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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风雪一白

除夕当晚,沈相楠包好饺子,亲自敲开唐府的门,将饺子送给玉沙。

玉沙笑意盈然接过,跟沈相楠道一句除岁安康,沈相楠回过问候,余光瞥见门后院中那棵梧桐。

沈相楠好奇一问:“这棵梧桐何时会生嫩芽?”

玉沙转头仔细瞧了瞧,脸上有几分心疼与无奈,道:“梧桐不耐寒,发芽也挺晚,若是顺利挨过这个冬天倒还好说,昔日府中有专人仔细看管,如今却只能靠它自己挺过去了,也不知惠王府那颗能不能好好活。”

“殿下曾与我说,放任梧桐自由生长,反而能长得更好些,玉沙姑娘不必太担心。”沈相楠安慰道。

告别唐府,沈相楠回到竹舍煮了一碗热腾腾的饺子,往碗中撒上一把紫菜和虾皮,放在木盘上端至窗前,这里刚好能看见远处百姓在空地上燃放的焰火一角。

“白日得空回了一趟百家巷,买的是那里的白面,我觉着比宫里发的白面好吃。”沈相楠将勺和筷一一摆好,便坐到谢宁之对面,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

平云京一下雪就是绵延不绝数日连着下,放眼望去千里白茫,倒是难得一片干净。

远处传来第一声闷响,一点刺目亮光在满把碎玉琼屑中升空绽开,漫天白絮参杂五彩缤纷的光亮,纷纷扬扬向四面垂落飘散,紧接着是断断续续的焰火,照遍平云京屋宇轮廓,也闪烁在谢宁之眸中。

光色将二人脸庞映得忽明忽暗,渡上一层瞬息万变的华彩,谢宁之远望焰火,沈相楠则在瞧谢宁之眸底映照出的焰火。

“真亮堂。”沈相楠边说边舀起饺子,仔细吹去热气递至谢宁之唇边,“快,趁热吃吃。”

焰火仍未散尽,耳边是接二连三的响声,谢宁之低头,就沈相楠伸来的手将那饺子吃得干净,沈相楠得偿所愿,心满意足放下勺子,还不忘叮嘱:“今天除夕,先生赏个脸,把饺子吃完吧。”

谢宁之难得点头,又说:“手。”

沈相楠不明所以,不过还是乖乖摊开手捧到谢宁之面前,谢宁之从袖中掏出一个红包,轻放于沈相楠手中。

“祝君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沈相楠定定看了一会儿,合指握紧那份红包,缓慢收回放在胸前,“那我所愿,念兹在兹,相依相守。”

最后一束焰火在天幕散开,光色逐渐暗淡,雪依然飘扬。

次日天光大亮时,平云京的丧钟在新年伊始之际格格不入打破一片祥和寂静。

钟声在第二十七响戛然而止,不是帝崩。

唐梧念死在绥永二十五年的最后一场雪中。

她最终没有抽出流光,听玉沙说,大人在唐府院中吃过年夜饭,说要赏雪,赏着赏着便睡着了,雪停时没了气息。

正逢新年,左右不禁彩,唐府不挂白,宫中丧仪一概不用,不迎吊唁,不受追封,停灵七日后移葬唐氏祖莹。

宫里的人来问过沈相楠,是否以恭廉殿的名义向惠王殿下报丧,沈相楠拿捏不定,最后是谢宁之点了头,平云京才送出第一封信。

沈相楠觉得唐梧念走的太悄寂,她本该风风光光来,轰轰烈烈走,平云京铺天盖地一袭风霜,毫无声迹地携去她,什么也没有留下。

年后,民间学堂要敲定考试名册,新学子即将踏进这间学堂,沈相楠不免忙碌。

唐梧念病故后,谢宁之的房中总是彻夜烛火未熄,他的觉也变得少了,沈相楠开始会陪着他说话,或是两人就拥在一处,看雪看竹看星月。

沈相楠白日疲累,眼皮总是撑不住,半夜躺在谢宁之榻上忍不住睡去,第二日起身时,身侧空无一人,沈相楠拿不准谢宁之究竟有没有阖过眼。

谢宁之的状态没有因为平淡如流水的日子好转,反倒有一蹶不振的迹象,这样下去绝对不行,沈相楠不能允许爱人在眼前凋谢。

可谢宁之总是拒绝他的提议,不想出远门,太累身,不想去平京书院,也不去见周悯,他偶尔在竹舍写字帖,亦或是整理院中青竹,再就是阅读古籍,连恭廉殿他也不想踏足。

竹舍的竹叶常青,偶有枯枝败叶,还未等铺落满地便尽数被谢宁之和沈相楠收拾干净,从外人来看,春去冬来,竹舍永远是一番生机茂盛悠悠然之景。

如今到绥永二十六年初,隆冬残存风雪却未曾停歇。

那几抹绿竹猗猗随愈来愈重的霜雪斑驳,一层又一层坠下,褪却好颜色的残竹与积雪相交在地,任风卷旋又落,最终碾作尘土一捧消散随天地,不见踪影。

沈相楠眼下泛起青灰,许是这几日太过劳累的缘故,夜里梦多缠身,无不让他心绪杂乱,每夜他多半只能小憩两个时辰便浑浑噩噩醒来。

唐府满地血痕挥不去散不走,襁褓之中陌生婴孩的脸,西城门刺目鲜红的一抹缀带……夜半惊醒,最忘不了的是谢宁之愈见憔悴苍白的模样。

沈相楠的头发掉了卧房满地。

今日刚好休沐,午时阳光正好,一缕缕打在累累白雪之上,四处生辉,是很久不曾看见的好天气。

自从平云京动乱一遭,沈相楠很少见过谢宁之那张茶桌升起氤氲白气,他悄声倚靠在门边,看谢宁之独自坐在茶桌前望着斑斑竹枝摇影落在窗棂,就这样默声蹉跎过半日。

沈相楠的惧意不止步于此,入夜时分,他辗转反侧实在无法安眠,推开房门倏忽撞见的一幕,几乎要成为沈相楠这段时间新的梦魇。

谢宁之身着单薄白衫独坐竹舍廊下,长发散了满地,夜色之下,银辉洒落他身,沈相楠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得明月给他披上一层厚重且令人喘不过气的一抹灰白,以及谢宁之往日束发的白玉簪,此时被他紧紧握在手心,放于胸前。

沈相楠怔在原地,他不敢贸然出声,只极力控制呼吸,指尖却不住颤抖。

下一阵风过时,谢宁之侧首对上他的目光。

披落在身前的几缕青丝随风被携起,沈相楠欲言又止,下意识迈出一步又停留在原地。

没有泪水,没有哀恸,谢宁之就这样静静看着他许久,随后又转过头抬眼看那抹被云覆盖的弯月。

第二日,第三日,沈相楠偷偷窥见好几眼,谢宁之总是彻夜坐在廊前,握紧手中的白玉簪。

到第四日,沈相楠再忍不住,心上似钻心疼痛,他缓缓走至谢宁之身侧挨着他坐下,陪他看天上怎么瞧也不圆的月。

随后,沈相楠开口问他:“先生为何不簪发?”

谢宁之没有回应,唯有清风摩梭竹叶的声响回荡。

沈相楠颤颤吐出一口长气,再开口时,声音喑哑:“你握着那簪子,是打算自戕吗?”

这两个字说出口,沈相楠抑制多日的情绪如长堤崩溃,暗暗月辉漫过竹舍四角,每一寸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谢宁之额前落下碎发,遮住他的半张脸,沈相楠抬手将那几缕碎发轻轻挽至谢宁之耳后,他方觉自己的手颤抖的可怕。

谢宁之原本涣散的瞳孔中重新凝聚起一道光亮,缓慢流转注视沈相楠紧蹙的眉眼,往日苍白怅然的神色浮现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几日,沈相楠第一次见到谢宁之脸上浮现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可现下却令他万分骇然。

沈相楠能感受到,那双盛着盈盈秋水的双瞳,此刻悄然散尽涟漪,逐渐变为平静的一汪死水。

沈相楠小心翼翼恳求道:“你不要这样对我笑……”

“你不要这样……”

“先生……”

沈相楠眼眶泛红,又竭力压下喉头酸涩,抿起唇轻声道:“把簪子给我。”

谢宁之面容不改,握着簪子的手也没有动,只是看着沈相楠。

沈相楠向他伸出手,一字一顿认真重复:“先生,把簪子给我。”

谢宁之在半阕深冬里落下这几日对沈相楠说的第一句话。

“你会强留我在此地吗?沈相楠。”

白玉簪在谢宁之手心,沈相楠却觉得那簪子四分五裂,每一寸皆扎于他的心上。

一道泪水从沈相楠颊前滴下,他哽咽道:“你答应过不会离开我。”

“君归我亦归,君去我亦去。”

“明是你对我说过的话,你要食言吗?”

一旦流下泪痕,泪珠便如堤坝溃散般滔滔不绝遮住眼前人的轮廓。

面颊被一双冰凉掌心托起,谢宁之用指腹拭去沈相楠的泪水,视线重新凝结,沈相楠伸手捉住谢宁之的手腕,将他的手贴的再近一些。

眼泪不断涌出,沈相楠目不转睛盯着眼前人,另一只手下意识去夺过谢宁之的白玉簪,语气几近哀求:“能不能告诉我,你想去哪里?”

谢宁之还是没有走出故国的那一场旧雪,从来没有。

沈相楠如春风化走他枝头的雪,可数轮阴晴圆缺,皑雪还复来。

谢宁之摇着头,平淡道:“我不知道。”

沈相楠愣住,泣不成声地说:“你留在这里,我会陪在你身边。”

谢宁之的手心太冰凉,沈相楠寻不见他的温度只能将脸贴的近一些,再近一些。

“沈相楠,隶国民间有一传说,飞蛾扑火,能换下辈子长生顺遂,人化灰烬,能换下辈子长厢厮守。”

“隶国人信了这传说,所以总有许多人选择葬入火海,能否求得来生不说,起码天涯四处,哪处都能随风去见,见心慕牵挂之人。”

沈相楠因谢宁之的话语剧烈颤抖,他垂下头,牢牢握住谢宁之那双手不放,来回深呼吸几轮,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落,砸在竹舍地面四分五散。

谢宁之捧起他的脸,吻混杂咸酸被尽数咽下,沈相楠竭力回应他的吻,如果可以,不如就着月光,让他和谢宁之在此长眠不醒,也算圆满。

最终是沈相楠先离开他的唇,他低头钻进谢宁之怀中,外袍沾染的寒意刺痛他的脸颊,他双手环过谢宁之腰际,过分冷静道:“是我留不住你。”

“你为我选择留在平云京一次,我不能再贪心拘你留在这里第二次。”

他起身用两指绕至谢宁之发后,轻轻捻下一根发白的发丝,月光之下,那发丝在夜色里散出与白玉簪般的暗泽,沈相楠一松力,风便带着那一根白发坠进雪中找不见踪影。

“先生,你有白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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