为力。
所以林巧珍杀夫后,他更痛苦了。
善良的人总是会把一切都归罪于自己身上。
背负着不属于自己的沉重。
无法挣脱。
然后在某一个日子,沉入河底,结束一切。
覃瑞春想,一定都是因为自己。如果她当初没有阻拦黄有勇跟林巧珍的婚事,就不会发生如今的一切了。
她要赎罪。
她想去看望林巧珍的家人,听说她还有一个孩子。
但是那户人家早已人去屋空。
她又去福利院打听,果然找到了那个孩子。
她被遗弃了。
覃瑞春立马决定要领养她。
她会好好抚养这个孩子,完成儿子未了的心愿。
她将用余生来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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