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晞当然想要出去。
妈妈煮饭越来越敷衍，将晞不是没有试图走出这片白雾。
然而一旦进入白雾，便好像步入无形的迷宫。不论走向哪个方向，最终都会回到五号公寓楼。
从备忘录看，五月四号起，她家便没有人出过门！
再不出去她一定会被饿死……
想到此，将晞揉了揉空瘪的腹部，看向筱清和洛尘一的目光带着丝丝欣慰。
有意识这三天来，洛尘一和筱清是仅有的从外界进来的人，而且自称官方，就差把“我是你出去的希望”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不枉她将出去的秤砣压在他们身上。
为此违背家规，还与物业辩论。
既然洛尘一和筱清愿意带她离开，将晞决定对他们态度好一些。
打消他们的戒备心。
不知是否与她记忆缺失有关，妈妈身上的异变并没有让将晞产生恐惧的情绪。
筱清二人防备和“堕化者”生活的她，对她抱有警惕。
他们认为妈妈是“怪物的同伙”，连带着，对和妈妈共处一室的她也升起了戒备。
而她得知现状后平淡的反应，进一步加深了他们戒备的心理。
顶着两人警惕的目光，将晞语气带上几分迷茫：“其实，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十分恳切：“这是正常的吗？”
……
失忆？
失忆……当然不能算正常！
筱清瞠目结舌，一时间辨认不出将晞是否在说谎。
失忆的人，能这么镇定吗？
等等……难道就是因为失忆，什么都不懂，将晞才能保持镇定？
另一边，洛尘一态度不置可否。
“将女士的情况，等出去后，可以做个详细的检查。”
他适时安抚：“我们会竭力带你出去。”
将晞也是表达了她的信任：“好的，我相信你们。”
“那么——将女士，你还见过其他类似于家规的规则文本吗？”洛尘一问。
“你家中出现的家规，以及类似的文字条例、可阅读的文本内容，都可能对虫巢有约束作用。”
“规则是虫巢中秩序的象征，同时也是人类离开虫巢的线索。”
将晞消化了下洛尘一带来的信息，想了想：“电梯……有一份规则。你们如果坐电梯上来就应该看过了。”
“还有——”将晞说：“物业告户主通知？”
筱清眼睛一亮：“贴在哪里？”
“公寓走廊。”
“不过现在不能带你们去看。”
将晞话音落下的一刹那，书桌上的电脑发出“嗡”的一声。
是电脑启动，风扇转动的声响。
突兀的响动打断了三人的对话，筱清下意识看向声音的来源——
书桌上的台式电脑，筱清二人一进门便能看到。它被一块布紧紧包裹住，仿佛许久搁置，担心落灰。
可此刻，一串开机音乐诡异地响起，被包裹住的电脑突然剧烈抖动起来。
筱清惊愕地看着这一幕，犹如被困在袋子里的蛇慌乱地扭动……包裹住电脑的布被顶出了一个角，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挣扎！
“……这是？”筱清的声音卡在喉咙。
“家规第二条。”将晞没有正面回答筱清，却是接着上一个话题：“7:30-11:30、14:00-16:30自由活动时间，需要回到卧室，紧锁房门。”
“所以你们现在不能出去。”
女人平静的嗓音立即勾起洛尘一的回忆。
【2.7:30-11:30、14:00-16:30为工作/学习时间（黑笔划过的痕迹，修改为自由活动时间。）你需要回到卧室，紧锁房门。】
想起家规第二条那黑笔划过的痕迹，洛尘一眼尾轻轻勾起：“是自由活动时间，不是学习时间？”
“原本是学习时间。”将晞莫名地瞥他一眼，“但是为什么要学习？我不想学习，就改成自由活动时间了。”
“……”筱清竟然觉得很合理。
洛尘一顿了顿：“修改规则后，你的身体有感到不适吗？”
将晞：“我感觉有些疲惫，像是几天没睡过整觉……”
将晞身旁的电脑仍在发出动静，里面的未知存在似乎随时快要挣脱。
洛尘一视线移动，把重点拨回电脑：“将女士，布下面——你裹住的存在，是什么？”
将晞一言难尽：“……网课老师。”
“……？”筱清一脸懵：“老师？”
洛尘一眉梢微抬，刚想追问，耳边响起“咚”的一声敲门声。
……四下静了一瞬，三人将注意力集中到卧室的门。
“沙沙——”
“沙沙——”
似乎有翅膀在门外翕动，巨大的翅膀趴伏在门框，一下一下重重拍打着房门。
“其实学习，还是不学习，都不是重要的……”将晞声音压低：“我家这个规定是指，在规定的时间段，应该回到卧室，紧锁房门。”
将晞的嗓音带着些许磨砂般的沙哑，很轻，像是一缕薄烟。
随着将晞声音落下，筱清怔了怔，脑海中那代表预警的弦猛然绷紧。
而这根弦在房间门被剧烈敲响的瞬间，“嗡”的一下震了起来。
“咚！咚！咚！”
怪异的声音穿过门缝，不像从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却如同腹腔振动所发出的奇怪音调。
“乖孩子。给。妈妈。开门。”
“快开门——”
“快快快快快——”
“咔嚓”一声。门把手被转动的声音响起。
筱清倒吸一口凉气，头皮瞬间发麻，她目光死死锁定转动的门把手。
门外震翅的声音仿佛穿透门缝，化作一只无形的蛾子飞了进来。
卧室三人中，筱清是唯一没有能力的普通人，她的精神值最低——D级。
精神值从低到高，F到SSS。身为第一次进入虫巢的普通人，精神值D级并不低。这也是筱清得以进入国家特殊管理局情报部的原因。
然而D级的精神值显然挡不住B级副本的污染。重复的话语好像融化的冰块，逐渐扭曲成听不清的呢喃，筱清脑中一阵眩晕，眼前变得浑浊——
她似乎看见了一只巨大的蛾子，扇动着翅膀，蠕动的触须，以一种拥抱的姿态包裹住她的脑袋。
——打开门。
——开门。
——开开开开开门。
“镇定。”一道平静的男声落在耳畔。霎那间冲散凌乱的呓语。
如同利剑劈开迷雾，筱清猛地惊醒，低头一看，自己的脚尖离门只有一步之遥了。
“天……”一滴冷汗顺着鼻尖淌下，筱清连忙退后几步，转身面向洛尘一：“多谢……洛队。”
“那是你的能力？”
说话的人声音带有几分疑惑，此刻精神极度敏感的筱清下意识向说话者投去视线。
令人惊讶的是，足以影响D级精神值的污染对将晞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她依然坐在电脑前，右手按住凸起抖动的布。
注意到筱清的视线，将晞还冲她笑了笑，解释了句：“电脑里的老师，比较活泼。”
筱清：“……将女士，你没感到不适吗？”
将晞态度十分端正：“你说的不适指什么，可以说的具体点吗？”
筱清微微蹙眉，看向洛尘一。
洛尘一却是走近将晞，修长的手指搭在布上：“让我看看。”
将晞低头看着他的手指，右手没有挪开：“不太方便。
“老师她……长得不太好看。”她语气委婉。
“没关系。”洛尘一此刻的音调显得温和而耐心，带了某种舒缓的引导：“我能控制她，你可以信任我。”
洛尘一手指稍稍用力，方才的阻力松开，他轻易掀开裹住电脑的布，露出下面的台式电脑屏幕。
将晞看着洛尘一的动作，眼底冒出好奇——方才洛尘一只说了一句话，就能让筱清恢复清醒，将晞想看看他还能做什么。
显示屏内，正在自动播放视频，视频画面是一间简洁的教室。
讲台前有个中年女人，正怒目圆睁地瞪着屏幕，愤怒的目光仿佛穿透屏幕，落在每个看她的人脸上。
将晞理所当然：“明明是自由活动时间，她却总催着我上课。很烦，对吧？”
原本的上课时间被将晞修改成自由活动时间，并且修改成功。老师再愤怒也无济于事，只能无能狂怒的疯狂瞪着将晞。
恼怒的视线如有实质，筱清脊背发凉，心里不由升起恐惧：“她——”
女人注视着三人，唇角突然裂开，双眼向内移动。
视觉上的污染，筱清自知精神值低，连忙合眼闭嘴。
将晞眉心蹙起，手指挑起桌布，“还是盖上吧……”
将晞的动作被微凉的手背拦住。
洛尘一轻声说：“等等。”
他眼睛低垂，墨蓝的瞳仁浮现出一圈圈的波纹，如水滴落在其中，荡出层层波澜。
电脑内的女人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门外的敲门声也静了静。
女人橡皮泥般的五官凝固在扭曲的位置，“啪嗒”一声，向后仰头摔倒在讲桌下。
“现在可以盖上了。”洛尘一掀起薄薄的眼皮，撞上将晞一双眼。
乌黑的眼瞳像是蒙着一层黑雾。
洛尘一从中极为容易地读出浓厚的兴致，她在好奇。
他怔了怔，道：“这是我的异化能力。”他稍稍停顿，随后接着说：“但凡进入虫巢，既有几率获得能力。”
“修改、生成规则的能力，一般归属于秩序类。你的能力趋向秩序类。”
“我也有能力？”将晞以为自己一直是以理服人。
“多谢，洛队。”将晞感谢洛尘一。
明明不爱说话，还解释给她听，实在是个好人。
将晞：“你们刚才提及的虫巢……是什么？”
趁答疑时间将晞继续追问。
余光扫到筱清额头滴下的汗，将晞宽慰了句：“没关系，在你们进来时，我就把门反锁了。你就算去拧也拧不开。”
“……”
门外哐哐拍门的声音仿佛停了一瞬。
筱清愣了下，笑了笑，抬手将黏在额头的碎发捋到耳后。
她接过话：“怪物占领的区域我们称之为虫巢。而虫巢的核心怪物，我们称为母虫。母虫守护着卵，卵是虫巢的核心能源。想要摧毁虫巢，就要先找到卵。”筱清缓缓道来。
将晞：“所以，怪物是一种昆虫？”
筱清摇头，古怪地笑了笑，带了股意味不明的嘲讽：“衪们不是地球上任何一种生物。”
“把衪们称为虫子，是因为——衪们讨厌被称为虫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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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五号公寓楼（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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