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喜眼睁睁看着沈絮站起身,朝这边走来,怕的不行。这儿就他们三个,这刺客说不定还是前几天宫乱藏着的祸患,这群胡人为了逃命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这也都是有目共睹的。
三个人都折在这儿 ,还怎么活命。
沈絮见春喜不停地朝他摇头,眉梢微挑。
“姓沈的。”身后那丧胆的胡人开口了,“你说放我走,究竟是什么时候放我走。”
霎时,春喜的后脑勺像被人重重锤了一拳似的,整个人都是蒙的……恍恍惚惚地看着沈絮。
“急什么,不是叫你杀个人再走。”沈絮无视两人,打开了柜门,把刨土用的小钉耙擦干净,给放了进去。
“事态是被你搅浑了,可当时城墙被风家围得犹如铁网,根本不放人!你那通行令,根本就是形同虚设。”狐顿饿了好几天,脸颊都是瘦削的,轮廓显出来后,藏在阴影里,像头走投无路的饿狼。
他手上的刀缓缓往下压:“你要杀人?杀这个如何,杀了他,放我走。”
“可以杀。”沈絮每一个字都让春喜的心凉上三分,“但是杀了他,你打算怎么跑?”
“大人——!”春喜感受到脖子处的刀子警告般地往前抵了抵,哭泣又变成了啜泣,颤颤巍巍地说,“奴才,奴才家中还有老母要伺候 ,要是在这儿死了,家中老母无人供应铜银,会死的……奴才今日才认了干爹,好不容易在这外廷里熬出头了,奴才不想死……”
“岂能由着你说了算,你面前这位沈大人,面对着自己的亲生兄长面目全非的尸体还能泰然自若……你算什么,算他的什么恩人么?还是说你面容清秀,替他做过几年侍童?”
春喜抽抽噎噎的不说话了。
他哪是什么恩人,跟着柴嬷嬷狐假虎威了几回,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巴结巴结沈絮,顺带着打听打听柴嬷嬷是不是真的死了……不是仇人就不错了。
至于侍童那还用说吗?沈絮好不好那口都还待定,即便真好这口,他那长相,招了侍童还分不清是谁占谁的便宜呢……
“姓沈的,你把朱珂给压了,如今又要把我也压得死死的,这天下哪有这么十全十美的事!我弟弟如今生死不明,焉知你会不会临阵反悔,将我们都除之而后快。”狐顿冷冷道,“我要你现在就想办法送我出京,否则我就杀了他!”
“你杀啊。”沈絮皮笑肉不笑,“我看着你杀。”
狐顿脸色已经青黑,他不顾抖如糠筛的春喜,两排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心里头的懊悔跟怨恨一层比一层高。
他已经连着好几日都米粒未进了,全靠着树皮跟虫子充饥,顺带着还察觉到了几个死士的痕迹。
但沈絮似乎打从一开始就明白他们的存在,每日只允许他在丑时跟卯时出没,唯独这些时候才算清静。
但这些算什么?只要一天没出去,他的心里头就越煎熬一分。
从沈絮杀了挛鞮氏起,他都只觉得这人或许只是想查出手足的下落,再借他的手坐上个好官职,从此高枕无忧。
哪怕他心里头再存着什么恨意,因着狐管替朱珂动了手便迁怒于他,那也应该早早的就将他除了,何必留到现在。
……只可惜现在既不能一刀了结了沈絮,更没这个资本与他撕破脸皮。
他这人是有真本事的,狐顿从不怀疑,但与虎谋皮,无异于刀尖舔血,沈絮若不想做这个撕破脸皮的人,他便不能够先动这个手。
“你料定了我不敢动手?”狐顿恨声问。
“你会错意了。”沈絮道,“是你没这个本事。”
话音刚落,从身后冰冷的绣春刀贴紧了命脉,狐顿浑身都僵硬了。
他一点人气儿都没闻到,亦或者是因为他心绪繁杂,才让身后这人神不知鬼不觉就摸到了自己的身后。
“这就是你说的后手?”
楚翊反手握紧刀柄,斜眼睨了一眼狐顿跟瑟瑟发抖的春喜。
“怎么还有个太监?”
春喜不认得他的脸,也认得他腰间的腰牌,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大人,奴才,奴才什么都不会说的……”
“怎么证明?”
“奴才家住河阳县三里屯最村尾那家,家里只有一个老母要伺候,奴才没什么可牵挂的……”春喜恨不得一口咬死当初想另拜山头的自己,一边尽量让自己的目光看起来比较真诚,“奴才真的什么都不会说的,奴才听不到!什么都听不到!大爷们尽管要做什么,要说什么,就当奴才不存在就好了!”
楚翊懒得理他,左右宫乱还没平息,死个太监有什么打紧,大不了处理了眼前的再收个尾,不过是多挥一次刀罢了。
“都是小打小闹,不值一提。”
楚翊看向狐顿手中仍旧不肯松开的胁差,又瞥向泪眼朦胧的春喜,重复一遍:“小打小闹?”
沈絮笑了笑,转而说:“楚大人这么快就改主意了?”
“没什么改不改的,我就一条命,得可惜着。”楚翊淡淡地说,“皇上到现在也没把风玄逸给放出来,太子没有伸援手的意思,风老将军自请卸了职,要告老回乡,朱珂要是回来,新仇旧怨一齐算下来,我也别想活了。”
“楚大人怎么想的?”
“你说你有办法杀了他。”楚翊说,“怎么杀?用什么杀?”
“用人。”沈絮笑着瞥向狐顿,“瞧呢,人不就在这儿吗?”
……
……
……
到了次日,宫中已经算是修整完毕,除了一些受了些伤还在太医院驻着的,能干活的宫人都已经活络了起来。
只是“昌王谋反”这四个字压在众人的心头里,那种潜意识里源自于对未来的未知而惊慌失措的情绪,沉甸甸地坠在所有人心头。
此时的皇宫内朝偏殿里,虞帝坐在御案前,翻看着手里的奏折,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两旁,其中头戴七梁冠的一位老人率先站起身,双手交叠身前,道:
“陛下,锦衣卫已经将接应胡人从侧门探入的奸细拿下了,一个叫川二,一个叫田小。两人本是在奉天门做侍卫的,审讯下吐出了幕后主使,名叫狐顿。本是部落里的偏将,没落了想要闯一番功绩,不料被朱将军给生擒了,前几日跑了出来,心怀怨怼之心,才想着搏一搏。”
“继续搜。”
“是。”许昌荣行完礼,迟疑片刻,说道:“还有一事,老臣不得不说。”
“哦?”
许昌荣说:“陛下,请陛下撤回让沈家子恢复状元身,入翰林院的旨意——”
虞帝没有抬头:“为何?”
“前些时日,匈奴使者忽然暴毙,仵作已然查明,死因是源自于一根约莫七寸长的钢针,且是一击致命。宫中能拥有如此手段的,除了锦衣卫,便是西厂。昌王心思诡谲莫定,尚不能定论,此时册封,恐怕不妥。”
虞帝说:“除了阁老,其余爱卿,都是这么想的?”
其余大臣见状纷纷起身,跟随着许阁老身后行礼。
“请陛下圣裁。”
虞帝停下手中动作,抬眼,从左到右,依次扫过,收回视线时,说:“此事朕自有考量,诸位爱卿放宽心即可,如今逊儿跟恒儿出征已经数日,尚不见敌军和书信。诸君认为,除了昌王,匈奴此族,是否除之?”
“匈奴虽小,但却十分团结,若不能将其一击打散,必定卷土重来。”许阁老说,“匈奴使死时,陛下对外宣称是私交恩怨,还许了丰富的慰问,匈奴王却丝毫不领情,可见其心之野。古有曹阿瞒借杀父之仇屠戮徐州城,安之他匈奴王会不会借此机会联合昌王,密图谋反?老臣认为,此人该杀。”
“阁老思虑周全。”虞帝说,“朕也正有此意,苦于没有机会。匈奴出兵事出有因,平叛便罢了,若是屠戮殆尽,朕岂不是成暴君了。”
“陛下多虑了。”许昌荣说,“陛下若能平定边疆,百姓安居乐业,不受野蛮侵扰,只会赞赏,怎会责怪陛下呢?更遑论‘暴君’一词,在陛下登基之后,从未有过。”
虞帝放下笔墨,陷入沉思。
“只是还有一件事,牵扰着朕呐。”
许昌荣了然:“陛下是说昌王殿下?”
虞帝默然半晌,而后说:“朕年轻时,并不得先皇宠爱。从众多才华横溢的兄弟之中杀出,还是依靠的早逝的母妃,当年最受先皇器重的,当选八弟。他与朕一母同胞,长相最为相似,文韬武略,样样周全。而朕,却总是哪哪都不如他。”虞帝叹息道,
“当时大臣们都劝朕,若他武艺高强,便不能留,若他文采斐然,便更不能留。但朕念及他是朕的亡母所生,这些年不曾亏待他半分,他如今,却犯下了令朕此生最不能容忍之事。”
“陛下,信使来传,昌王殿下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若是他先发制人,恐怕……”
“这正是朕的心头之患。”虞帝说,“他是朕的胞弟,若是请罪,朕却不好不听上一听。匈奴人叫嚣着‘受命于昌’,却不曾出现一个汉人,甚至只是在几十里外驻军,只指使一群胡人在宫中胡闹……攘内尚未明了,若是轻易定罪,实在不妥。”
许昌荣迟疑片刻,缓缓说:“其实……若要定罪,倒也不是毫无办法。”
话音刚落,门扉外响起小黄门的声音:“陛下,令仪公主求见。”
令仪公主?
几位大臣包括许昌荣,本想吐出的话又收了回去,几人对视一眼,请辞道:“那老臣们……先告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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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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