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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淤青是看不见的太阳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但天色依旧阴沉得像一块吸饱了水的脏抹布,低低地压在小镇上空。空气里混杂着泥土的腥气和未散尽的湿冷。

谷雨很早就醒了,或者说,她一夜都没怎么睡踏实。身上被伞骨抽打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昨晚发生的一切。她悄无声息地起床,洗漱,做早饭——给自己煮了一小碗清汤挂面,没有给还在酣睡的父亲准备。然后,她仔细检查了书包,确认书本没有在昨天的奔波中受损,又看了一眼墙角那把已经晾干、收拢好的黑伞。

伞的存在,像是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证据,证明昨天那短暂的交集并非她的臆想。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伞小心地放进了书包侧面的袋子里。她得找机会还给他,并且道谢。尽管那个叫周藤阳的男生看起来并不像会在意一句谢谢的人。

她轻手轻脚地出门,生怕吵醒沙发上的父亲。清晨的小镇街道上行人稀疏,偶尔有早起卖菜的小贩蹬着三轮车吱呀呀地经过。空气清冷,带着雨水和泥土的味道。谷雨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向学校走去。学校对她而言,是仅次于那间小阁楼的避难所,那里有秩序,有书本里的广阔世界,有她逃离这里的唯一希望。

她到教室的时候还很早,只有几个住校的同学在埋头苦读。谷雨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拿出课本,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复杂的公式和文言文上,但手臂移动时牵扯到的淤青还是会让她微微蹙眉,而脑海里,那个皱着眉、头发微湿的高傲身影,总会不经意地闯入。

与此同时,镇子另一头,一家烟雾缭绕、光线昏暗的网吧里。

键盘鼠标的噼啪声、游戏里激烈的厮杀声、少年们粗声粗气的叫骂和欢呼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与学校清晨的宁静截然不同的世界。

周藤阳陷在一张破旧的电脑椅里,嘴里叼着烟,眼神专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操控着游戏里的角色大杀四方。他眼圈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是在这里熬了通宵,或者大半夜。

“阳哥!牛逼啊!这波五杀!”旁边一个染着黄毛、瘦得像猴似的男生激动地拍着桌子,他是周藤阳的铁杆跟班,王浩楠。

周藤阳没吭声,只是懒散地扯了扯嘴角,随手把烟灰弹在塞满烟头的可乐罐里。赢了游戏,他脸上也没什么兴奋的表情,依旧是那副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甚至有点厌烦的样子。

“阳哥,通宵了,一会儿早读还去不?”王浩楠凑过来问。

周藤阳打了个哈欠,眼角甚至逼出点生理性的泪水:“去个屁,困死了。老头子的课,听着就烦。”他口中的“老头子”是他们五班的班主任,一个古板严肃的中年男人,没少训斥周藤阳。

“那正好,再开一把?我这边快升级了!”王浩楠摩拳擦掌。

周藤阳却有点意兴阑珊,推开键盘,身体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歇会儿,吵得我头疼。”

网吧的嘈杂并未因他的不满而减弱分毫。他靠在椅背上,看似休息,眉头却微微拧着。脑海里没什么具体的思绪,只是有些纷乱的碎片——游戏画面的残影,爷爷失望又无奈的眼神,昨天那场该死的雨,还有……那个站在花店门口,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女生。

他脑海里闪过昨天下午的画面。去“春暖花开”花店给爷爷取预定的兰花肥,出来就看见那个瘦得像根豆芽菜似的女生坐在门口长椅上,校服洗得发白,抱着个破书包,眼神空洞地看着雨,好像随时会被风吹走。然后,她就真的想冲进雨里。

鬼使神差地,他把她拽了回来,还把新买的伞塞给了她。他甚至没等她说完那句含糊的“谢谢”,或者别的什么,就逃也似的冲进了雨里。他讨厌那种场景,讨厌那种看起来脆弱又倔强的东西,会让他心里莫名烦躁。把伞给她,与其说是好心,不如说是想尽快结束那种让他不适的对视。

可能是因为看她那样子实在太可怜了?或者只是他一时冲动,想赶紧打发掉那点让他不自在的沉闷气氛?

“啧。”周藤阳不耐烦地咂了下嘴,睁开眼,又点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英俊却带着戾气的脸显得有些模糊。

他记得他把伞塞过去的时候,那个女生好像很小声地说了句什么?当时雨声大,他没听清。好像是……“太阳”?

想到这个,周藤阳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太阳?跟他周藤阳有什么关系?他的人生可跟这种光明温暖的词沾不上边。他就像这小镇阴沟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最多也就是仗着能打不要命,混了个让人避之不及的名声。

那个女生……好像是一班的?叫什么来着?没印象。反正肯定是那种老师眼里的好学生,跟他这种人是两个世界的。估计昨天把他当成了什么洪水猛兽,吓坏了吧?一把伞,就当是日行一善,或者,吓到她的补偿?

他懒得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让他烦躁。他掐灭烟,重新坐直身体,对王浩楠说:“再来一把,速战速决,完了回去睡觉。”

“得嘞,阳哥!”王浩楠兴奋地应和道。

王浩楠一边熟练地登录游戏界面,一边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眼神在网吧里那些同样熬夜熬得两眼通红、精神亢奋的常客脸上扫过。他这人闲不住嘴,尤其是在等待游戏加载的间隙。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又开始盯着屏幕出神的周藤阳。

“哎,阳哥,说起学校,我想起来个事儿。”王浩楠压低了点声音,尽管在网吧的嘈杂里这举动纯属多余,“就一班,你知道吧,那个全是书呆子的重点班。”

周藤阳眼皮都没抬,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模糊的音节,表示他在听。

“他们班有个女生,叫……叫什么来着?”王浩楠挠了挠他那头黄毛,努力回忆,“哦对,谷雨!就二十四节气里头那个谷雨。名字挺怪,但人长得……啧,怎么说呢,挺白的,小小的,看起来特乖,走路都低着头,好像生怕踩死蚂蚁似的。”

周藤阳敲击键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是那副百无聊赖的表情,甚至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怎么?你看上了?”他斜睨了王浩楠一眼,语气带着惯常的嘲弄。

王浩楠嘿嘿一笑,有点猥琐地搓了搓手:“还行吧?就那种调调,看着就想……咳,你懂的。关键是,昨天下午不是下大雨吗?我跑去‘春暖花开’给我妹买啥狗屁手工材料,你猜我看见啥了?”

周藤阳没接话,只是重新把目光投向屏幕,似乎对王浩楠的八卦毫无兴趣,但夹着烟的手指却悬在半空,没有落下。

王浩楠自顾自地继续说,语气带着发现新大陆的兴奋:“我就看见那个谷雨,坐在花店门口那长椅上,抱着书包,浑身湿了一半,可怜巴巴的。然后,精彩的部分来了!有个男的吧,从花店出来,走到她跟前,好像说了啥,还把伞塞她手里了!我当时离得远,雨又大,没看清那男的正脸,但那背影,那身高个头,还有那走路的拽样儿……我靠!阳哥,跟你像极了!要不是知道你当时肯定在哪儿潇洒呢,我差点就以为是你了!”

周藤阳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她。

“哦?”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淡无奇,甚至带着点被冒犯的不爽,“像你大爷。老子昨天在台球室,淋得跟落水狗似的才跑到网吧,哪有闲工夫去什么花店当好人。”他不能让王浩楠,或者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那把伞是他给的。这太不符合他“阳哥”的人设了,矫情,又麻烦。他几乎能想象王浩楠他们会怎么起哄,怎么把一件简单(甚至在他看来有点愚蠢)的事情传得面目全非。

“我就说嘛!”王浩楠一拍大腿,深信不疑,“你怎么可能干那种事儿。不过你说奇不奇怪,谁会给她送伞?还神神秘秘的。难不成一班那种好学生堆里,也有人玩暗恋这套?还是哪个不开眼的想学人家英雄救美?”

周藤阳烦躁地吸了口烟,把烟雾重重地吐出来:“管他妈的谁给的伞,关你屁事。赶紧的,游戏开了,别废话了。”他操纵着游戏里的角色,比刚才更加凶狠地冲向前方,键盘被他敲得噼啪作响,仿佛要把那点莫名涌上来的烦躁也一并发泄在虚拟的敌人身上。

王浩楠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缩回头,也专注于自己的屏幕,嘴里还小声嘀咕:“我就随便说说嘛……”

接下来的游戏里,周藤阳打得异常凶猛,几乎是不要命地往前冲,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火气。王浩楠和其他一起组队的人只当他通宵后脾气更臭了,也不敢多问,只是小心翼翼地配合着。然而,只有周藤阳自己知道,他的注意力并没有完全集中在游戏上。

那个瘦弱、苍白、像受惊小鹿一样的影子,还有“谷雨”这个名字,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里盘旋。

原来她叫谷雨。一个听起来有点诗意,又带着点潮湿和清冷气息的名字,倒挺符合她给人的感觉。一班的好学生……难怪看起来那么……干净,或者说,脆弱。和他这种混迹网吧、打架斗殴、被老师视为渣滓的人,确实是两个世界。

他想起昨天把伞塞给她时,她抬起头看他的那一眼。眼睛里湿漉漉的,有惊慌,有意外,或许还有一丝……感激?当时他只顾着摆脱那种让他浑身不自在的气氛,根本没细看,也没在意。现在回想起来,那眼神似乎格外清晰。

他还给她伞,她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又吓得缩起来?或者,像王浩楠说的,以为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暗恋”?想到这里,周藤阳心里一阵莫名的抵触和自嘲。得了吧,她那种好学生,恐怕只会把他这种人当成社会渣滓,避之唯恐不及。一把伞,估计也改变不了什么。说不定,她根本不想再跟他有任何交集,还伞反而成了她的负担。

“操!”周藤阳低骂一声,游戏里的角色因为他的一个走神,被对手集火秒掉了。屏幕瞬间变成灰白色。

“阳哥?”王浩楠小心地看过来。

“不打了,没劲。”周藤阳猛地推开键盘,站起身,“走了,回去睡觉。”

“啊?这才几点……”王浩楠看着周藤阳阴沉的脸色,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赶紧也跟着退出游戏,“行,阳哥,我也困了。”

周藤阳把烟头摁灭在已经满溢的可乐罐里,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带着浓重烟味的外套,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网吧。清晨潮湿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因熬夜而昏沉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一点。他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低着头,踢踏着步子,朝着镇子东头爷爷家的方向走去。

他住的地方离学校不远,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爷爷是镇上的老教师,退休了,为人古板严肃,一辈子教书育人,没想到自己的孙子却成了这副模样。周藤阳和爷爷的关系很僵,两人见面说不了三句话就会吵起来。爷爷恨铁不成钢,周藤阳则厌烦爷爷没完没了的说教和那双总是带着失望的眼睛。

他轻手轻脚地用钥匙打开门,客厅里静悄悄的,爷爷通常起得早,但这个点可能去晨练或者买菜了。周藤阳松了口气,他实在没精力再应付一场争吵。他溜回自己那个杂乱无章、弥漫着烟味和脏衣服味道的小房间,反锁上门,连衣服都懒得脱,直接把自己摔进了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里。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却有点睡不着。闭上眼睛,网吧的喧嚣、游戏的光影、爷爷的叹息、还有昨天那场冰冷的雨……交织在一起。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双湿漉漉的、带着惊慌和些许感激的眼睛上。

谷雨。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带着霉味的枕头里。

“真他妈见了鬼了……”

与此同时,清水镇第三中学,高二(一)班。

早读课的铃声尖锐地响起,打破了清晨校园的相对宁静。教室里很快坐满了人,琅琅的读书声汇聚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谷雨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着语文课本,嘴唇微微翕动,跟着大家一起背诵《滕王阁序》,但她的心思却并不完全在“落霞与孤鹜齐飞”的壮美景色上。

她的目光偶尔会装作不经意地瞟向窗外,或者望向教室门口。她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书包侧袋里的那把黑伞,像一个沉默的承诺,也像一块小小的烙铁,提醒着她必须完成的“任务”。

早读课的下课铃声终于响了。谷雨深吸了一口气,从书包侧袋里拿出那把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黑伞,握在手里,冰凉的伞骨硌着她的掌心。她站起身,在同学们或明或暗的目光中,低着头快步走出了一班教室。

五班在走廊的另一头。越是靠近,空气似乎就越发嘈杂。和一班那种连课间都带着些许压抑的安静不同,五班门口有几个男生正靠着栏杆打闹,声音响亮,带着肆无忌惮的张扬。谷雨的出现,像一滴水落进了滚油里,瞬间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几个男生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好奇。谷雨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校服,身形瘦弱,低着头,与五班门口的氛围格格不入。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让她恨不得立刻转身逃走。

“哟,这谁啊?一班的尖子生怎么跑我们这儿来了?”一个高个子、剃着板寸的男生吹了声口哨,语气轻佻。

谷雨攥紧了手里的伞,指甲掐进了掌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我……我找一下周藤阳。”

“找阳哥?”板寸男愣了一下,随即和旁边的人交换了一个暧昧又戏谑的眼神,“阳哥魅力可以啊,连一班的乖乖女都吸引来了?”

旁边一个矮胖的男生凑过来,嘿嘿笑着:“小学霸,找我们阳哥什么事儿啊?该不会是……送情书吧?”他说着,作势就要去抢谷雨手里的东西。

谷雨吓得往后一缩,紧紧把伞抱在胸前,脸瞬间涨红了,声音更小了:“不是……是还东西。”

“还东西?”板寸男更感兴趣了,“阳哥借你什么了?说说看嘛!”

周围看热闹的人多了起来,七嘴八舌的起哄声让谷雨无所适从,她像一只被围困的小兽,眼圈微微发红,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她鼓起勇气又重复了一遍:“请问……周藤阳在吗?”

“不在不在!”板寸男不耐烦地挥挥手,“阳哥通宵去了,这会儿估计在哪儿补觉呢。你东西给我,我帮你转交……”说着又伸手。

就在这时,五班教室后门晃晃悠悠走出来一个人。这人个子也很高,穿着皱巴巴的校服,嘴角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眼神有点凶,是周藤阳另一个比较熟的哥们儿,叫李闯。他显然是被门口的动静吵到了,皱着眉,语气很冲:“吵什么吵?大早上的让不让人清净了?”

板寸男一看是他,立马收敛了些,指着谷雨说:“闯哥,这妞儿找阳哥,说是还东西。”

李闯的目光落在谷雨身上,上下扫了一眼,看到她紧紧抱在怀里的黑伞,又看到她苍白脸上那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对着板寸男和那几个起哄的人骂道:“操,别人找阳哥就找了呗,瞅你们那点出息,围着个小姑娘叽叽歪歪的,有意思吗?滚蛋滚蛋!”

他在这群人里显然有点威信,板寸男和矮胖男生悻悻地撇撇嘴,散开了些,但眼神还在谷雨身上瞟。

李闯这才看向谷雨,语气依旧算不上友善,但至少没了刚才那些人的轻浮:“阳哥没来。东西给我就行。”

谷雨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把伞递了过去,声音细若蚊蚋:“谢谢……还有,请帮我说声谢谢。”

李闯接过伞,随意地拎在手里,也没多问,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谷雨如蒙大赦,立刻转身,几乎是跑着离开了五班门口那片让她窒息的区域。身后似乎还传来隐约的哄笑和议论,但她已经顾不上了,只想快点回到自己那个相对安全的角落。

李闯看着女孩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这把看起来崭新的黑伞,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神情。他记得昨天周藤阳好像是买了把新伞,然后……淋着雨回来的?

“有点意思。”他嘀咕了一句,拎着伞晃回了吵嚷的教室。

而此刻,躺在自家床上辗转反侧的周藤阳,对学校里发生的这一切还一无所知。他只是在各种纷乱的思绪里,疲惫又烦躁地试图入睡,却总也挥不去那个带着雨汽的、清瘦身影。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下午第二节课的预备铃响彻清水镇第三中学的校园。天空依旧阴沉,但雨总算歇了口气,只是湿气更重了,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高二(1)班的体育课,是每周难得的、可以短暂离开教室的放风时间。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这是释放青春荷尔蒙的机会。男生们冲向篮球场、足球场,女生们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的打羽毛球,有的干脆坐在操场边的双杠或看台上聊天,分享着MP3的耳机,或者传阅着最新的《流星花园》漫画书,空气中弥漫着廉价洗发水和汗水的混合气味,夹杂着少女们清脆的笑声。

谷雨默默地走在人群边缘。她不属于任何一个叽叽喳喳的小团体。她的世界是封闭的,被书本和沉重的家务填满,没有多余的空间和精力去发展同龄人之间那种轻松愉快的友谊。而且,她身上的旧校服、她总是匆匆独行的身影,以及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郁,都像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她隔绝在外。

她并不在意这种孤立。她早已习惯。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她需要这种安静。她走到操场最角落、靠近围墙的一棵老槐树下,这里光线昏暗,平时很少有人来。她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坐下,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小心翼翼地展开。

纸上密密麻麻、字迹工整地写满了英语单词、物理公式和古诗词默写。这是她的宝贝,利用所有碎片时间总结的知识点,是她通往大学、逃离清水镇的船票。周围的热闹与她无关,她低下头,指尖轻轻划过纸上的字迹,嘴唇无声地翕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阳光?她不敢奢求,她只渴望一个没有殴打、没有咒骂、可以安心读书的未来。

就在这时,学校后墙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和几声压低的咒骂。

“靠!这墙头青苔真滑,老子差点摔了!”

“阳哥,小声点,别被‘地中海’(指抓纪律的教导主任,因其发型得名)逮着了。”

两个身影利落地翻过墙头,跳进了校园。正是周藤阳和王浩楠。两人显然刚从网吧出来,身上还带着一股烟味和熬夜的浑浊气息。周藤阳嘴里叼着半截快要燃尽的烟,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只穿着里面的黑色T恤,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脸色不太好,通宵的疲惫让他看起来更加不耐烦。

王浩楠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槐树下的谷雨,用手肘碰了碰周藤阳,压低声音,带着点猥琐的笑意:“阳哥,快看那边!一班的那个,叫……叫什么来着?哦对,谷雨!就那个总是一个人、看起来特乖的学霸。”

周藤阳正低头拍着裤腿上的灰土和青苔,闻言没什么兴趣地掀了掀眼皮,顺着王浩楠指的方向瞥了一眼。

老槐树下,少女安静地坐在那里,低着头,脖颈纤细脆弱,侧脸在斑驳的树影下显得格外白皙。她整个人缩成一团,像一株生长在阴暗角落的植物,与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在这种破败的背景里。周藤阳认出来了,就是昨天花店门口那个女生。

“啧,有什么好看的。”周藤阳收回目光,语气淡漠,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他对这种“好学生”向来没什么好感,觉得她们不是装模作样就是无趣呆板。

王浩楠却来了劲,啧啧两声:“你看她那小模样,真挺白的,就是太瘦了,风一吹就能倒似的。不过别说,这种乖乖女,别有一番味道哈……”他话语里的轻佻意味不言而喻。

周藤阳皱了皱眉,对王浩楠这种议论女生的方式有些本能的反感,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不耐烦地催促:“少废话,赶紧走,渴死了,去买水。”

就在这时,操场那边飞过来一个篮球,力度不小,划着弧线,不偏不倚,正好砸向槐树下的谷雨!

谷雨正专注于手中的知识点,听到风声下意识地抬头,只来得及抬起胳膊护住头部和脸。篮球“砰”地一声闷响,砸在她抬起的小臂上。冲击力让她身体晃了一下,手里的纸也飘落在地。

疼!手臂上昨天被伞骨抽打的淤青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另一只手捂住了被砸中的地方。

不远处,几个在打篮球的男生看到球砸中了人,却并没有立刻跑过来道歉,反而站在原地,嘻嘻哈哈地指着这边:

“喂!那边的!把球扔过来啊!”

“快点!没看见我们等着呢吗?”

“是不是砸傻了?哈哈!”

他们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歉意,只有一种漫不经心的粗鲁。在这种小镇中学,类似的事情并不少见,尤其是对谷雨这种看起来就好欺负的“透明人”。

谷雨咬紧了嘴唇。疼痛和这种被无视、被嘲弄的屈辱感交织在一起,让她眼眶有些发酸,但她强行忍住了。不能哭,哭了只会更被嘲笑。她习惯了被忽视,习惯了承受无端的恶意,无论是来自家庭还是学校。

她忍着痛,弯腰想去捡起那张飘落的、写满知识点的纸。但在她动作的同时,她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轻轻把校服宽松的袖口往上撸了一点,想看看被砸中的手臂怎么样了。她担心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就是这么一个小动作,露出了她小臂上一小片皮肤。

不远处,正准备离开的周藤阳和王浩楠,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虽然距离不算太近,但两人眼神都不差。他们清楚地看到,谷雨那截纤细白皙的小臂上,赫然交错着几道明显的淤青!颜色深浅不一,有些是暗紫色的旧伤,有些是鲜红色的新痕,甚至还有一道看起来像是被什么条状物抽打留下的红肿印记!在少女过分白皙的皮肤上,这些伤痕显得格外刺目惊心。

王浩楠倒吸一口凉气,夸张地低叫一声:“我靠!阳哥你看见没?那胳膊上……那么多伤?!”

周藤阳的脚步顿住了。他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骤然凝住,像被钉在了谷雨的手臂上。那些淤青,和他昨天在游戏里看到的血腥画面完全不同,那是真实地、残忍地烙印在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的痕迹。联想到昨天她站在雨里那副惊慌无助的样子,以及此刻她默默承受砸伤和嘲弄的隐忍……一个模糊却令人不快的猜测在他心中升起。

他原本就因为熬夜而烦躁的心情,此刻更添了一把无名火。不是因为同情,或许更多是一种被这种直白的、丑陋的暴力痕迹所触动的本能不适。

谷雨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动作可能暴露了什么,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地把袖子拉了下来,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手臂。她的头垂得更低,耳根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那是窘迫、羞耻和紧张混合的反应。她迅速捡起地上的纸,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是她的护身符。

然后,在那些男生不耐烦的催促声中,她默默地走到滚落在一旁的篮球边,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说话,只是用脚轻轻把球踢向了那几个男生的方向。动作有些僵硬,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麻木。

球慢悠悠地滚了过去。

“谢了啊!”一个男生敷衍地喊了一声,抱起球,转身又投入了他们的游戏,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谷雨站在原地,低着头,拍了拍膝盖上沾到的草屑和灰尘。她能感觉到有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来自围墙那边。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那种带着审视和……或许是别的什么她看不懂的情绪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她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钟。

她紧紧攥着那张写满知识点的纸,像逃离什么似的,转身快步走向操场另一端的公共水池方向,瘦弱的肩膀微微瑟缩着,很快消失在稀疏的人影中。

王浩楠看着谷雨消失的方向,脸上的轻佻早已被惊疑取代,他凑近周藤阳,压低声音:“阳哥,这……她身上那伤……怎么回事?看着不像是不小心磕碰的啊……”

周藤阳没说话,只是盯着谷雨离开的方向,眉头锁得更紧。他想起昨天塞给她伞时,她那双带着惊慌和些许迷茫的眼睛,想起她小声嘟囔的那个他没听清的词……“太阳”?真是讽刺。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上,却没有立刻点燃。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涌动,不是怜悯,他周藤阳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那刺目的淤青和少女隐忍麻木的神情,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他惯常冷漠的心防。

“关你屁事。”最终,他只是冷冷地回了王浩楠一句,语气比平时更冲,“走了,买水。”

他率先迈开步子,朝着小卖部的方向走去,但脚步似乎比刚才沉重了几分。那个叫谷雨的女生,和她手臂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像一幅定格画面,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这个看似沉闷无波的小镇,和他原本以为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好学生”的世界,似乎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王浩楠被噎了一下,摸了摸鼻子,赶紧跟上,嘴里还在小声嘀咕:“我就是说说嘛……看着怪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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