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绿幽蓝的磷火无声燃烧，将鬼市中央的空地涂抹成一片阴森的画布。冰冷的光线扭曲着那些沉默兜帽客的身影，在地面上拖拽出鬼魅般摇曳的暗影。空气粘稠，混杂着血腥、腐朽和劣质熏香的浊气，沉沉地压在肺叶上。
重明如同壁虎，紧贴在入口处冰冷潮湿的墙壁阴影里。重瞳深处流淌着淡金色的微芒，视野中的世界被剥离了表象，呈现出本质的灰雾。那些兜帽下的面孔，在她眼中是模糊扭曲的轮廓，缠绕着深浅不一的秽气。摊位上那些锈蚀的兵器、诡异的瓶罐、蠕动的布包，都散发着或浓或淡的不祥气息，如同黑暗中潜伏的毒虫。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无声地扫过每一个摊位，每一个沉默的身影。寻找那个绰号“穿山甲”的土耗子，或者任何与青铜灯座相关的蛛丝马迹。同时，警惕着任何一丝可能窥探嘲风的恶意——赤王残党，或者其他觊觎“银发异瞳者”的宵小。
一个摊位吸引了她的注意。并非因为货物，而是摊主的气息。那是一个蜷缩在磷火光芒几乎照不到的墙角最深处的黑影，比周围的阴影更浓重。没有斗篷，身上裹着一件辨不出原本颜色的破旧麻布袍子，头上戴着一顶巨大的、边缘破损的竹笠，将整个头脸都严严实实地遮盖住。它面前的地上铺着一块同样肮脏的布，上面摆放的东西却与周围格格不入：几块颜色奇异、形状扭曲的矿石，几株散发着微弱清香的干枯草药，还有一个用某种惨白骨头打磨成的小小骷髅头摆件。
更让重明心头微凛的是，在重瞳的视野中，这摊主周身缭绕的秽气极其淡薄，近乎于无！这在鬼市污浊的气息海洋里，如同一个突兀的真空地带。而且，那几株干枯草药散发的气息，带着一种极其微弱的、能抚慰灵魂焦躁的奇异波动。
九死还魂草的气息？不，远远不及。但……或许是某种同源或者有类似效用的次级灵药？
重明心中一动。嘲风的情况，任何一点能缓解痛苦、稳定伤势的药物都弥足珍贵。她需要接触这个摊主，获取信息，也许还能得到一点救急的药。
她深吸一口气，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融入夜色的水滴，悄无声息地离开墙壁的掩护，向着那个角落的摊位走去。每一步都踏在阴影的交界处，避开磷火最盛的区域，动作轻盈得没有带起一丝尘埃。
就在她距离那个角落摊位还有七八步距离时，异变陡生！
一股极其阴冷、粘稠、带着浓重恶意与血腥气息的精神力，如同潜伏在沼泽深处的毒蛇，毫无征兆地从侧面某个摊位后的阴影里暴射而出！这股精神力并非直接攻击，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带着强烈窥探欲的“粘附”感，如同冰冷的蛛网，瞬间缠绕上重明！
目标明确——她的双眼！
重明浑身肌肉瞬间绷紧，重瞳深处那点金芒骤然爆亮！冰冷粘稠的窥探感触及她眼睛的瞬间，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暴戾本能被彻底点燃！那不是思考，是烙印在灵魂里的、对觊觎者的绝对反击！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震荡灵魂的嗡鸣，以重明的双眼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那并非实质的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精神层面的冲击！
缠绕而来的阴冷精神力蛛网，如同被投入熔岩的冰雪，瞬间发出“嗤嗤”的哀鸣，被一股灼热、锋锐、带着洞穿一切虚妄意志的力量强行撕裂、蒸发！
重明猛地侧头，目光如电，精准地刺向那股精神力袭来的源头——一个同样笼罩在宽大黑色斗篷下的身影，正隐没在更深处一个贩卖各种干瘪兽爪和人骨饰品的摊位阴影里！
那斗篷下的身影似乎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猛地向后踉跄了半步，兜帽下传出一声压抑的、如同毒蛇嘶鸣般的痛哼！兜帽的阴影剧烈晃动了一下，重明锐利的目光捕捉到兜帽缝隙中一闪而过的两点猩红光芒——那是充满了惊怒、贪婪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眼睛！
赤王残党！那股阴冷血腥、带着千年囚牢怨毒气息的精神力，重明绝不会认错！是“影侍”！
精神层面的交锋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周围那些兜帽客似乎毫无察觉，依旧沉浸在无声的交易或沉默的等待中。只有那个角落最深处的摊主，裹在破旧麻布袍子里的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巨大的竹笠微微抬起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角度，仿佛向重明这边“瞥”了一眼。
重明强行压下心头的杀意和惊涛骇浪。暴露了！虽然对方似乎也吃了点小亏，但她的重瞳之力已被对方确认！嘲风的处境瞬间危险百倍！时间更加紧迫！
她没有再看向那个影侍藏身的方向，仿佛刚才那无声的交锋从未发生。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到了那个角落的摊位前，在距离那蜷缩的黑影几步外停下。阴影几乎将她完全吞没。
“换药。”重明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属于少年人的沙哑粗粝，目光落在摊位上那几株散发着微弱清香的干枯草药上。
裹在破旧麻布袍里的黑影缓缓抬起了头。巨大的竹笠下，露出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脸。皮肤是如同风干橘子皮般的深褐色，布满深刻的沟壑，紧紧包裹着高耸的颧骨和凹陷的眼窝。眼窝里没有眼珠，只有两点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幽绿色光点，在深陷的眼眶里缓缓摇曳。她的嘴唇薄得几乎看不见，干瘪地抿成一条直线，整张脸如同用枯木随意雕刻而成，僵硬、死寂，散发着一种非人的诡异气息。
这就是“骨婆婆”。她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抽动般的声音，干枯如同鸟爪般的手指，指向了摊位上那几株干枯草药中的一株——那株散发着最明显安抚灵魂气息的暗紫色小草。
“安魂草……三块……‘黑心石’……”声音嘶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砂纸在摩擦。
黑心石？重明目光扫过她摊位上那些颜色奇异的矿石，其中一种漆黑如墨、内部似乎有粘稠液体流动的石头散发着浓郁的阴秽气息，显然就是所谓的“黑心石”。她身上没有这种鬼市特有的“货币”。
“用这个。”重明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这是她仅剩的盘缠。银子在磷火的幽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骨婆婆那两点幽绿的光点微微跳动了一下，干瘪的嘴唇似乎扯动了一下，像是在无声地讥笑。枯爪般的手指轻轻摇了摇。
“银子……在这里……是石头……”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漠然。
重明的心沉了下去。钱在这里行不通。她身上没有其他值钱的、符合鬼市交易规则的东西。嘲风的痛苦喘息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或者……”骨婆婆那干涩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两点幽绿的光点缓缓转向重明，如同两盏来自幽冥的鬼灯，“……一个消息……换一株草……”
重明瞳孔微缩。消息？对方在索要情报！
“什么消息？”她声音依旧低沉，带着警惕。
骨婆婆巨大的竹笠微微动了动，那两点幽绿的光点仿佛穿透了兜帽和阴影，落在重明身上某个位置——她的眼睛。嘶哑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告诉我……那银发异瞳的‘东西’……藏在哪里？或者……”她顿了顿，枯爪指向重明，“……你这双眼睛……为什么……能撕碎‘影蛇’的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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