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病历卡上的七年
刺眼的白光像刀子般扎进视网膜。
江临雪猛地睁开眼睛，喉咙里泛起一股金属味的恶心感。她下意识想抬手遮挡光线，却发现手腕被柔软的束缚带固定在床沿。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里灼烧，耳边传来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
"江小姐，您醒了。"
一个温润的男声从右侧传来。她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到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床边。他胸前的名牌写着"李止言 主治医师"，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平静得令人不适。
"这是哪里？"她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青山精神病院特殊看护区。"李医生翻开手中的病历本，纸张摩擦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您昨晚又发作了，我们不得不给您注射了镇静剂。"
精神病院？江临雪剧烈挣扎起来，束缚带勒进她纤细的手腕。"搞错了！我是市局犯罪心理画像组的江临雪，昨天还在分析连环杀人案——"
"您已经在这里治疗七年了。"李医生将病历递到她眼前，声音像在陈述天气，"这是您第七次坚称自己是侧写师。"
纸页上的黑色铅字像蚂蚁般爬进她的视野：
患者姓名：江临雪
年龄：29岁
诊断结果：妄想型精神分裂症
入院时间：2016年3月17日
江临雪的呼吸凝固了。2016年？那时她刚大学毕业，怎么可能已经在精神病院度过七年？记忆里明明有警校培训、案件分析室的咖啡香、结案报告上的红色印章......
"幻觉很真实，对吗？"李医生解开她的束缚带，动作熟练得像重复过千百次，"早餐后我们要调整您的用药方案。"
束缚带松开的瞬间，江临雪触电般缩回手。她盯着自己苍白的手腕，突然注意到内侧有一道细小的疤痕——她从不知道自己有这个伤痕。
病房门关上的声音惊醒了她。江临雪赤脚踩在冰凉的瓷砖地上，眩晕感让她不得不扶住墙壁。就在这时，她的指尖触到某种凹凸不平的痕迹。
靠近看，灰白墙面上刻着一串数：3170459。
"这是......"她下意识摸向病号服口袋，竟从里面掏出一支圆珠笔和皱巴巴的便签纸。仿佛某种本能驱使，她迅速抄下这串数字。
窗外传来鸟鸣，江临雪拉开浅蓝色窗帘，随即僵在原地——窗外不是天空，而是另一堵贴着瓷砖的墙，墙面上用红色油漆画着歪歪扭扭的太阳。
"7号床，该吃药了。"
护士推着药品车进来时，江临雪正蜷缩在床头。这个扎马尾的年轻护士胸牌上写着"实习护士田小雨"，但她递药的动作熟练得不像实习生。
"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江临雪接过彩色药片。
"三年零四个月。"护士露出程式化的微笑，"每天您都问这个问题。"
药片在舌根化开苦涩。等护士离开，江临雪立刻冲进卫生间吐掉。抬头时，她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憔悴的脸——深陷的眼窝，干裂的嘴唇，右额角有一道从未见过的浅疤。
最可怕的是，当她凑近镜子时，倒影的嘴角突然上扬，露出一个她绝对没有做出的微笑。
"啊！"
江临雪踉跄后退，撞翻了置物架。塑料漱口杯滚到马桶后方，露出下面藏着的黑色笔记本。她颤抖着捡起来，扉页上用熟悉的笔迹写着：
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记忆清洗又失败了。
不要相信李医生。
不要吃红色药片。
找到画家许眠。
——江临雪
她疯狂翻动纸页，每一页都密密麻麻记录着精神病院的平面图、医护人员排班表、病友特征分析。这些字迹毫无疑问属于她自己，但她对写下这些毫无印象。
最后一页被撕掉了，残留的纸片上只有半句话：当心那个多出来的......
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江临雪慌忙把笔记本塞回原处，却在置物架下层摸到另一样东西——半张烧焦的照片。照片里是年轻的自己站在警局门口，但身旁同事的脸被烧出了一个黑洞。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
"江小姐？"李医生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您还好吗？"
把照片塞进口袋，按下冲水键。"没事，只是有点反胃。"
"好的。"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让她浑身紧绷，"顺便通知您，今天下午三点要去做MECT治疗。"
当门重新关上后，江临雪滑坐在地上。MECT——电休克治疗，会造成记忆损伤的那种。她摸出口袋里的便签纸，那串数字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3170459。
3月17日。她的"入院日"。
窗外，那个用红油漆画的太阳正在融化，像一滴血泪缓缓滑下墙壁。卫生间的水滴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江临雪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指甲缝里残留着些许墙灰。那串数字——3170459——像烙印般刻在她的视网膜上。她将便签纸折成小块，藏进了病号服的内侧口袋。
"七年的记忆......都是假的？"她喃喃自语，额头抵在冰冷的镜面上。
镜中的女人双眼布满血丝，右额角的疤痕泛着不自然的粉红色。江临雪伸手触碰那道伤痕，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窜过太阳穴，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
刺耳的警笛声。沾血的手术刀。一个背对着她的白衣人影。
画面戛然而止。
江临雪大口喘息着，冷汗浸透了病号服的后背。她摸索着回到床边，从枕头下抽出那本黑色笔记本，急切地翻动着。
"找到画家许眠......"她轻声念道，指尖划过纸页上潦草绘制的病区平面图。图纸显示西侧走廊尽头有一间上锁的活动室，旁边标注着"许眠？每周三五下午"。
今天恰好是星期三。
走廊上传来推车的轱辘声和护士们模糊的交谈。江临雪迅速将笔记本藏回原处，躺回床上假装睡觉。门被轻轻推开，有人将餐盘放在床头柜上。
"江小姐，午餐时间到了。"
是那个叫田小雨的实习护士。江临雪眯起眼睛，注意到护士右手腕上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机械表——不像是实习生能负担的奢侈品。
"谢谢。"江临雪坐起身，状似无意地问道，"今天下午有什么集体活动吗？"
田小雨整理被角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今天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不过您有MECT治疗预约，记得吗？"
"当然记得。"江临雪露出虚弱的微笑，目光扫过护士胸前挂着的门禁卡，"李医生说这次治疗很重要。"
护士离开后，江临雪立刻检查了餐盘。主菜是炖得烂熟的胡萝卜和鸡肉，旁边放着两粒红色药片和一杯橙汁。笔记本上的警告浮现在脑海：不要吃红色药片 。
她将药片藏进纸巾，机械地咀嚼着无味的食物。窗外的假太阳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盏刺眼的白炽灯，将瓷砖墙面照得惨白。
吃完午餐，江临雪等待走廊安静下来后，悄悄溜出病房。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相同的蓝色房门，天花板上的监控摄像头规律地左右摆动。她贴着墙壁前进，利用摄像头转动的间隙快速通过。
西侧走廊比平面图上标注的要长得多，尽头处果然有一扇与众不同的灰色金属门。门旁的牌子上写着"艺术治疗室"，下方小字注明"仅限批准患者进入"。
江临雪试着推了推门，纹丝不动。正当她考虑下一步行动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你在找什么？"
江临雪猛地转身，看到一个瘦削的年轻男人站在阴影里。他穿着和其他病人一样的浅蓝色病号服，但袖口沾满五颜六色的颜料。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一只深褐，一只浅灰，在昏暗的走廊里泛着奇异的光泽。
"许眠？"江临雪试探性地问道。
男人的瞳孔微微收缩。"你记得我？"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这不应该......他们给你用了新配方？"
江临雪的心跳加速。"我需要帮助。我的记忆出现了问题，我找到了一本笔记——"
"嘘。"许眠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旁边的清洁间。几秒后，一个护士推着药车经过门外。
狭小的空间里，沈知白能闻到许眠身上松节油和丙烯颜料的味道。他的手指在她掌心快速划着什么图案。
"听好，"他压低声音，"3170459是密码，但不是你想的那样。它代表的是第31号实验体，70%成功率，第459次记忆覆盖。"
江临雪的血液仿佛凝固。"什么实验？"
"他们称它为'画布计划'。"许眠的异色双瞳在黑暗中闪烁，"擦除原有记忆，绘制新的身份。你是最成功的作品之一，但你的潜意识一直在反抗。"
"那李医生——"
"不是医生。"许眠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是项目负责人。田小雨是监察员。这家医院根本不存在，我们都在地下三层。"
远处传来呼唤许眠名字的声音。他迅速塞给江临雪一张折叠的纸片。"藏好这个。如果被他发现你记得太多，下次就不只是MECT那么简单了。"
脚步声接近，许眠推门而出。"我在这儿！只是去上了个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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