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寿宴即将开始，但是寿宴的主人却还未到。
卫晗好奇地张望片刻，悄悄在卫离耳边嘀咕，“小姐，这里的人都是大官么？”
“嗯。”卫离也在暗中观察，“几乎都是朝中大员。”
“当大官就是不一样，看她们一个个的都是春风满面，穿的也是珠玉绮罗。”
“你也想吗？”卫离问她。
“不想。”
“为什么？”
“因为坐在这里好无聊哇！”卫晗不满道，“如果做大官就是要在这里等着推杯换盏，那还不如回东城快活。”
卫离哑然失笑。
“姚司母来了！”不知谁唤了一声。
众人目光都汇聚到了正厅门口。
卫离也看了过去，只见一大家子人簇拥着一位老人。
那老人略显富态，衣着华贵，身穿金丝夹蝶对襟花袄，头戴金燕青蝉冠。
金燕青蝉冠，蝉居高饮洁，乃是清流的象征，而燕为姜氏图腾，寓意祥和安宁。此冠乃是太祖赏赐开国功臣的最高荣勋，至今有此冠者不超过二十人。
不少人从席间起身热情相迎，“姚司母！”“司母大人！”
能攀上姚府的高枝，前途无量。
姚白英乐呵呵地回应，她身边是她的两位女儿，姚思恭和姚思问。大女儿早已病逝，如今只剩二女儿和三女儿。
“母亲，女儿今日给您请了京中最好的戏班子‘玉茗春’，点了一出五女献寿，您一定要好好瞧瞧！”姚思问欢喜道。
“好好好！”姚白英拍拍她扶着自己的手，“你呀，平日里少贪玩，摆出正经样子，我比什么都高兴。”
“不说像你二姐，那几个小辈念儿忘儿都比你有出息！”老人语重心长。
姚思问只是笑，“女儿愚笨，做官之途实在是不适合，摆弄笔墨都够呛，您还是饶了我吧！”
周围几人都笑了起来。
姚白英无奈摇头，三女儿姚思问出生晚，她一直较为溺爱，不像老大和老二那样管束严格。
如今也是近五十的人，整日放浪形骸，不是看花逗鸟就是喝茶游山，经常不见人影。
罢了罢了，有姚府这棵大树在，无论如何都不会亏待了她。
众人拥着老太太落座于上席。
“太母一切可安好？”姜铢的席位就在老太太的左手边第一位。
“承蒙太女殿下惦念，老身一切都好。”姚白英笑得和蔼。
“今日来贺太母大寿，这是母皇特地为太母题的一副寿联。”姜铢抬手招来侍卫，侍卫恭敬地奉上一宝匣。
姜铢打开宝匣，示意几位侍卫将对联展示出来。
丝绢装裱的卷轴，一一展开，字迹清俊有力，上面书写着，
“杖朝鹤山春秋久，松攀星斗日月长。”
“谢陛下隆恩，写得好！写得好哇！”姚老太太乐得喜眉笑眼。
“太母德高望重，昔日授业之恩，学生不敢忘，故而还自备薄礼，请笑纳。”姜铢举止有礼，恭敬有加，给足了姚府面子。
“殿下如此厚待，老身实在是无以为报。”
“太母为国效力数年，平新河，掌中枢，历两朝兴废，实乃国之栋梁，如此薄礼，如何担当不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派其乐融融之状。
卫晗最开始看了几眼，后面便只是盯着眼前的筷子，念念有词。
卫离凑近一听，只听卫晗念道，“什么时候上菜，什么时候上菜……”
“……”
卫离左右看了看，姚府下人丝毫没有要上菜的迹象。
“暂且忍耐一会。”
“好吧。”卫晗撇撇嘴，她有些百无聊赖。过了一会，她又凑到卫离耳边小声问，“小姐，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人一直在盯着我们看？”
“有。”卫离全然不在意。
“第一位是刚刚那位二殿下，她的视线已经扫过来五六次了。”卫晗板着手指头数，“第二位是隔壁桌的，但是她似乎在发呆。”
“第三位也是在主桌，是昨日那个好没礼貌的人！”
卫离点头，“小晗说得对。”
“小姐，你真的有在听么？”
“在听。”卫离认真乖巧地点头。
“第四位是离我们几桌远的一个人，就看过来一次，但是盯了很长时间。”
“是么？我怎么没有感觉到。”卫离奇道。
“大概是卫荣把你挡住了。”卫晗拍拍卫荣的背，“你低一点。”
卫荣听话地弯腰，看着像是一只大猫趴在桌子上。
卫离循着卫晗指引看去，这一看把她惊了一跳。
“！”
要不是卫晗将她拉住，她差点站起来。
“小姐，你怎么了？”卫晗也吓了一跳，“这里可是姚府，不得轻举妄动！这不是你教我的么？”
怎么会……
她的心强烈鼓动，震颤的余音遮盖了一切声响，卫晗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卫荣见状，又支起身子，将卫离的视线挡住。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卫晗扯着她的衣袖，小声地叫道。
视线中的人消失了，卫离脑海中的人却并未消失，那张面孔还盘旋在脑海。
怎么会是封姨？她不是死在庆州了吗？二姨不是说，庆州一役无人生还吗？为什么封姨还会好端端地坐在那里？？
无数的疑问将她淹没。
怎么会呢？会不会是她看错了？
卫离按住卫晗扯着自己手臂的手，“我没事。”
“没事？”卫晗疑惑地看着她，似乎在说，刚刚那样子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只是……好像见到了故人。”卫离不确定道。
“故人？什么故人？”卫晗好奇道，“东城之人么？”
“不，是庆州之人。”
封舒与楚宪恰好坐了同一桌。
楚宪端坐，目不斜视，耐不住旁座各种声响。
“封指挥使。”
“怎么？”封舒正将一根筷子直立在掌心，那筷子顶着一只碗的底部，稳稳当当地立着。
“……”楚宪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您可以安静一会么？”
“谁叫她姚府不上菜，净在那里叽叽歪歪！”
楚宪一开口，封舒的话不停。
“好像谁不知道太女跟姚府关系好一样，演个什么劲？”
“封指挥使慎言。”
楚宪开始后悔跟封舒这个口无遮拦的女人搭话。
这一桌的位置还不算边缘，在座都是要员，但皆安静如鸡，就算听到封舒的话，也当没听到。
封舒任皇城司指挥使，为皇帝耳目，执掌宫禁，讥察以闻，可凭风言拿人而不逾矩。虽是从五品官衔，却连上三品大员都不敢轻易得罪。
“呵。”封舒冷笑一声，手掌抖动，筷子顶上的瓷碗随之滑落，但随即又被筷子沿碗内边缘挑起，平稳落在桌上。
楚宪看在眼里，内心嘀咕道，封舒不应该做指挥使，更应该去云庆聚欢做个杂耍艺人！
在众人的期盼中，姚府下人终于开始上菜。
卫离却有些食不知味。
封舒曾是贺如松的右副将，军中地位仅次于卫嫦。她随着母亲也见过封舒许多面，印象中，封舒是个直言暴躁的人。那双眉总是攒着，看什么都满脸不爽。
据母亲说，封舒在战场却是一位猛将，随贺将军出生入死多年，封家也是朔州武将世家。
难道庆州一役，封姨不在庆州么？可二姨为什么没有告诉她？
“小姐，这个羊羹好好吃！你尝尝！”卫晗沉浸在珍馐之中。
卫离心思不在此，只是敷衍几声。
“真的很好吃！”卫晗往她碗里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吃的。
“嗯。”卫离一边思索着一边夹起碗里的东西往嘴里送。
卫晗看着她夹了一块连骨带筋的鸭肉，就这样直挺挺地戳到嘴里。
“小姐……”
“唔？”卫离回过神才发觉吃了什么，“……”
姜铢慢条斯理地用食，却发现身边的妹妹正在偷笑。
“笑什么呢？”姜铢放下筷箸，好奇道，“自从你去见了姚三娘，就一直很高兴。怎么，你跟三娘有约？”
姜钰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三娘。”
“那是何人？值得我们姜二殿下如此挂念～”姜铢拉长语调，故意逗她。
“这个……”姜钰挠挠头，“是卫氏的人。”
“卫氏？卫氏的人竟也来姚府了吗？”姜铢对于姚卫两家的旧事也略有耳闻。
“要议和了嘛。”
“议和跟此有何关系？”姜铢饶有兴趣问道。
“若是真的议和，卫氏便无仗可打，无功可立，能攀上姚府，至少也不至于落没。”姜钰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和盘托出。
“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细致的心思。”姜铢敲敲她的脑袋，“脑袋也不是白长的。”
姜钰捂着脑袋，回她：“虽及不上我们太女殿下聪慧，但好歹也有几分机灵。”
话虽这么说，但姜钰却不认为卫离只是单纯来攀附姚府，她从那双星河般灿烂的眼睛里看到很多东西。
华星雾笼，如坠河中。
若能透雾窥星，该是何等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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