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一日训练结束,陆阳钻进车里,暖风开至最大,他把冰块脸伸至出风口狠狠地吹了一分钟,才算是解了冻。
他有点气急败坏地拨通了一通电话。
将近一分钟的时候,那边才慢悠悠地接了电话,听声音有点像刚睡醒。
“喂”
陆阳:“你这是,睡啦?”
“哦,刚才去做调理,睡着了。怎么了?”
“我是真的服你,调理那么疼,我那会儿能逃就逃,没法子了才去治疗一下,你居然能睡着,老实讲你是不是痛觉迟钝。”
陆阳听到电话中传来簌簌的声响,应该是游天奕治疗完正在穿衣服。
“不是我迟钝,是你太娇气了,不然陆娇娇这名号怎么来的。”游天奕轻笑,但马上又倒吸了口凉气,面部稍显狰狞。
在今天的训练中他一个落地不稳重重地撞至一旁的挡板,腰部受到了牵连,这会儿穿衣服的动作牵扯到了受伤的肌肉,他只得放慢动作,慢一些再慢一些,看起来有点滑稽,有些像某种禁忌表演中为博眼球而故意放慢的动作……
“行,你是一点也不知道感恩啊,我在这依照你的指令加班加点的,你就这么对我,万恶的资本家。”
不行,还是冷,陆阳想要把空调再跳得高一点,发现已经是极限了,只得作罢又靠回椅背,搓了搓手掌。
“她,她们学得怎么样,你3A先生这招牌可不能砸了啊。”
游天奕忍不住,把话题扯向某人。数日没见,哪怕提起她的名字心中也是欢喜的。
3A是陆阳的招牌跳跃,他做运动员那会儿曾经靠着高质量3A在冰面上和对手厮杀。
“我是真搞不懂你,你什么时候变成许愿天使了,有求必应是吗。人家想转会,你帮着搞手续,人家想跳3A,你帮着找教练,你说你们这些高富帅追个女生还搞默默付出这套,还能不能给我们这些工薪阶级留条活路了?现在找个女朋友都卷成这样啦?”
陆阳是辽宁人,说话语调习惯性上扬自带幽默细胞,春晚小品似的,当运动员接受采访时候贡献了各种名场面,粉丝都在他微博下面私信——哥咱下次少说点话尝试下深沉风行不?
他听了,结果就是更好笑了……
游天奕踌躇片刻才扯了个理由:“你想多了,我不过是觉得她是个有潜力的选手,未来可以提升咱们俱乐部的竞争力。”
陆阳喝了口保温杯里的枸杞水,一个没忍住两粒枸杞喷到方向盘上。
他嗤笑道:“一股子口是心非的气息扑面而来。”
游天奕到没继续辩解下去,他嘴不算笨,但耐不住这会儿心中有鬼,自然在伶牙俐齿的陆阳这里占不到什么便宜。
大他10岁的陆阳一副过来人的口吻:“不过天奕,像你这种又帅又牛逼的富二代,追女孩子直接说就好了,绕这么多圈圈确实没必要啊,女孩子还能拒绝不成。”
游天奕从来都觉得自己和富二代这个词八竿子打不着,富二代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他也不了解,但一定不是他这样子的吧。
他扭头看了看四周,临近午夜,他孤零零的在狭小的康复室接受治疗,眼前的医用器械似凶器一般浸着寒意,刺鼻的酒精和消毒水味搅的人胃里泛呕。
选拔赛将至,为了保证最好的身体状态每一天都是在饥饿的状态下进入睡梦里,他不得已只能趴在床上,用身体的重量压制住胃口,让饥饿的感觉没有那么强烈。为了保障足够的训练时间和休息时间,他有时候甚至会穿着训练服睡觉,只为了节省那一点点脱穿衣服的时间。
谁家的富二代过得这般悲催啊。
可他似乎又对胜利有着近乎于偏执的渴望,他得承认,在赢的那一刻,他是快乐的。
记得曾有位作家说过,快乐在人生里,好比引诱小孩子吃药的方糖,更像跑狗场里引诱狗赛跑的电兔子,几分钟或者几天的快乐赚我们活了一世,忍受着许许多多的痛苦。
时至今日,为何踏上这条艰苦之路已经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所有的人包括自己都在等待一个结果。
苦难本就没有任何的意义,荣光披身之时,过往的苦难成了勋章,可若是那份荣光未曾照在你身上,那一身的伤痕,就只是丑陋的伤痕而已。
看了只觉得碍眼。
陆阳:“不过说点实际的,韩霜这女孩吧,确实值得我多下些功夫,你知道的,滑行好的选手比较容易出3A,因为更能借到力,而且A跳是左脚起跳,据我观察,韩霜她的左腿比右腿更有力一些,说不定还真能出奇迹。”
“那陆教练就多费心啦。争取在你的简历上再添一笔。”
就算被拆穿了心事,游天奕也依旧是一股浓浓的公事公办风,陆阳也懒得拆穿。
“而且你知道女孩子跳3A,除了身体条件更重要的是什么吗?”
“胆子大吧,毕竟A跳向前起跳,眼睁睁看着把自己抛出去首先得过心里这关。”
“得狠,女孩子想要跳出3A得对自己足够狠心。”陆阳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难得沉重了下来。
电话两边陷入短暂的寂静,也许他们都想到了一些不那么愉快的事情。
国内的花滑一姐乔仪就是因为执意挑战3A结果把自己练伤,在最好的年纪错失了索契奥运会,沉寂了好一段时间,重返散场之时年龄已经不占优势了。
在今年平昌的参赛选手之中,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的乔仪却已经是高龄选手了。
谁也不知道她是否后悔,3A于女子选手是一场豪赌,既然执意上桌,就得做好愿赌服输的准备。
“要我说你就直接点,女孩子都喜欢迪奥古奇香奈儿,这对你来说不是小case,你搞个轮番轰炸我不信有女生能拒绝的了。”
陆阳一副情感导师的口吻,游天奕却没有给他继续“歪理教学”下去的机会
“她想要一颗梨,我就算送她一车苹果也不过是徒劳,如果我给的不是她真正想要的,那么我做再多也不过是感动了自己。所以,还是得拜托你了金牌陆教练。”
好家伙,听君一席话陆阳觉得游天奕又给自己扔过来几座大山,而且是望不见顶的山。虽说他陆阳自己的3A质量高,但国内目前也没有女子选手能在正赛中跳出完成分为正的3A,前路任重而道远。
陆阳索性转移话题说点别的:“得,我尽力,那什么下周就是你生日了,晚上抽个空,咱几个给你庆祝一下。”
游天奕凄凄一笑:“你觉得我现在还有过生日的心情?”
“越是大赛前才越要放松调整,这是有科学依据的,你看高考前学校都要放假一周呢。”
似乎陆阳说的有道理,但游天奕就是没有那个心气。当下这个时刻,从这个集训基地出去一小会他都会觉得心慌,夹杂着强烈的负罪感,却又不知道负罪于谁,该向谁请罪。
“等训练完我叫上韩霜一起,不为别的,人多图个热闹。”
陆阳还真是个机灵鬼,在游天奕死寂的心湖上投掷下去一颗石子,溅起层层涟漪。
天人交战了一会,游天奕半推半就接受了这个关于生日的提议。
美名其曰:“科学依据应该有它的道理。”
这会儿车内的温度升起来了,陆阳悠哉地靠在椅子背上,一副看破不说破的看戏神情。
他心里盘算着,给这出戏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电话挂断,游天奕心中的小火苗却未被泯灭,阵风刮过,火苗借着风势燃得更旺了些,燎的游天奕**辣的。
他一直都是制定计划按部就班的人,只有两次,体会过天降惊喜。第一次,是韩霜在游乐场入口处为他争取到了2个小时的玩乐时间,那时面对说一不二的父亲他本以为已经没机会了的。
第二次就是这会儿,原来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到,是真的会有种美妙的眩晕感。
他得承认,他想见到韩霜,哪怕只有匆匆一眼。
这些日子他强硬的按下那些不合时宜的想念,却在被陆阳撕开一道缝隙之后,止不住地溢了出来。
覆水难收。
游天奕从前的日子里鲜少会期待些什么,此刻脑子里却天马行空游走起来,比如他需不需要找人提前布置一下酒店房间,房间里摆什么样的鲜花合适,他应该穿得正式一点还是休闲一点,如果天气太冷大家要窝在酒店里面看电影,哪部片子最合适?这么多问题可真够让人头疼,甜蜜的烦心事。
他坐在冷冰冰的诊疗室却在畅享着另一种冬日浪漫。
那些即将到来的惊喜让他觉得,眼前这些辛苦和疼痛,不值得一提了,诊疗室的酒精这会儿闻起来,都有种酒心巧克力的味道。
被惊喜冲昏头的他怎么忘了,一直以来他鲜少再去期待的原因,是他不想空欢喜一场。
*
韩霜换好衣服裹得严严实实的从冰场出来,她是最后一个离开冰场的学员,在他之后,就剩下看门大爷了。
已经过了10点,她得加快脚步去赶最后一班的地铁。
午夜将至,这两天受西伯利亚强冷空气影响气温骤降,北风似乎受到某种召唤,吹得更加肆无忌惮。
韩霜在羽绒服外面还裹了一条大号围巾,只露出一对小眼睛。她背后背着一个硕大的背包,里面是她用于日常训练的花滑家当,如此臃肿的穿着打扮走在路上,没人会去多看她一眼,也没人会把她和冰面上自由的火蝴蝶,霸气的小狮子联想到一起去。
曾有人问过花滑选手,无数次的摔倒就只为那几分钟的绽放,值得吗?
值得吗?
韩霜抬起头,那双没有被围巾遮住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流星坠入其中。
韩霜突然笑了,因为她听见有一阵风在赶来的路上,风说它懂我的梦。
它说: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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