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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魂断白绸

殿外,更漏声明晰不绝,殿内,唐云谨依旧跪于绥永帝前不曾挪动分毫。

绥永帝命冯福云燃起安神香,右手撑在额前不断搓揉太阳穴,眼前的药一碗接一碗,甘苦味和安神香混杂大殿之内。

“朕在等一个满意的答案,云谨,只要一句话,你就能回去与家人团圆。”绥永帝的耐心将被病体折磨殆尽。

只要唐云谨重新表明立场,他与东宫从今往后不会有任何私交,并不再就黄符一事为东宫开脱,绥永帝可以放他离去,正如逼迫唐梧念发誓仅臣于天家。

忘却性命,忘却自己从何而来,只牢记宣国臣一身份,无父无母无妻无友,唯对君父言听计从。

唐云谨唇色泛白,他跪于大殿久时,未沾过一滴水,此时喉头艰难滑动,嗓音沙哑道:“陛下和太子俱是臣心所奉之君主,自臣选择入仕以来从未更易,太子于云谨有知遇之恩,若今朝我弃昔日之交,来日亦可弃心之所向。”

太极殿中烛火煌煌地照着唐云谨素白无瑕的缀带,自他抬头那一刻起,他的脊梁再也不曾弯下。

黄帐被掀开一角,绥永帝艰难站起身,骨架轮廓异常清晰地架在宽大衣袍之下,衣袖随他步下玉阶的动作空荡晃动,犹如灌满秋风的纸人勉强维持着人形,又随时会被吹散。

绥永帝先是走至唐云谨跟前,随即慢悠悠在他面前蹲下,唐云谨本该叩首,此刻却不为所动,只低眼看见绥永帝搭在膝前那双枯槁的手。

绥永帝突然缓和语气,轻声与唐云谨聊话家常,“朕记得头一回在宫里见到你,是在皇后的生辰宴上。那时候你还没有多大,就能在宴席上出尽风头。”

年少无知不懂藏拙,唐予第一次来到宫中,便应了起哄要他上御前表现的嘈声,吟诗数首,一夜成名,所有人都注意到这位出露锋芒的钦天监正长子,包括德高望重的老太傅,点名要唐云谨成为他最后的学生。

“朕真羡慕你,从你出生至今,说一句顺遂不为过,仕途平步青云,交际如鱼得水,没有人会不喜欢你,包括朕也是。”

他眼窝周遭布满化不开的鸦青,眸光浑浊注视唐云谨。

“你唯一的不聪明,就是在朕还活着的时候,就选择了朕的儿子。”

“为什么?是朕对你不够好吗?”

绥永帝抬手轻携起唐云谨的缀带,从缀带头缓慢游离至尾,“明明是朕给你们这些荣耀,你们却不记得朕一点好。”

唐云谨深吸一口气,道:“云谨与太子殿下同窗,相互教导监督,是为将来能替陛下分忧,哪怕时至今日,云谨愿为太子殿下求来一线生机,是怕陛下有朝一日会后悔。”

“一字一句不离周思颛,你已非是朕的臣子。”

绥永帝五指捏紧缀带使力,生生将缀带从唐云谨发间扯下,乌黑长发瞬时散了满地,头冠掉落至地面的声音清脆刺耳。

长发遮掩过唐云谨视线,他父亲曾经告诫过:莫要愚忠,莫信君恩,保全性命,荣华富贵不顾。

唐云谨将这句话听得明明白白,可最终还是选择所谓情谊。

那年梨花盛开时节,满园春色尽处,少年面目的储君对他承诺,永不生疑心。

彼时唐予睁大眼睛,看周思颛不顾君臣身份在他面前伸起三指发誓,倏然间,父亲的叮嘱抛之脑后,他心想,万一呢?

万一眼前的储君,是父亲言外的例外呢?

这是唐云谨平生唯二与父亲教导的言行背驰,他义无反顾选择相信他的储君,不论生死成败,他奉陪到底,绝无后悔。

他的一生有不止一位重要的家人,他的妹妹,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一位尊贵的友人,一场梨花纷落的诺言和注定走向飞蛾扑火的结局。

难说他那时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这条路还未走到尽头便没了下文,只剩唏嘘遗憾。

伴读之情,字轻意重。

“戌时到了。”

绥永帝将唐云谨的缀带虚握在手心,殿门尽数被开启。

沈相楠见宫人将殿门开启,下意识要往太极殿走去,在刚抬起脚时被谢宁之拉住手腕,他侧首看见谢宁之目光停驻太极殿三字。

他们身在阶下,俯视太极殿内其实望不见什么。

冯福云一挥手,一名宫人端来白绸奉于他身前,两名禁军走进太极殿向绥永帝行礼后,一人执起一边白绸拉开。

白绸在唐云谨脖颈处缠绕,他仍立身跪于大殿中央,不卑不亢,只是乌发有些凌乱。

绥永帝本以为唐云谨的最后一句话会是哀求他放过他的家人,是妻儿也好,是唐梧念也罢,君臣一场,他不会不留情。

可他听见唐云谨说的是为政之要,惟在得人,句句是在规劝他,莫失忠臣。

绥永帝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唐予携唐筱第一次面圣,他是真心喜欢唐筱,想将亏欠定平的爱弥补在唐筱身上,他也很喜欢唐予,是个懂事、聪慧、明事理的孩子。

绥永帝如今日般蹲于二人面前,笑意盈盈地问二人是否愿意为他谋一场太平岁宴。

太极殿黄昏浓烈,唐予牵住唐筱的手拜别他,竟已过去十几轮春秋。

手中一抹似月晖洁白的缀带飘落在地,身后狭长白绸逐渐收紧。

沈相楠险些被衣袍绊倒,他听见唐云谨字字肺腑的声音,顾不得禁军会不会阻拦,迈步长阶向殿中去。

先映入眼帘的是两侧闪烁的昏暗烛火,再是散落在地七零八碎的头冠和一条洁白缀带,他迈过最后一座阶梯,只见白绸在空中飘扬,而后悄无声息的、很轻很轻的落地。

沈相楠停步于太极殿门前,没有往殿中近一步,他彻底怔然在原地,嘴里说不出一句话。

貌似过去很长的时间,更漏声依旧不停歇,当谢宁之从他身侧擦肩而过时,沈相楠仿佛失去神魄般还立身在那处。

“文若啊。”

绥永帝唤他一声,欲重新走回黄帐后,这回程的路变得有些漫长,他走的实在吃力,冯福云上前搀扶他,他却挥挥手,要亲自走回去。

谢宁之看向他摇摇欲坠的步伐,如一盏熬到油枯芯焦,只余惨淡一抹蓝的烛,绥永帝走至一半,没等谢宁之回话,他转过身,露出那憔悴的面容,低眼不可置信似的看向唐云谨。

白绸覆盖在唐云谨身上,将他的脸眸遮挡的严严实实,长发散了满地,只留一双骨节分明尚有几分血色的手在白绸之外。

绥永帝踉跄几步扑倒在唐云谨面前,冯福云和几名宫人要去扶起他,却被他厉声劝退。

绥永帝伸出手去触碰那一层轻薄的白绸,在触及白绸那刻又猛然缩回手,好像唐云谨的死与他毫无关系,他并非是下令绞杀唐云谨的绥永帝。

谢宁之冷眼旁观,静静等绥永帝把这一场戏演完,没想绥永帝颤颤巍巍站起身,快步走到谢宁之面前,两手用力抓住谢宁之的手臂,几度目眦欲裂,似要瞪出血来。

沈相楠是在这一下才回魂,喊过一句先生,却在进太极殿时被禁军拦下。

“先生!”沈相楠挣扎着,嗓音有些许嘶哑。

谢宁之无动于衷,仍然平静地看向绥永帝。

春三月,这位正值中年的帝王是那般和蔼可亲,甚至容光焕发,不过将至年末,他的脸上布满皱纹,眼袋垂落,鬓生白发。

小臂传来一阵剧痛,绥永帝实在抓得太紧太紧,谢宁之的面容终于有一丝变化,唤了一句陛下。

绥永帝似是被这句称呼烫到,他没有放开谢宁之,不过手上力气松懈几分,他嘴里喃喃道:“对……朕是陛下,朕才是宣国的陛下。”

谢宁之觉得绥永帝已分辩不清是非,是长期混用香带来的后果。

“朕才是宣国的陛下!你们都该去死!只有朕才能号令宣国上下!”

不过瞬间,绥永帝突然暴起,掐住谢宁之的脖颈将谢宁之摁倒在地,沈相楠被禁军死死拦在殿外,闯也闯不进,脸上泪水纵横,喉咙撕裂出阵阵铁锈味。

“冯公公!冯公公!陛下是犯病了,您快去找太医,快让人拉开陛下啊!”

冯福云自退开那一刻,就低头一言不发,沈相楠喊过好几次,他才终于意识到不对。

冯福云根本不想管陛下是否会误杀臣子,也不想管陛下发病与否。

寒意从脚尖蔓延至全身,沈相楠四肢都在止不住颤抖,他已经站不太住,直接跪倒在地,相隔禁军眼睁睁看见谢宁之愈来愈难受的神情。

“难道唐大人要眼睁睁唐府家破人亡?不去博取一线生机吗?”

“不是我愿意眼睁睁看着,是一切不过徒劳!”

空气开始变得稀薄,泪水从眼眶流出,谢宁之艰难地对绥永帝说:“陛下……答应长公主……保我一生无忧,全我自由……”

意识开始涣散,谢宁之只觉全身血液上涌,下一刻就要窒息昏死过去,再说不出一个字。

绥永帝竟然真听进了这句话,死死勒住谢宁之的手顿时送开,谢宁之本能地捂住脖颈大声喘息,两行泪痕在昏黄中清晰可见。

他还未从方才的情景里彻底缓过来,耳边隐约听见绥永帝对他说:“你说你当时为什么不离开平云京,非得再回头呢?”

烛火剧烈摇晃,白绸一角随冽冽寒风飘起,宫人在东宫后院挂起白幡,后院寝殿中停放的是太子妃傅沁的棺椁。

这位太子妃自侧妃殒命之后,再不能走出寝殿半步,如今头七一过,她就能重新见到东宫外的阳光。

周悯身披白麻,将手中纸钱一张一张丢进火盆,燃起的余灰扑面而来,他也不躲,只木然重复这一动作。

母亲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悯儿不必感到伤怀,母亲左右做不了什么,唯有一死才能坐实黄符之祸,唯有一死才能踏出这东宫。”

“母亲后悔嫁进这里,母亲后悔遇见你父亲,悯儿,我的悯儿,不要去坐上那个位置,去做一个普通人,去安安稳稳过下半生,母亲在这里唯一一件不后悔的事就是你选择了母亲。”

“别替母亲伤心,别替你父亲向皇祖父讨说法,今夜之后,母亲便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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