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谈江海愣愣的看着通话界面，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又用指腹反复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却依旧觉得难以辨认。
屏幕上那些熟悉的方块，像是突然被施了魔法，明明还是原来的形状，却怎么看都串不成句子，只在视野里模糊成一团晃动的黑影。
还是看不懂屏幕上的字。
谈江海有些挫败。
他就这么维持着举着手机的姿势，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喉结滚了滚，突然随着心意，没头没脑地冒出了一句：“乖乖……”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还带着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的声音。
谈江海趴在便利店的长桌上，两条笔直的长腿就这么屈在高凳的脚搭上，等待着电话那头传来回答。
但那头半天都没有出声。
他侧着脑袋，一边脸枕在手臂上，鼻息绵长叹出了一口闷气，随即对着手机又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还带着点委屈的感觉。
声音很小，还有些发哽。
“……乖乖。”
电话那头才沉默了很久，才终于有了回应。
“……江江。”
“你现在是回渝都了吗？你在哪？我去接你，我去找你吧，你这么晚还在外面吗？我……”
谈江海却是没有理会电话那头的声音，挪了挪脑袋，整张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自顾自地开口，声音很小，像是梦话，却又带着哽咽。
“学费哥给你交上了，乖乖，你要好好读书晓得不？”
“你不要怪我。”
“我知道，我们唐舟最乖了，对不对？”
“其实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乖乖，你能晓得吗？”
“你说你舍不得，你总是说你舍不得，你舍不得，难道我就舍得了吗？”
……
陈复准备穿鞋的动作一顿，就这么坐在门前的软凳上，拿着手机，安静的听着。
纵使他再怎么蠢，也意识到了谈江海这些话压根就不是说给他听的。
甚至这通电话大概率也不是想要打给他的。
另一只手上还拿着出门的钥匙和车钥匙，陈复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他嘴唇翕动，深吸了一口气后还是放柔了声音，轻轻开口：“江江，你现在在哪？我去……”
……
电话那头的谈江海趴在桌子上，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他是一句都没有听清楚，只觉得难受的厉害。
他不会喝酒，也喝不惯酒。
结果今天一干就干了瓶白的，这会儿是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烧的厉害。
喉咙也有些发烫。
就连舌头根都有些火辣辣地疼。
头也是晕乎乎的，一个脑袋两个大，沉的厉害，重得像是装了十个大秤砣。
而那杆秤杆子正在戳他的脑仁。
疼得他想皱眉，却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
谈江海沉默半晌，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拿起了手机，一点点凑近了屏幕。
他小心翼翼问：“你在听吗？”
……
陈复问完话后，没得到回答也不着急，就这么坐在了沙发上，听着手机那头传来的浅浅呼吸声。
心里有些发酸。
乖乖。
这个词在他们恋爱的时候，谈江海都很少叫他，只有他喜欢叫谈江海乖乖的份。
因为他年岁比谈江海大了三个多月。
恋爱的时候，他有时候会缠着谈江海，让他叫乖乖来听听，而谈江海总是用不合适来回绝，除非是有时候被他闹得受不了了，才会叫两声来哄哄他。
没想到这会儿，倒是叫上了别人乖乖。
陈复有些恨。
但又不知道该恨谁。
通话时间也已经慢慢来到了第三十分钟。
两人还没对上话。
甚至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在沉默。
因为谈江海喝蒙了。
陈复显然也是察觉了这一点，就这么一直保持着通话，也没挂断，只是就这么听着那头的呼吸声，感受着对方的存在，神游天外地想着一些有的没的的事情。
这会儿那边突然冒出了一句【你在听吗？】，把陈复给叫回神了。
“在呢，我在呢，江江。”陈复赶忙拿起手机回话，生怕谈江海多等。
沉寂良久的心如同窗外的黑夜，而谈江海这通电话，无疑是在黑夜的这块幕布上挂了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
只不过星星只是短暂的闪了一下。
随即很快就熄灭了。
因为这颗星星不是属于他的。
而谈江海的下一句话，让陈复整个人瞬间如坠冰窖，手脚冰凉，一颗心湿哒哒皱巴巴地就被扔进了大油锅，热油滚烫，心也起了泡。
电话那头，谈江海的声音还带着薄薄的一层鼻音，但吐字却是异常清晰。
他说：“唐舟。”
“告诉你个秘密。”
“其实，我好像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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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挂断的。
谈江海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事睡了过去的，只是这一睡，就趴在便利店睡到了凌晨两点多钟。
还是守店的收营员，怕他是出了什么事，纠结后斟酌再三，才决定叫醒一下他。
依旧是没醒酒，但谈江海好像听明白了并且知道了自己该要做什么。
他不能再继续呆在这里了。
会给别人添麻烦的。
一个醉鬼，还是个男醉鬼，还是大晚上的，他不能让自己影响到别人。
他要回家。
谈江海想要扯出一个看起来稍微友好一点的笑容，好让自己不至于吓到对方，却没想到刚从高凳上起身，脚下的步伐就酿跄了一下。
还是人家收营员小姑娘扶了一下他，才让他没有摔跤。
“……”胸腔震了震，谈江海鼻尖哼出一口浊气，才站稳了自己的身体，暂时掌握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谢谢啊。”他还不忘跟收营员表达感谢。
“请问，要帮您联系一下家人吗？或者是……”收营员小姑娘看着好像也是没太接触过类似的事情，有些无措，“要不我帮您叫个车？还是说……”
“不用。”谈江海摆了摆手，只是这刚一抬胳膊，身体就又不受控制地朝着另一方倒去。
眼见人收营员小姑娘又要热心肠地来扶他，谈江海实在是不好意思麻烦人家，死死抓住了一旁的长桌边沿，硬生生稳住了身体。
“先生，您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说话有些大舌头，谈江海还是强撑着支起身子，拿上了手机，带上了没喝完的剩下小半瓶就，顶着身后收营员想要帮忙的视线，就这么扶着墙一步步走出了便利店。
走到外头，风一吹，其实并不算冷。
但谈江海还是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
北方的早晨天亮的早，甚至可以说是特别特别早，尤其是夏令时。
京北时间凌晨两点三十七分。
凇城的天虽说没有彻底天光，但也已经蒙蒙亮了。
谈江海抓了一把头发，大脑一片空白，混沌得厉害。
是该回家了。
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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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便利店到小区，又一路跌跌撞撞回到家，平时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谈江海走了将近半个小时。
他一路上都还是有些不稳，只能是扶着能扶的各种支撑走走停停，好几次还差点撞到路边的树。
好不容易挪到家门口，他掏出钥匙开门时，手都在抖。
但好在回到家的时候，几个卧室的门都是紧紧关着的。
谈江海进门松了口气。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唐舟。
唐乐倒是还不在家。
要不说还是十万块钱花得不冤枉呢，医院这点还是没的说的，后续观察和跟进治疗的服务都很好。
想到这儿，他心里难得踏实了点，至少这钱花得值，医院做的都很到位就不用他太操心。
谈江海把剩下的小半瓶勾兑酒放在了桌上，然后就轻手轻脚地进了浴室洗了个澡。
今天晚上他还真不一定能睡得着觉。
这酒只能说权当是助眠工具了，哪怕能助力他眯一会儿也好。
洗着澡，谈江海总觉着身体哪哪都不太对劲，头重脚轻，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的，难受的厉害。
浴室内的蒸汽熏得人愈发头昏脑涨。
洗完澡，谈江海换好了衣服出来，在洗漱台前站了一会儿。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站着。
但是好像再多走两步的话，他真的就要摔跤了。
洗漱台前方就是一面镜子。
谈江海看的不算太清，但好歹还是辨认出来了这是自己的脸。
按照以往来说，他沾了酒，双颊必定是绯红一片，两坨滑稽的红晕。
但今天不知道是睡眠不足的原因，还是心情欠佳气血不足的原因，谈江海现如今的面色看起来属实是不太好。
脖颈是红的，面上却是没什么血色。
唇色苍白。
唇间那颗痣显得尤为明显。
眼下淤青明显，脸侧还隐隐约约能找得出一点巴掌残留的痕迹。
谈江海其实打小就被家里养的挺好的，细皮嫩肉，皮肤还白。虽说算不上特别白，白到那种晃眼的地步，但至少是比同龄一起长大的其他小男孩白上那么一点的。
以至于长大之后，虽然肤色不如小时候肤白，但也绝对和黑不搭边。
主要是肤质还好。
要说当厨子的，还真没几个皮肤特别好的。
毕竟有油烟在那儿熏着呢，不说麻麻赖赖，但要么糙要么油，总得占一个，久而久之肤质也就不那么好了。
但谈江海不一样。
虽说可能有厨子资历不那么深的缘故，但谈江海厨房还真待得不少，所以说偏偏就是这一点怪异。
肤质可以说是‘出淤泥而不染’一类的。
他毕业这一两年当的是闲散厨子，但身上总有些别样的气质，就好像待得好像不是后厨，而是画室一样。
就像现在，他因为这阵子的折腾，身材对比起两个月前单薄了不少，肩膀也窄了些。
但就往洗漱台面前这么一站，浑身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劲，像株缺水的植物，蔫蔫的。
颓丧的气息弥漫。
昨天在家的时候，他几乎是一夜没睡，天一亮就坐上了从渝都到京北的车，就惦记着能早点到凇城。
正儿八经睡着的时间，也就是在车上零零散散眯了个把小时，还有便利店睡的那一会儿。
累的厉害，但又不那么困。
谈江海呆呆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才开始收拾牙杯牙刷过水，准备刷牙洗脸。
站着太累，他叼着根牙刷，又去搬了条凳子来坐着。
刷完了牙洗完了脸，也还是凌晨时间。
屋内窗帘都是厚厚的，遮光的那种，看起来倒是和南方的凌晨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谈江海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客厅桌前，拿起了自己从便利店带回来没喝完的那剩下小半瓶酒，拧开盖子后就仰头一口闷了。
希望能睡个好觉。
谈江海又发呆站了好一会儿，才忽的笑了笑。
真好。
唐舟能去上学了。
他已经把唐舟上学的学费交完了。
这样就很好。
唐舟可以有很光明很璀璨的未来。
谈江海想着想着，又把瓶口对准了唇，仰头抬杯，饮尽了最后几滴酒水。
可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的腰间一紧，像是被箍上了什么一样。
谈江海迷瞪着眼往自己腰腹处一看……
——是一双手把他抱住了。
（正衣冠）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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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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