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过三步之遥,徐静雅低了覃乔一个头,扬起下巴问她,“你和陈嘉树什么关系?”
覃乔和徐静雅虽是同专业同学,但交往不甚密切。
“你是他什么人?”覃乔反问道。
“你管不着。”
“那我和他什么关系也轮不到你管。”
覃乔用同样的语气回敬她。
“我警告你,离他远点。”她威胁道。
覃乔故作诧异,“你很在意他?”
徐静雅瞳光闪了一下,像是被她问倒又想是心虚。
“那我就看不懂了,”覃乔往前一步,“既然在意昨天怎么把他一个人放在公园?”
徐静雅触到覃乔的视线,表情变得僵硬,下意识狡辩,“你胡说,我没有。”
“昨晚暴雨天,你把一个有夜盲的人带到公园,留他一个人在那里,我亲眼所见,还是胡说吗?”
“这是我和他的事,况且昨晚我只是临时有事离开。倒是你,这么‘巧合’地出现,该不会一直跟踪他吧?”
新闻系的学生最擅长已事实据理力争,但徐静雅说得是事实吗?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覃乔没接她的话茬,神色稍缓和,“如果昨晚他因为看不清路摔成重伤,或者被发生更严重的意外,这还是‘你们的事’?什么‘临时的事’比他的安全还重要?”
徐静雅恼羞成怒,“他成年人了,自己不会叫车?你少在这里道德绑架!”
覃乔惯常都是好脾气,除非遇到这种死不认错,还气焰嚣张的人。她言辞变得冷厉,“叫车?道德绑架?徐静雅你真的是成年人吗?陈嘉树一旦出事你认为你能逃得掉?”
“我后来有去找他——”徐静雅因急于证明而失言,她声音弱下来,“我只是想教训他。”
覃乔逼问,“找到他了吗?”
“还不是你插手……”徐静雅掐着手心,“你到底想说什么?”
“教训人有很多种方式,你选最危险的一种。”
“那是你不知道,这是他活该,他就不是什么好人。”
覃乔只听出她话里的漏洞百出,“一边骂他不是好人,一边又跑来警告我别靠近他。”她勾了勾唇角,冷嘲道,“徐静雅,你到底是想报复,还是不甘心?”
“我……”徐静雅脸庞涨红。
“别像个孩子,得不到就毁掉,更何况,你别忘了,陈嘉树要是出事你要负法律责任。”
覃乔最后一句话震慑到了徐静雅,她晃了下身。
忽然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徐静雅瞳孔陡然放大。
覃乔注意到徐静雅的视线擦过她的胳膊,还未来得及思索。
只听,一道冷气十足的声音自她身后发出:
“我本来不想提,但既然你今天来‘警告’别人,那不如我们聊聊。”
眼角余光中,陈嘉树站在她右侧,周身冷气四溢。
“你把我丢在那儿,是希望我摔断腿,还是希望我被车撞?”
徐静雅没了刚才在她面前的盛气凌人,面对陈嘉树她身子打抖,“我只是……只是……”
徐静雅其实想和陈嘉树解释,她恶作剧真的只是一时兴起,而且她真的有回去找他。
只要他求她,说两句软话,她就不生气了。
“徐静雅,”这是陈嘉树第一次连名带姓叫她,却让她感觉到彻骨的寒意,“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也别找她麻烦,否则,你知道的我不是好人,我不介意去和你的辅导员说明昨晚的情况。”
仿佛被雷劈中,徐静雅晃了下身,手指死攥成拳,泪水悬于憋红的眼眶。
她嘴唇哆哆嗦嗦,“陈……”
陈嘉树却是扭头对覃乔说,“U盘你忘拿了。”
她好像是什么脏东西,徐静雅感到莫大的难堪,她蓦然转身,且越走越快,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
周一上午,顾教授手里拿着的粉笔,正在讲解新闻采访技巧。
覃乔坐在最前排,手里握着一支黑色水笔,埋头孜孜记着笔记。
笔记本纸面整洁,字迹娟秀,偶尔还会画上几个简单的示意图,标注着重点。
顾教授走到她旁边,低头看她的笔记,“覃乔,分享一下你对这次作业的想法吗?尤其是关于如何通过采访引导公众对事件的看法。”
覃乔起身娓娓道来,“我认为,新闻采访的核心是倾听和观察。不仅要听对方说什么,还要观察他们的表情和动作,这样才能捕捉到最真实的信息。但更重要的是,记者在报道时的选择和措辞,会直接影响公众对事件的解读。我们需要对事实负责,但也要意识到,我们的笔可以引导舆论的走向。”(1)
教授微微颔首,脸上露出赞许之色。他回到黑板前,在黑板上写下“舆论引导”四个字。
“覃乔说得很好,”顾教授转回来,温和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记者的笔不仅是记录工具,更是一把双刃剑。你们可能听过一句话:‘新闻是历史的初稿。’但我要提醒你们,初稿的质量决定了历史的走向。一个词的选择、一个角度的切入,甚至一张图片的配图,都可能引发民众截然不同的反应。”(2)
他又走到讲台前,双手撑在桌面上,“举个例子,去年娱乐圈有一则新闻,某位知名演员被拍到与一位异性深夜同行。A媒体的标题是‘某演员疑似新恋情曝光,深夜密会神秘女子’,而B媒体的标题是‘某演员与友人聚餐后同行,礼貌送对方回家’。你们觉得,民众看到这两条新闻,反应会有什么不同?”
教室里安静下来,学生们互相看了看,教授没有等他们回答,继续讲道,“A媒体的报道立刻引发了网友的热议,有人猜测这位演员是否已经分手,甚至有人开始攻击他的私生活。而B媒体的报道则让更多人认为这只是普通的朋友聚会,甚至有人称赞他的绅士风度。同样的新闻,不同的角度,结果却截然不同。”
他直起身,“所以,记者不仅要报道事实,还要思考如何报道。你们的笔可以点燃民众的猜测和争议,也可以引导他们理性看待事件。这就是舆论的力量,也是你们的责任。”
顾教授眼神示意覃乔坐下,并再重申一次,“记住,新闻不仅仅是事实的传递,更是价值观的传递。你们的选择,会影响无数人的判断。”
教室内顷刻肃静,几秒后,学生们交头接耳的就着这个话题展开小声讨论。
教授看了眼手表,随后合上讲义,“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作业的要求我已经提前发到群里,大家记得按时提交。”
顾教授一离开,教室里顿时沸腾起来。
有不少人组队闲聊。
同学A一边拉上书包拉链,一边说,“欸?你们听说没,顾教授的孙子是省台早间新闻的主播顾栩。”
同学B接过话头,“顾栩啊,电视台的门面!而且据说他业务能力超强,不但如此,那张脸,儒雅俊逸,堪比明星。”
同学A满满的钦佩,“三十岁的年纪,已经成了‘台柱子’,你们知道吗?自从他三年前上位,早间新闻收视率直线飙升,不愧得了顾教授的真传。”
同学C虚掩着唇笑,“还不是这张脸,我就冲着他这张脸看的新闻。”
“肤浅。”同学A笑着拍了同学C的胳膊,“我喜欢看他新闻是真能学到东西。”
……
*
午后的阳光穿透树叶间的缝隙,一束束小孔似的光斑跃然在纸张上。
覃乔侧坐在长椅上,旁边是一位略显紧张的大一新生小李。
“别紧张,我们就随便聊聊。”覃乔语调温和亲近,“你对学校的第一印象怎么样?刚来的时候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小李挠了挠头,“呃……学校挺大的,我第一天来的时候差点迷路。”
覃乔,“我刚入学时也是这样,总觉得校园大的像一个迷宫,出去一次路线都得在脑子里背诵,不过后来发现,学校的路标设计得很清楚,你觉得呢?”
像是找到了知音,小李点头如捣蒜,“对!路标确实挺清楚的,只要跟着路标走绝对不会走错路!”
覃乔记录下两个关键词,提下一个问题,“那你觉得学校的食堂怎么样?说新生对食堂的评价都很高。”
小李,“种类非常多,三个大食堂我还是最喜欢去图书馆旁边那个,里面菜的口味适合我,因为我是北方人嘛。”
“其实我是南方人,平时更喜欢偏甜的口味,但咱们学校的食堂真的很贴心,南北方菜系都有,连我这个南方人都能找到自己喜欢的菜。”一顿,她接着说,“看来食堂在设计菜单时,确实考虑到了大家的不同需求。”
小李再次点头,“是啊,我也觉得食堂特别用心,不管是北方菜还是南方菜,味道都很正宗。”
覃乔又问,“那你觉得食堂还有什么特别吸引你的地方吗?比如环境或者服务?”
“环境挺干净的,而且阿姨打菜的时候特别热情,有时候还会多给我加一勺,一点不手抖。”说到“一点不手抖”小李还模仿起阿姨盛菜的手法。
覃乔微笑着合起笔记本,“听起来你对食堂的印象真的很不错。”她专注地看着小李,“谢谢你,小李。你的分享很有价值,相信你的大学生活一定会很精彩。”
“谢谢你,覃学姐。其实我一开始挺紧张的,但你问的问题让我觉得很轻松。”
“不用谢,以后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找我。”
三位受访者采访完成,覃乔还需撰写一份报告,她决定晚上去图书馆完成。而在回宿舍的路上,覃乔接到母亲的电话。
杨淑华关心的话语自听筒里传出,“乔乔,妈妈查了下个星期的天气预报,会有台风,你少出去知道吗?”
“知道了妈妈。”
“对了,我刚给你转了一千块,是你奶奶一定要我转交给你。”
覃乔眼眶微微热,已迈进宿舍大门的腿又收了回来,她站在原地,“妈妈,奶奶又没有收入,她的钱我怎么好意思拿,我都已经大二了。”
以往每年的过年,奶奶都会给她包‘巨额’红包。自她念大学,奶奶还会额外给她伙食费。
覃乔拒绝好多次,但老人家会因为她的拒绝而生闷气。
去年奶奶给了她四次,她都原封不动的存了起来。
杨淑华笑说,“老小孩,老小孩,你就收着,否则她又要不高兴的。”
覃乔无可奈何又深深感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妈妈,替我谢谢奶奶,我会努力读书的。”
“自己在外一定要多学会照顾自己,别让奶奶担心知道吗?”
“知道了,妈妈。”
挂断电话,覃乔抬头望向天空,几片云朵被微风悄悄运走,太阳重新冒出头,金灿灿的光线铺满大地。
但这片光照不进贴满黑胶带的玻璃窗。
陈嘉树已在没有一丝光亮的屋内,跪了半小时。
太静了,只有轻弱的呼吸音,在整间屋子里萦绕。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奶奶回来了。
陈嘉树扶着膝盖站起身,走向供桌前,他如往常一样,伸手去触摸父母亲的遗像,可这次却是抓空。
他呼吸一颤,伸手探了几下,找到一只相框。他将这只相框摸了一遍,从大小判断出是父亲的遗像。
母亲的遗像呢?
放下父亲的遗像,双手立即在桌上摸找。
香炉、果盘、其它贡品,一样没少,唯独少了母亲的遗像。
去哪里了?
因为是放置遗像的房间,没有通电。陈嘉树心急如焚,桌上找不到他就跪在地上,爬到桌底,靠双手在地仔仔细细地摸。
门被从外推进来,一道白光漏进屋,孙英进屋,反手将门关上。
孙英听到桌底窸窸窣窣,她眯着昏花的眼睛,四处看,“嘉树,你在做什么?”
桌底的动作突然停止。
陈嘉树喉头微微哽,发出细微的颤音,“奶奶,我妈的照片不见了,你帮我找找。”。
适应了屋内黑暗,孙英看到了伏跪在供桌下的孙子,她立即上前,弯下腰,攥住他的手臂往外拽,温声说道,“傻孩子,你做什么呢?”
她这句话像是什么符咒,陈嘉树整具身体僵住。
片刻后。
一向听话懂事的孙子,蛮横地扒开她的手,手脚并用地往另个方向前行。
手指撞到墙角,他又沿着这堵墙,一路朝窗子那儿摸过去。
“嘉树!”孙英站在他面前,陈嘉树被迫停下来。
她慢慢蹲下身,枯槁的手,放在陈嘉树背上,叹息般吐出四个字,“我拿走了。”
陈嘉树猛然挺起身,愤怒已溢满胸腔,可面对的是奶奶,他只得强行忍痛压下怒意,嘶哑地质问,“我妈呢?”
“奶奶,我妈到底去哪里了?”
“奶奶!”
孙英放下一条腿,手搭在膝盖上,长长一声叹后道,“我不能容忍把‘她’和‘国良’在一起,把‘她’送到乡下去了。”
陈嘉树豁然起身,孙英抬手抓住他的衣角,却因起身慢,陈嘉树挣开她的手,转身,往门口直走过去。
“砰!”
陈嘉树撞到了门旁边的墙壁。
孙英心疼地喊,“嘉树!”
而他却像是没有痛觉般,摸索到门把手,下压,门一开,头也不回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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