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太子目光一暗,冷声道:“先生,这就无可奉告了,我答应那人不透露具体,才得以盘下此处。”
随即他轻笑说:“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下恭廉殿,孤还未曾了解笙乐坊背后如何盘根错节,你们便已经上这来质问孤了。”
“恭廉殿奉旨行事,还望太子见谅。”
谢宁之见好就收,没有再追问笙乐坊从何而来,却也没有停止发问的意思。
“既然傅家没有提前告知太子殿下笙乐坊在作何交易,想必是要殿下护下他们,如今太子与傅家在此事中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若恭廉殿将此事上报陛下,太子可有想好对策?”
太子默不作声。
周思颐话语带着几分调笑,说:“哟,我们太子又被傅家当刀子使呢。”
太子指着周思颐训斥:“你吵死了。”
周思颐没理他,继续说:“太子殿下替傅家收拾过多少烂摊子,傅国公得了便宜卖过乖吗?悯儿出生之后,巴不得这天下都姓傅好了。”
“乱说什么呢。”太子厉声提醒,“你别以为现在仗着恭廉殿当靠山,就能口无遮拦了。”
谢宁之开口打断将要吵起来的二人:“此事我会润色后回禀陛下,就当作是恭廉殿给殿下的承诺,换下竹笑一人。”
太子立即应允:“好,我会派人将他送回住处。至于他是怎么被傅家盯上送到这里来的,孤是真的一概不知。”
一条记不起名字的人命换谢宁之一句保证,太子根本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沈相楠此时说:“麻烦太子殿下,他如果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就不要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沈相楠方才插不上话,见事情逐渐有了结果,思索再三还是开口,“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是我想他应该是不知情的。”
“孤明白。”太子双手抱胸,凝视沈相楠片刻,“就当是孤送你的见面礼了,还望沈公子能记下。”
沈相楠一听,总觉得话里有话,这下一来欠下两份人情,如今位卑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的,哪天讨债上门得怎么还?
不过他没有再选择开口,恭恭敬敬向太子鞠躬致谢。
周思颐漫不经心背靠在墙,语气像是带有几分嘲意:“太子殿下一盘下笙乐坊,傅家就上赶着恭廉殿查档时闹这么一出,摆明提醒你傅家要和东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有上次就有这次,有这次就有下次,殿下究竟要受傅家掣肘多久?只要殿下一句话,我提傅国公人头来见。”
太子瞥他一眼:“陛下都要对傅国公以礼相待,那是你能说杀就杀的?再说,你自己有好到哪里去吗?
“那还是和太子殿下不一样。”周思颐反手拉下挂在墙面上的烛盏,甬道大门再次开启。
“今夜尽兴了,打道回府。”言毕,周思颐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漆黑中。
谢宁之对太子行礼,示意沈相楠跟随自己离去。
太子出言提醒谢宁之:“还望先生说到做到。”
谢宁之点头:“一向如此。”
回到甬道,沈相楠如释重负,拖着略显疲倦的嗓音抱怨:“先生,以后再有这种场合我就不参加了啊。”
吐槽完,他认真一问,“笙乐坊一事败露,傅家会如何?”
谢宁之说:“如若真是傅家主使,当事人大概会受惩。不过傅家如今还是傅国公当家,想必陛下还不愿意闹的太僵,这件事说来不是什么能见光的事,应该会悄无声息的解决。”
随后,他思索几番,问沈相楠:“你口中的竹笑,不论是将自己作为赌注交易还是被人捆绑至此,或许都是傅家给你的警告。”
“给我的警告?”
沈相楠想不出傅家行此事的原由,傅立鸿并不记得自己是谁,是何模样,他不在乎自己手上的累累人命,更不会在意沈相楠这样对他来说无足轻重的人。
“难道是作为我将入恭廉殿的恐吓?”
沈相楠在偶然之间得知傅立鸿曾经被陛下禁足府上三月,事由令人啼笑。
傅立鸿不甘傅家无一人能入恭廉殿,便和陛下大番理论,上提傅家祖上忠烈,下夸自己沧海遗珠,见陛下不问不顾,又和疯狗一样在恭廉殿门前破口辱骂唐氏。
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最后,傅立鸿被傅国公压着带去唐府赔礼道歉。
想到这,沈相楠不禁冷笑,傅立鸿真是蠢的无药可救。
沈相楠只问:“那竹笑还会有事吗?”虽有很多疑虑,却不及竹笑安危。
谢宁之答:“既然太子说会送他回去,这段时间就不会有人会动他。”
“至于为什么是给你的警告,外界看来恭廉殿话语权多半在唐氏之手,傅家不明白为何恭廉殿为唐氏连设两座,心中多有不甘,多次表达对恭廉殿掌权不满。”
“目前来看,如果你能进恭廉殿,那么你将是恭廉殿中最好开刀的人。”
沈相楠挑眉:“拿我开刀?如果我能进恭廉殿,这难道不算是挑衅皇权?”
谢宁之沉思片刻,道:“暂时不知行事目的,有太子妃在一日,便能保傅家一日,就算傅家再蠢,也不会铤而走险到这步。”
沈相楠发问:“据我所知,唐相与东宫渊源颇深,唐氏难道无法助力制衡傅家吗?”
唐云谨作为东宫少时伴读,从小在宫里和太子长大,形影不离,关系匪浅。
听闻唐府满月酒,东宫送来的贵礼多到府门外堆不下,太子还嫌不够,要亲自为孩子取字。
这一殊荣最终被唐云谨婉拒,送来的贵礼也被尽数还回,只留下太子亲自绘下草图命人打造的长命锁。
这样的交情,在利益相横的朝堂之上,恐怕找不出第二个。
“关系好是一回事,能不能关系好又是另一回事。”谢宁之严肃说,“恭廉殿听命于陛下,这一点要记在心里,时刻不忘。”
谢宁之为沈相楠答疑:“前任钦天监正还在世时,唐氏将女儿送往闽州作定平公主伴读。”
“后来大封东宫,金册上只有正妃傅氏和侧妃苏氏的名字,如若当时唐氏女儿在京,太子妃的人选不一定会落在傅氏头上。”
“如今看来钦天监正的决定并非无意之举,三年前,苏氏不甚落水而亡,消息被封锁,知晓此事的人大多猜测是傅家的手笔,此事后来再难寻蛛丝马迹,从此东宫唯剩傅家这条与世家的联系。”
“难道说,落水是有意为之?”见谢宁之点头,沈相楠不禁冒起鸡皮疙瘩,缓神良久才能继续说话。
“四大世家,傅氏得罪了两个。”沈相楠伸出手指作数数状,“怎么从没听说过崔家的名字?”
谢宁之解释说:“崔侯自蛮夷一战后便休养生息,朝廷军中几乎再见不到他。”
“不过听说崔侯长子被他隐姓埋名送进军中磨练,具体在何处用何名无人知晓,看来崔家多半有避世之意。”
沈相楠理清前后:“崔家逐渐淡局,也不知是明智之举,还是不得已而为之。”
“那太子会如何?当朝太子手下有这样的生意,怎么样也不算光彩。”
谢宁之说:“笙乐坊如今被太子接手,恭廉殿奉旨查档就代表陛下默许此事。既然太子说不知晓从前笙乐坊如何那就不知晓罢,如太子所说,这样的产业,与其沦落他人之手,不如握在皇家手里才是最稳妥。”
沈相楠听完,将话语悉数消化:“如此,那我何时能见到竹笑?”
沈相楠耐心等待谢宁之的回答。
“等到除夕,你若是想出宫,便回家吧。”
沈相楠原本疲态尽显,眼皮黏到睁起都费劲,听到谢宁之的最后一句话,黑沉的瞳孔渐渐泛起光亮,他抑制住内心的喜悦,还是溢出几分期许来。
沈相楠快步走到谢宁之身旁,难以置信地反复确认:“是真的吗?等到除夕,我就能回家了吗?回百家巷吗?”
谢宁之点点头,沈相楠眼中的欢喜难以自持,尽数显露。
“那便好,那便好,也不知道我的小破阁楼怎么样了,我那破窗户会不会早被风吹破了?被子也该生出霉来了……”
沈相楠搓起双手,言语中满是期待,“等到除夕,就能回家了啊。”
在沈相楠目光触及不见的背后,谢宁之将他孩童般的举动收尽眼底。
沈相楠突然转身问谢宁之:“先生,你会与我同去吗?”
谢宁之疑惑道:“我?”
“先生往年是如何过新年的?”沈相楠的眼睛溜圆,甬道昏暗,照不清他那闪烁的目光。
谢宁之不假思索答:“同往日并无二异。”
沈相楠摇摇头:“那可不行,先生,你跟我回家吧,我们去过百家巷的新年,保证比宫里热闹多了!”
沈相楠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有什么不妥,谢宁之听清这句话,面容有些许动容,却没有立即给沈相楠答复。
沈相楠见他要拒绝不拒绝的样子,立即转转眼珠子,势必要让谢宁之点头不可。
“先生一个人留在竹舍多寂寞,新年不就是图个团圆热闹?先生,你就跟我去百家巷吧,虽然不及宫里万分之一好,也没有竹舍来得惬意舒服,但是百家巷肯定有先生没见过的风貌。”
“退一万步说,再百般无聊,那还有我在呢!”
“话多。”谢宁之叹了口气,“拗不过你。”
“先生答应了?”沈相楠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他知道谢宁之总是心软,只要不是什么大事,稍微求他一两句,磨上一两天,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这是沈相楠和谢宁之相处下来发现的小秘密。
在沈相楠的软磨硬泡之下,他果真如愿以偿,换来谢宁之点头。
沈相楠信誓旦旦保证,“先生,百家巷的新年一定比宫里来得好玩。”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