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一轮冰盘似的满月高悬天际,清辉遍洒,将黑木崖照得亮如白昼,却又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凄冷的银纱。
绣阁院落内,红梅映月,暗香浮动。石桌上摆放着一壶酒,两只白玉酒杯。东方不败并未坐在桌前,而是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那只属于他的酒杯,目光有些空茫地望向窗外的明月。
他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平日的他,或是专注于刺绣,带着一种偏执的掌控感;或是面对教众,散发着令人战栗的威压。但此刻,他卸下了那些外露的情绪,只是静静地倚在那里,红色的衣袍在月下显得愈发浓艳,也愈发衬得他肤色苍白,眉眼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与这满院奢华格格不入的寂寥。
那寂寥如此深沉,仿佛已浸入骨髓,与他强大的气息融为一体,变成了一种实质性的、冰冷的存在。
灵溪(白狐)依旧趴在她的软垫上,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假寐或单纯发呆。她抬起头,琉璃色的眼瞳映着月光,静静地望着软榻上那抹孤绝的红色。
她能“嗅到”那比往日更加浓郁的孤寂。像月下寒潭深处散发出的冷雾,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几乎要将整个院落冻结。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迷茫。
对月独酌,形单影只。
纵然拥有绝世武功,掌控万千教众生死,在这无人能及的孤高之处,他终究也只是一个……会感到冷的“人”。
灵溪的心,被这股情绪牵动着。她不太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她的记忆依旧混沌,但她能本能地感知到那份寒冷与空旷。那感觉,让她想起了自己刚刚附身这具狐身时,在冰天雪地中濒死的绝望与冰冷。
同是天涯沦落“人”。
一种莫名的冲动,在她心底滋生。她不想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想要……靠近一些。
她挣扎着,用三条腿勉强支撑起身体,拖着那条依旧不便的后腿,小心翼翼地,一步一顿,朝着软榻的方向挪去。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生怕惊扰了那份月下的静谧,也怕引来他的不悦。
东方不败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未注意到她的靠近。直到那团小小的、雪白的身影,终于蹭到了软榻边,用毛茸茸的脑袋,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蹭了蹭他垂落在榻边的、红色衣袍的一角。
他微微一怔,空茫的目光从月亮上收回,垂下眼帘,落在了脚边的小东西身上。
月光下,白狐的皮毛泛着银辉,那双琉璃色的眼瞳清澈见底,正仰着头望着他,里面没有恐惧,没有讨好,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笨拙的……关切?
灵溪见他看过来,没有躲闪,反而又轻轻蹭了蹭他的衣角,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幼崽撒娇般的呜咽声。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表达着她的靠近与……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陪伴”。
东方不败看着她的举动,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中,冰冷的神色似乎融化了一瞬。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她蹭着自己的衣角。
过了片刻,他忽然俯下身,伸出那只并未持杯的、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落在了她的头顶。
他的指尖微凉,带着一丝夜露的湿意,动作却出乎意料的轻柔,缓缓地抚摸着她的毛发,从头顶,到耳后,再到背脊。
灵溪浑身一僵,随即又放松下来。他的抚摸很舒服,那微凉的触感驱散了她心底因他孤寂气息而生出的寒意。她甚至不自觉地微微眯起了眼睛,喉咙里的咕噜声变得更加明显,身体也放松地靠在了软榻的边沿。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
一袭红衣的绝代魔头,一只雪白娇小的狐狸,在这寂静的院落里,构成了一幅奇异而和谐的画面。
他抚摸着她的毛发,目光却再次投向了窗外的明月,只是那眼中的空茫,似乎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丝。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他低声吟哦,声音带着一丝酒后的微醺与磁性,更多的却是自嘲,“可惜,明月不解语,影子……也只是影子。”
他的话语中,那孤寂之意愈发浓重。
灵溪仰着头,看着他被月光勾勒出的、精致却落寞的侧脸轮廓,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那复杂难言的心绪。一种莫名的共鸣,在她残破的魂体中激荡。
她不懂诗词,不懂他话语中的深意,但她懂那份“无人能懂”的孤独。
忽然间,她体内那被此界法则压制的、微薄得几乎可以忽略的妖力,仿佛被这股强烈的孤寂情绪引动,不受控制地轻轻震颤起来。与此同时,她残魂中那些关于“萧峰”、关于“陪伴”、关于“温暖”的模糊碎片,也在这一刻闪烁了一下。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或者说,是本能驱使。
她仰起脖子,对着那轮清冷的、高悬的明月,发出了一声清越的、悠长的狐鸣!
“呦——!”
那声音并不响亮,却极其纯粹,穿透了夜的寂静,仿佛是在回应他方才的话语,又像是在诉说着她自己也无法言明的、跨越了世界与形体的共鸣。
这声狐鸣响起的刹那,东方不败抚摸她毛发的手,骤然停顿!
他猛地低下头,目光锐利如电,直直地看向脚边的小狐!
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慵懒或漫不经心,而是充满了震惊、探究,以及一丝……难以置信!
他能感觉到,就在刚才那声狐鸣响起的瞬间,这小东西身上,似乎散发出了一股极其微弱、却与他自身内力、与他此刻心绪隐隐共鸣的奇异波动!那绝非普通野兽所能拥有!
月光,狐鸣,孤寂的心,微颤的妖魂……
一切仿佛在这一刻串联了起来。
灵溪被他骤然锐利的目光看得有些害怕,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喉咙里的咕噜声也停了下来,琉璃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不安。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他生气了?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或惩罚并未到来。
东方不败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看了许久许久。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皮毛,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最终,他眼底的震惊与锐利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难辨的神色。有恍然,有惊奇,有玩味,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
他缓缓收回手,重新直起身,靠回软榻上。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明月,只是这一次,那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原来……你也并非全然懵懂。”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他端起酒杯,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那酒液似乎不再冰冷刺喉,反而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度。
月下初共鸣,孤心映狐眸。
他依旧是他,那个高高在上、孤绝一世的日月神教教主。
她依旧是她,那个来历不明、依附他生存的弱小狐妖。
但有些东西,就在这月辉与狐鸣交织的夜晚,悄然改变了。那坚冰般的心防,被一只小兽笨拙的爪牙,挠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
灵溪看着他唇角那抹转瞬即逝的弧度,虽然不明白意味着什么,但能感觉到他似乎并未生气。她放下心来,重新趴伏在软榻边,将脑袋搁在自己的前爪上,琉璃色的眼瞳依旧望着他。
月光下,一狐一人,不再言语。
却仿佛已诉说了千言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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