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发出的光微弱的打在陈嘉树脸上,他平时深邃有神的双眸此时朦朦胧胧的,像附着着一层灰色的翳。
徐静雅呼吸浅浅一收,手机向下压一些,好心地问,“需要帮助吗?”
狂风暴雨让附近一带停电,以往霓虹灯交替的城市中心陷入黑暗中。
“方便吗?”陈嘉树终于开口。
伞面被吹的翻起来,徐静雅攥紧伞柄,将伞朝向来风的方向才得以还原。
“当然方便了。”徐静雅索性收起伞,钻进他伞下,“我们顺路。”
陈嘉树手里这柄不仅伞面大,伞骨还粗,不容易被吹翻,他将伞面更多倾向女生。
因为看不见让他如在海中颠簸的船只,有时还会撞到旁边的女生,他每次都会向她道歉。
才走了不到十分钟,陈嘉树已全身湿透,T恤黏在身上,撑不撑伞并无两异。
“等等。”徐静雅叫停他,“红灯了。”
红绿灯?
他微微偏头。
没有车流声,没有行人脚步,只有雨砸地面的回响,好像很空旷。
“陈老板,我的手机忘在小吃店了,你等我,我回去拿。”
徐静雅火烧眉毛的声音刚落下,陈嘉树下意识地向前抓去,只握住一把冰凉的雨水。
她跑了。
陈嘉树旋即意识到女生是在捉弄他。
他不是没怀疑过这段越走越安静的路对不对?而是即使怀疑又有什么用……
陈嘉树顿觉自己可怜又可笑,他哼笑出声,手心一松,狂风吹走了他手里的雨伞。
他站在雨里环顾,黑暗仿佛一瓶墨汁,不巧打翻进装装满水的盆,瞬时间,黑色充斥满盆。
“哗——”雨声吞没周遭一切。
风裹挟雨拍打在他身上,陈嘉树伸出右手,在空气里左右划了两下。
什么都没碰到。
这是哪里?
“滴——!”
汽车的喇叭声自他左前方传来,但声音很微弱,不单单是因为雨声的遮挡,明显距离他很远。
没有路人,只有树叶狂响。空旷得像是……广场。
他摸出手机,翻盖,屏幕漆黑。
被雨水泡坏了。
呵!
“陈老板,我喜欢你。”
一周前,这个女生张开手臂,把他堵在店门口,不让他走。
“请让一下。”
“你答应我就让开。”
“请让一下。”他耐着性子重复。
女生的执着惹来了很多围观的路人,她继续梗着脖子,语气变得尖利,“我喜欢你六个月零五,你以为我每天绕路来找你聊天,只是因为无聊吗?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
“走开!”他怒了。
围观群众有人吹口哨,女生赫然涨红脸,“你拽什么?陈嘉树你很了不起是吗?”
他侧身绕开,又被她拦住,“陈嘉树!”
她气极反笑,“羞辱我能让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你不过就是个修家电的,你在自以为是什么?!”
他当时直接搡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所以她在报复他。
陈嘉树扬起手,掷出手机。
“砰!”重重砸地。
而在这时,一串急促地脚步声朝他跑过来,他蓦地转身朝向那儿吼道,“滚!!”
像因受伤被幽锢,只能压抑咆哮的狮子。
脚步猛地停下了。
覃乔被滂沱大雨浇的全身湿漉漉,雨水打得她眼睛睁都睁不开。
原本她在曾经兼职过得便利店里躲雨。
徐静雅和陈嘉树从窗户外面走过,两人合撑一把伞,看上去像是情侣。
但让她奇怪的是,陈嘉树似乎眼睛不好,眼神有些茫然,甚至没看到地上翘起的路砖,险些被绊倒。
而一旁的徐静雅不但没有搀他,反而嘴角扯出一个很古怪的笑,像是得意,又像是嘲笑。
店里只有几盏照明小灯,外面又是黑漆麻乌,覃乔不禁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可两人穿过马路没多久,徐静雅一个人撑伞走回来。
那儿是公园,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可能是所学的专业的缘故,一些让她好奇的事情,总会惯性地想去探究。
外面雨太大,保险起见她将电脑和手机交托给朋友,然后拿了一把雨伞跑出去。
刚穿过马路,倒霉的事情发生,她手里这把塑料小伞就被一阵强劲的横风吹烂了。
覃乔扔掉伞骨架跑进公园,视线穿透黑夜和雨幕,看到站在广场中央举步不前的陈嘉树。
他一身黑与夜色混合,但因为他个子很高,很好辨认。
“砰!”
他愤怒地扔了什么东西。
覃乔急忙跑过去,却被他一声爆吼给吓住。
“我……我是覃乔。”雨声实在响,她只能抬高声音,几乎用喊的,“刚才在网吧,回去拿电脑,你还记得吗?!”
结果喝了一口水。
陈嘉树肉眼可见地怔了怔,之后他慢慢举起右手,指向远处,“走开!”
“我只是觉得……咳咳”她呛了下水,“这场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那儿有家便利店可以避雨。”
陈嘉树不说话,覃乔以为他默认了,上前一步,刚碰到他的手臂被毫不留情地打开,他再次朝她吼,“走!听到了吗?”
覃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小跑向广场一角,那里躺着一把黑色雨伞,正好被花坛卡住。
她拾起这把伞,回头,看到陈嘉树扭脸朝她过来,像是在分辨她到底有没有走。
覃乔甩掉伞上的雨水,举起它,罩在头顶,她回到陈嘉树面前。
她的再次回来将陈嘉树吓了一跳,他退后一步。
“伞是你的吗?”覃乔询问。
陈嘉树,“……”
“我没带伞,能问借你这把伞吗?”
他冷冷地道,“你想要就拿去。”
“谢谢。”覃乔顺势上前,两人只差一步之遥,她高高举起手臂,将伞面遮住他的头顶。
陈嘉树条件反射地抬头,随之又惊惧地往后缩一步。
覃乔跟住他,大声快速地说,“你帮我过两次,一周前帮我从小偷那儿夺回手机,现在又借我雨伞,我爸妈说做人要有良心,陈嘉树这是感激。”
隔了半晌,男人紧绷的下颌线和攥紧双拳的手逐步放松,他哑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悄悄舒出一口气,“我问了网吧收银员,他告诉我的。”
两人并肩而行,行走途中,赤//裸的胳膊频频撞到一起,带着体温,黏黏湿湿,两人一样。
“我答应你十五分钟到,没有守时,对不起啊。”等红绿灯时,覃乔侧眸对陈嘉树说。
夏季的雨总是说来就来,她出学校没多久就下起了雨,担心电脑被淋坏,她只能先找个地方避雨。
她不是没想过陈嘉树会不会在那里等她,只能指望雨快点停。
如果陈嘉树不等她是不是就不会遇到大雨,更不会遇到停电?
“与你没关系。”陈嘉树冷淡地说。
暴雨、停电、手电电量耗尽,一连串的变故让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连老天都觉得他活该。
这个女生呢?用“感激”这样的说辞来帮他,维护他的自尊。看似...周到得让人无从挑剔。
为什么帮他?
怜悯、同情、别有用心……
可质问又显得可笑,没有她的“帮助”他还在那里淋雨,可能淋到明天太阳升起。
过了马路就是便利店,只不过店门已关。
都怪她跑出去时没和朋友说还要回来,朋友一定以为她回学校了。
风势渐小,大雨仍持续下着,两人站在雨棚下,覃乔放下雨伞,转脸对陈嘉树说,“店门关了。”
“你走吧,我在这里等雨停。”陈嘉树依然冷淡地口气,“伞你拿走。”
从大雨中的陈嘉树应激似的暴怒,再到一路走来,即使默不作声也能感受到他对旁人的警惕和防备。
她不知道徐静雅和陈嘉树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把一个眼睛不好的人丢在无人广场上,用人家的弱处去伤害他,这已经不是恶作剧,而是残忍的戏弄。
“你店在附近吗?”覃乔随意地问。
陈嘉树微微一愣,“这是哪条路?”他猜道,“松雨路?”
覃乔“嗯”声,“你刚才在滨湖公园内。”
他轻笑了一声,又是闭口不言。
她咽了咽嗓子,问,“你准备……在这里站到天亮吗?”
陈嘉树垂眼,像是能看到一般,准确无误地对上她的眼睛,随之嘴角勾起轻嘲,“夜盲症患者到晚上和瞎子一样,第一次遇见吗?”
问出那句话前,她已预判陈嘉树会变脸,可即使如此,他的反问仍让她心里一抖,只得故作镇定,“不是,我以前采访过一位摄影师,他也有夜盲症。”
“你想说什么?”他的语气一下像淬了冰。
覃乔一字一顿地说,“我只是回答你上个问题——我不是第一次见夜盲症患者。”
陈嘉树哼笑一声,别开眼。
他预想过一百种虚伪的安慰,不曾想她用“不是”告诉他,不用和她解释,也不用担心她会用异样眼光看他。
因为不是第一次。
这个女生……
很不一样。
陈嘉树平静地说,“我店就在大学城里面,杂货一条街。”
“啊?”覃乔一时没反应过来。
男人似喉咙不舒服,轻轻咳嗽一声,“顺路吗?”
“顺路,我也要回学校,我在澜大念书。”覃乔立即拿起地上的雨伞,“一起走。”
陈嘉树朝她伸出手,轻声说,“伞给我。”
覃乔将伞把递过去轻轻碰了他的手心。
他一把将其握住。
伞面刚遮住两人头顶,全城的灯依次点亮。细密的雨丝在路灯下缓缓飘落,漆黑的地面倒映出斑斓的霓红,街两旁的商铺像油画中的场景,静谧无声的伫立在那里。
*
覃乔按着陈嘉树报的地址和店名找到他的店。
蓝底黄字招牌,加粗字体是“嘉树维修”,左右两旁的小字写着维修种类,电视机、电冰箱、电脑、手机等等,原来这是一家什么都修的店。
[嘉树维修]店在水果店和杂货店之间,店门很小,只有一扇玻璃门宽度。但纵深目测有十米左右,柜台在最里面,单看外观,像一节火车车厢。
昨晚陈嘉树为感谢她出手相助,将她送她到澜大东门,还把自己的伞借给她,而他自己则淋雨穿过马路,进了斜对面的小区。
她今天来还伞,顺便修电脑。
玻璃门往外打开,一大片阳光洒在白色瓷砖地面。覃乔踏入店内,地上左右各摆着两台旧彩电,还有电饭煲、电风扇……都靠边放好,不占道。
她将雨伞放入门口的雨伞桶内,随后径直走到柜台前。
垂目间,看到正埋头修理电脑的陈嘉树。
他过分专注,连有人进门都不知道。
“咚咚。”她用食指指节敲两下台面。
陈嘉树撩起视线,覃乔对他露出微笑脸,他问,“电脑带来了?”
覃乔抬手,将电脑包提起来,放在柜台上。
陈嘉树拿走电脑包,轻放在工作台上,继而拉开拉链,取出里面这台灰色笔记本电脑。
他将电脑开机,试了两下,再用某个专业工具做检测,不到五分钟他完成诊断。
“主板问题。”他说,“可以维修。”
“大概……多少钱?”问这话时覃乔瞥见左面墙上的价目表。
这张整面墙的价目表,又分一口价和浮动价。
“一百左右。”陈嘉树耐心地说给她听。
一百?
其它店都让换主板,报价七八百。覃乔一听比捡到钱还开心。
“我在你这里修,几天?”
“四五天。”
说话间有人进来,覃乔侧让倚着柜台。
进门的西装男,抱了一台电饭煲,边往里走边说道,“陈老板,这台电饭煲能修吗?外国货。”
陈嘉树起身相迎。
电饭煲被小心地放在台子上。这只电饭煲不愧是外国货,金铜色,形状也区别于常规的圆形,它是椭圆形的,上面有好几种按钮,单看外面就有一股子高级感。
想必价格不菲。
覃乔将电饭煲仔仔细细看一遍再抬头。
“我没修过这个牌子的电饭煲。”陈嘉树诚实地说。
男人一只手搭在电饭煲盖子上,指尖轻轻敲,“上个月我家的DVD坏了,你都能修好,这东西还能比DVD难修?”
覃乔视线回到陈嘉树脸上,他唇角微扬,坦言,“精密电器和影音设备不同。这款IH加热模组是专利,市面上还没有有可替代品。”
“这样啊……还不是我老婆非得从国外买这只电饭煲回来,现在坏了,都没处修。”男人无奈地嘀咕,“二千多人民币,就这么打水漂了。”
男人拎着电饭煲走之后,陈嘉树坐回去,覃乔架不住好奇心,问,“你对这款电饭煲的专利怎么这么了解?”不像是信口胡诌。
“修过一台,配件不流通,没办法修。”陈嘉树简短地回,随后重新投入维修工作。
“雨伞给你放桶里了。”
覃乔走时说。
陈嘉树只是抬起头,两人目光短暂相碰,她嘴角抿出一丝笑,而后转身离开。
风雨过后的城市,空气中浮着清新的气味,太阳高悬在天空,却不是很热,偶尔一阵风刮过去,还带来稍许清凉。
没走多远,突然,一个蓝色的身影从旁边炸鸡店出来,挡在她面前。
是徐静雅。
故事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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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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