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星辰没理会家中的来客，他没有任何反应，眼皮都没掀动一下。
坐在那里像是在倾听窗外最后的树叶落下的声音。
有点像睡着了，还有点像……
眼前的画面太惊悚了，申友友浑身一个激灵，三两步上前抓住向星辰，像是生怕一个不注意他身子一歪掉下去。
唯一庆幸的，是这里是二层，下面是很厚的草坪。
“你给我下来，在这演什么悲伤春秋，不就是输了一场比赛吗，在这要死要活的。”
申友友抓住向星辰，这才发现他的身子软到不像样子，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肌肉也衰退了不少。
申友友近乎于拖拽个物件似的把向星辰从窗台上拖了下来，一时性急忘了他刚于前两日在比赛中扭伤了脚，当下还出于伤残状态。
果然，在接触到地板的一瞬，向星辰的脚踝支撑不住，整个人倏地一下叠坐在地上。
他没有站起来的意识，也意识不到疼，或者说他这会儿什么意识都没有，整个人呆愣愣地瘫在地板上，被透支了所有的生气。
和没门口那盆垂死的绿植似的。
申友友走到玄关处按下灯光的开关，整个房间倏地一下亮了起来，瞬间的光亮迫使向星辰条件反射闭上眼睛，紧皱着眉，适应了片刻才又睁开。
刚刚房间黑看不清，这会屋子被照亮，申友友才看见向星辰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惨败得惊人。
这副模样看得申友友又急又气又心疼。
“大哥，是输了比赛怕我责怪你在这演苦肉计给我看吗，我没心思欣赏！你也别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你只是输了一场比赛，这有什么大不了！”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过了很长的时间，向星辰才张口说了这两天的第一句话。
“只是输了一场比赛吗？短节目总共三个跳跃我全都出现了失误，你看到了，所有人都看到了。”
也许是一直未曾进水的缘故，他这会儿声音沙哑到不行，像冬日里被吹起又落下的粗糙沙砾。
“所以怪谁呢？开场你在做萨霍夫（S跳）四周跳的时候出现失误，那是什么大不了的失误啊，一个翻身而已，然后你就放弃了！我明显看到你卸了劲，后面的动作分心的不成样子，你的铁板3A都能跳空，你倒是告诉告诉我是什么原因？”
向星辰坐在地板上，把两条腿支了起来，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神呆滞。
他一字一句道：“一个翻身而已？我已经连续三场比赛，三次在这个跳跃上失误了。”
“那又怎么样？就算失误了，你把后面的每一个动作做好，奖牌还是你的啊。”
申友友站在那看不清楚向星辰的表情，索性也咣当一下坐到了地板上，地板上可真凉，冻屁股。
向星辰轻抬起头，直直地盯着申友友，赤红着眼睛，眼里尽是迷茫：“不是这样的，一个动作失误了，后面的节目都不会再有意义。我难道指望对手也同样失误把奖牌送到我手上吗？”
申友友压制着自己的暴脾气，尽量保证语气的平和像哄孩子那般，这会儿他非常庆幸自己没有孩子，他可真讨厌哄孩子。
“好，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在起跳的时候可以提前转体一点点，180℃以内的pre是规则允许的，其他选手都是这么干的你何必要和自己过不去呢，我并不是说这样是对的，只是你现在才刚掌握这个跳跃，我们可以先保证跳跃的完成度再去追求质量。”
向星辰脸上有着不可思议的错愕：“你在说什么啊，那样的话就算成功落冰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赢得比赛就是意义，获得胜利就是意义，把你那该死的不合时宜的完美主义暂时的给我丢掉行不行，你不需要每一次跳跃都做到完美，完美的节目根本就不存在。”
申友友还是没有控住情绪，他站起身来，情绪异常得激动来回踱步。
“你不要给我在比赛中追求你所谓的完美，荒唐至极，跳跃失误了没关系啊，做好后面的内容就可以翻盘。谁告诉你失误了就不能获得最终的胜利，我的一枚奥运金牌两枚世锦赛金牌都是在失误的情况下拿到的。”
“所以你的节目不如你的人设来的让人印象深刻。”
向星辰甚至懒得分给他一个眼神，也不在乎此话一出口会不会把当下的气氛搞得更糟糕。
申友友踩了他的底线，不容置疑的底线，尽管他很清楚，他的对手们，都是按照申友友所说的那样做的。
申友友突然镇定了下来，用那双被岁月洗刷过的锐利眼睛盯着向星辰。
“所以，你说这话是不想干了的意思吗？”
向星辰抿着嘴巴一声不吭，身子却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颤抖着。
“向星辰，我说过，我可以助你登上世界第一的位置，现在看来我高估你了，不是高估你的天分，是你没有一颗即使被反复淬炼也依然愿意重头再来的心。
whatever,是继续走下去还是就这么着了，你来定。”
申友友扭身朝门口的方向走。他知道如果自己继续留在这，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
“喂！”
向星辰叫住了他。
申友友长舒了口气，转身
“这么快就想好了？”
向星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蓦地，哑声道：“一会我会把房间的密码换掉，下次你再来，记得敲门。”
申友友惊呆了，一时间气血攻心差点撅过去。
“好，好样的，真是好样的向星辰，反正这会儿被失败折磨到崩溃的人TM又不是我!”
他摔门而去。
房间终于安静了。
几乎是毫无预兆的，向星辰站起身来，径直走向位于三层的陈列柜，柜子里放着排列整齐的奖杯和奖牌。
绝大部分是他青年组时期的，还有几枚是他复出之后参加的大大小小的比赛。
他拿起前不久才赢得的芬兰站比赛奖杯，那场比赛他同样也在4S跳跃上出现了失误，不过分赛站对手实力参差不齐，他还是以很大的优势获得了第一名。
此刻他捧着这座奖杯，金色的杯身上映着他微微颤抖的脸，然后，重重地砸向一旁的墙壁，奖杯应声而碎。
而他的心上竟浮现出些许快感，失误下的奖杯又怎么能被称作勋章呢，他一点都不稀罕。
接着，向星辰拿起了下一座，长野站奖杯，它和刚刚那座兄弟同样的命运，被向星辰重重地摔向地面。
四分五裂。
美国站的，砸了，俱乐部挑战赛的，摔了，到后面他甚至连看都不看，整个人都被身子里这股毁天灭地的势头裹挟着，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此刻正在做什么。
整个房间在向星辰眼前天旋地转了起来，从大脑到手脚，都被这股强大的愤怒支配着，像个疯子那般。
甚至已经成了碎片的奖杯他还要捡起来再摔一次。
他不是一个脾气火爆的人，他也只对一个人发过如此之大的火气，那就是不够优秀的自己。和他的完美主义略有差距的自己。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客厅地板上已经是遍地狼藉，如此激烈的情绪波动耗尽了他最后的体力，他支撑不住摇晃着跌坐在地上，似风中坠下枝头的枯叶一般。
*
韩霜从蛋糕店出来手机响，是个陌生的电话，她腾出手来按下接通键。
“喂，您好。”
那边停顿了两秒钟：“请问是韩霜吗？”
“对，我是，您是哪位？”
“我是申友友。”
20分钟过后，韩霜气喘吁吁地坐在申友友宾利车的副驾驶，她是打车过来的，只不过快到目的地的时候马路上太堵了，所以她提着蛋糕跑了过来。
刚刚把蛋糕放后座的时候她才注意到，蛋糕好像被她颠的松散了些，失了精致的样子。
“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要去给朋友过生日。”
宾利车的回响很好，申友友的声音传到韩霜耳朵里变成了立体环绕声。
韩霜现在还处于恍惚状态，她虽然不是申友友的粉丝，但学滑冰的孩子谁不是从小看申友友的比赛长大的啊，现在这个曾经站立于花滑之巅神坛之上的人就坐在自己身旁不过60公分的位置，和自己说“不好意思。”
韩霜张了几次嘴才发出声音：“您怎么知道我的电话？为什么会打给我？”
半个小时之前她接到申友友的电话，问自己能不能帮她个忙，劝一劝向星辰，这孩子现在状态有些令人担忧。
韩霜脑袋一懵就跑了过来，可这会儿才反思起来，这种事为什么会找到自己。
“打给你是因为，我被这家伙给赶出来了。”
韩霜倒吸了口气，又赶忙控住住自己不要表现的太过于惊讶，象征性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显得整个人相当分裂。
“我记得他和我提过你，说他左右摇摆不知道要不要重返赛场的时候，一次挺意外的事件，把你俩困冰场里了，你和她说了些话，他才最后下了决心。”
申友友看向韩霜，欧式美丽大眼睛里夹杂着一丝困顿：“既然你能让他重返赛场，那你一定是他很重要的人。”
申友友有怀疑过这个叫韩霜的女孩子是不是向星辰的女朋友，可向星辰跟着他集训这几个月他俩几乎24小时粘在一起，从来没看他给任何女孩子发过讯息，谁家恋爱这么个谈法？
韩霜睁着硕大的眼睛，表情稍显茫然，一时间接收的信息有点多，脑子稍显凌乱。
“我和向星辰的关系，也许只能算是朋友，您说他是因为我和他说的话重返的赛场，这怎么可能呢，我只是像个粉丝那样和他说还有很多人一直期待你会回来”韩霜自嘲般地笑了笑：“其实是他自己一直想要回来，只是他说服自己的时间有点长，竟花了三年的时间，我只是刚刚好在最后的阶段说了那样的话罢了。”
韩霜说完转过头，却看到申友友也正在看着自己，带些意味深长的打量。
韩霜懵懵的：“我并不是推脱，作为朋友我当然愿意在他状态不好的时候去看望他，只是我真的没有您想的那么厉害，我只能说，尽我所能尝试一下。”
“好的，麻烦你了。”
申友友这会儿失了人前那牛B哄哄的样子，竟显得有些局促，说话间隙时不时长叹一口气，他此刻就像个拿自己家熊孩子一点办法都没有的老父亲。
韩霜印象里从没在影像记录里看过申友友这副样子，咋说呢，也算是走下神坛了吧。
或者说是被向星辰给生拽下来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申友友拿出一个药房塑料袋：“刚刚我抓他胳膊的时候，发现他整个身子冒火似的烫，这么冷的天你说他就坐在窗台前吹风，这是恨自己不死啊，你把这兜子药拿给他告诉他，不是，告诫他，如果还想参加之后的奥运选拔赛就给我按时吃药。”
申友友用手捂了捂心脏处：“气的我心脏疼，指不定哪天我就被他气的英年早逝了。”
韩霜接过药袋子，比想象中的沉，里面应该不止有药品。
“您放心，我会和他说是您帮他买的。”
“可千万别，我现在在这小子面前就够卑微的了，你随便说什么都行，别提我。这次我非得让他先给我低个头，放眼整个花滑界就没有我这么卑微的教练。”
“……”
韩霜这会是真的不知道该站在谁的角度上替谁说话了。
“那辛苦你了姑娘，我晚上有个挺重要的聚会，我看你之后也还有事是吧，你帮我把药送给他之后给我发个讯息”
“好的，我会的。”
韩霜一只胳膊上挎着药袋子，一只手提着蛋糕，目送申友友的豪车驶离了小区。
她转身，看到不远处向星辰家的别墅，整个房子四周长了不少杂草，这个季节植被都蛰伏着，干枯垂败死气沉沉。别墅里一丝光亮也没有，黑漆漆雾蒙蒙的完全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还透着一丝惊悚，韩霜打了个寒颤，她拿出手机给游天奕发了个微信。
【我临时有点急事，可能会晚到一会，你们大家先玩】
呜呜呜，已经开始心疼我的天奕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7章 第 57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