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从一片支离破碎的温暖与无尽的坠落感中,艰难凝聚起来的。
仿佛前一瞬还在雁门关外,感受着萧峰掌心那枚种子传来的、带着他生命气息的温热,下一瞬,便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冰冷而暴戾的力量撕扯、拉拽,投入了一片光怪陆离的混沌漩涡。
“妖灵录……穿梭……”
青铜古书冰冷的意念在识海中一闪而逝,随即被更剧烈的震荡淹没。
痛。
灵魂被撕裂般的痛。
比上一次苏醒时,更加清晰,更加难以忍受。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她虚幻的魂体,将她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力量、记忆、乃至情感,都一点点地剥离、打散。
她是谁?
灵溪……是了,她是灵溪。上古大妖,魂碎诸界,需收集碎片,重归完整……
萧峰……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微弱的火光,在混沌的黑暗中闪烁了一下,带来一阵尖锐的悸痛,随即又被无边的冰冷淹没。
不,不能沉沦!
一股求生的本能,让她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她感觉到自己正在急速下坠,坠向一个充满陌生法则与排斥之力的世界。
“砰!”
仿佛撞上了一层坚韧而冰冷的壁垒,她的魂体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几乎要彻底溃散。紧接着,是一种被强行挤压、塞入某个狭小容器的窒息感。
冰冷,刺骨的冰冷。
湿漉漉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触感。
还有……生命飞速流逝的虚弱。
她艰难地“睁开”眼(如果残魂也有视觉的话),感知到的是一片模糊的、黑白交织的景象。嶙峋的怪石,枯死的树木,以及……自己这具新的“身体”。
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
很小,很虚弱。后腿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将身下的小片雪地染得刺目猩红。严寒正迅速带走它体内最后的热量,意识正在离它远去。
而她的妖魂,便附在了这只将死未死的小狐身上。
比起上一世直接寄灵于杏树,这一次的“载体”拥有残存的动物本能和微弱的感官,却也带来了更直接的痛苦与束缚。她能感觉到寒风如同刀子刮过皮毛,能闻到雪与血混合的腥气,能尝到生命尽头那绝望的滋味。
更让她心悸的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对妖异之力的压制远超“天龙”世界。她试图调动一丝魂力修复这具身体的伤口,却如同石沉大海,只能勉强护住心脉不绝,让这小狐吊着最后一口气。大部分的妖力与记忆,都被死死封印,灵智也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
唯有那核心的意念,如同不灭的星火——寻找,碎片,恢复。
就在这濒死的边缘,一股极其强大、精纯、却又充满了混乱与偏执的气息,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吸引了她那源于妖兽本能的、最原始的感知。
那气息来自山顶。
冰冷,强大,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孤高,以及……一种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扭曲的“痴”。像甜美的毒药,对她这残破的魂体和虚弱的狐身,散发着无法抗拒的诱惑。
去那里……靠近那里……
本能疯狂地叫嚣着。那里有她需要的东西,能够滋养残魂,能够让她活下去!
求生的**压倒了一切。她挣扎着,用前爪扒住冰冷的岩石,拖着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后腿,一点一点,向着那气息传来的方向,向上攀爬。
雪地上,留下了一道断断续续、混杂着暗红血痕的爪印。
每挪动一寸,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和刺骨的寒冷。狐身本能的恐惧与绝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本就脆弱的意识。放弃吧,太痛苦了……
不!
她死死盯着上方那隐在云雾中的、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山顶。脑海中,一个模糊却坚毅的身影一闪而过,带着让她心安的温暖。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终于爬上了一处相对平坦的山崖。前方,出现了一片与山下荒芜截然不同的景象。
奇花异草,在严寒中违背常理地盛放着,散发着馥郁而诡异的香气。亭台楼阁,依着险峻的山势而建,雕梁画栋,极尽奢华,却又透着一股森然的鬼气。这里,便是日月神教总坛——黑木崖。
而那股吸引她的强大气息,变得更加清晰,如同无形的漩涡中心,就在那片建筑的最深处。
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循着那气息,本能地选择了一条僻静而隐蔽的小径,踉跄着向前。穿过一片枯寂的竹林,绕过结着薄冰的池塘,最终,在一处极为幽静、被大片红梅环绕的院落外,停了下来。
院门虚掩着,那股令她魂悸的气息,正是从里面弥漫而出。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挤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院内温暖如春,与外面的冰天雪地恍如两个世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雅的、混合着某种特殊香料的味道。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个背对着她,坐在窗前绣架前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极其夺目的、绣着繁复金线暗纹的红色衣袍,墨色的长发并未束起,只是随意地披散在身后,直至腰际。身姿窈窕,背影便已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风流与……一种超越了性别的、惊心动魄的美丽。
他(或者说,她?)正专注于手中的刺绣,纤细白皙的手指捏着一根细如牛毫的绣花针,穿针引线间,姿态优雅得如同舞蹈,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灵溪(白狐)趴在冰冷的石板上,几乎无法动弹,只能睁着一双逐渐涣散的琉璃色眼瞳,望着那个红色的背影。
就是这里了……这气息的源头……
她感觉到,仅仅是靠近这里,呼吸着这里的气息,她那濒死的狐身似乎都缓和了一丝,魂体的撕裂感也减轻了少许。如同干涸的土地,终于触碰到了一滴甘霖。
然而,她闯入的动静,终究是惊动了那人。
穿针引线的动作微微一顿。
那红色的身影,缓缓地,转了过来。
刹那间,灵溪(无论是狐的本能,还是残魂的感知)都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
那是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脸。肤白胜雪,眉目如画,精致得如同匠人耗尽心血雕琢出的艺术品。一双凤眼微微上挑,瞳孔是极深的黑色,里面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深渊,又像是倒映着破碎星河的寒潭。他的眼神,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的审视,仿佛看的不是一只闯入的野兽,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死物。
但他的美丽,是带着毒的。是一种超越了男女界限、糅合了极致权力与无边孤寂的、妖异的美。让人望之心惊,却又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他目光落在雪狐身上,尤其是它后腿那狰狞的伤口和身下洇开的血迹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并非怜悯,更像是对这“污秽”闯入他清净之地的不悦。
灵溪的狐身本能地瑟瑟发抖,想要蜷缩起来,那是低等生物面对顶级掠食者时的天然恐惧。然而,她残存的意识却在疯狂地呐喊:靠近他!汲取那气息!
她挣扎着,抬起头,喉咙里发出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如同幼崽哀鸣般的“嘤咛”声,琉璃色的眼瞳中,倒映着那抹惊心动魄的红色,流露出一种纯粹的、源于本能的祈求。
东方不败看着这只小兽。
它很脏,带着血,奄奄一息。但那双眼睛……很奇特。不像寻常野兽那般只有蒙昧与野性,里面似乎……有一点别的什么东西。一点,让他觉得……不算太无聊的东西。
他并未说话,只是重新转过身,继续他手中的刺绣,仿佛那雪狐从未出现过。
但这默许,对于灵溪而言,已是天大的恩赐。
她不敢再上前,只是将小小的身体紧紧贴在门边冰冷的石板上,贪婪地、小心翼翼地呼吸着空气中那属于他的、带着偏执与强大力量的气息。
每呼吸一口,那冰冷的魂体仿佛就温暖一分,狐身的剧痛也似乎麻木了一丝。
她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这里是何处,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她只知道,她活下来了。
在这只濒死的雪狐体内,在这座诡谲的黑木崖上,在这个美丽得如同妖魔的男人身边。
残魂附雪狐,绝境遇魔主。
新的轮回,就在这无声的默许与贪婪的汲取中,悄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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