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刚定,一波又起。
斐慈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将他面上一闪而过的讶色藏了起来。他与兄长斐璟交战,早已身心疲惫,本想趁着丧礼未到回府休息,如今邻国下了战书,是一刻也不能休息了。
想到邻国如此不仗义,赵骁气得牙痒痒,提起刀就想往宫外赶,他吼道:“就他们那军火也敢给我们下战书?哼——也就看在我们全国上下深受梦疫折磨,想趁机让我们雪上加霜。殿下,莫慌,你一声令下,老夫便带着兵马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什么十天,老夫五天就能将他们降服!”
斐慈微微摇头,并不同意外祖父的做法。他清楚知道外祖父本不是如此鲁莽的人,可凌霄本与天黎和太微交好,如今被他们联军背刺,自是让赵骁心有不快,一时失了智。
“赵上将军,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非你我二人可决,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当付廷议。如今想要平息邻国战火,必先灭了凌霄的梦疫疠火。本王昼夜兼程……本以为能与父皇共商抗疫良策,岂料……”斐慈下意识握拳,无意拉扯伤口再度裂开,血顺着腕间滑落在地。
“啪嗒——啪嗒——”
“殿下……你流血了……不如你先回去休息片刻,再回廷上议事吧……”无妄一把抓起斐慈的手,心疼地捂在心口。
斐慈微微皱眉,对赵骁说道:“给我半个时辰,本王去霜刃殿歇息半个时辰就好。”
无妄担心斐慈的身子,一路上像一只小麻雀一样围绕在斐慈身侧。霜刃殿的寝宫无妄先前并未来过,以往只是在前殿中殿和书房那儿待过一阵。
霜刃殿的后殿十分宽阔,八棵高大的银杏大树参天而立,假山石重重叠叠,不远处还有寒鸭在结了冰的湖上玩耍。若是漫无目的地游走,这儿几乎可以玩一整天。进门往里看去,寝宫前有一面嵌着琉璃的砖照壁,上面刻画着黑龙将军的剑法,画栋雕檐的很是豪华。寝宫内挂着一幅巨大的匾额,上面题着“仁义礼智信”,大抵是对太子的要求,无妄猜测着。
他拉着斐慈坐在金丝楠木做的六柱架子床边,细细为斐慈检查伤口。灵鸢不怎么听话,害得无妄看不太清楚斐慈的手。但他大抵略了几眼,那裹带沾满了黏糊糊的血,看来太医涂的药也不是那么有效。
无妄弹了灵鸢的小脑门,好让它听话,再从袖口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利索为斐慈解开裹带:“慈哥哥,我帮你重新处理一下伤口吧。这个是桦娘为我特制的药,可以快速止血的。你这手伤成这样,会影响以后用剑吧……”
斐慈笑道:“你忘了么,我是左撇子。这点小伤,不会影响我用剑。”
“对哦……刚才我看你空手夺刀,把我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连这都忘了……”无妄一边给斐慈轻轻涂药,又着急问道:“太微和天黎如今要联军对付凌霄,慈哥哥你打算怎么办?”
斐慈刚要开口,无妄似乎想起什么,一把抓着斐慈双肩摁着他躺下,“我啰啰嗦嗦的,竟然忘记慈哥哥回来霜刃殿是为了休息的!!!你别管我了,你躺一会儿吧。我在旁边守着你就好。”
斐慈心里甜滋滋的睡下,不知从何时开始,无妄已经不再是刚从山上下来的那位无情无欲的小武仙——无妄以往的世界里很小,只有师尊、乳娘桦姑,还有苍宿阁的同门。如今指不定又多了自己和其他同行的小侍卫,也许……还多了天下苍生。斐慈想道。
一个时辰过去,斐慈在丹枫的提醒下忽地惊醒。霜刃殿的中殿早已站满了举着玉笏板的老臣,他们为联军一事吵得七嘴八舌,各有各的想法——
“这两个国家的军事力量都不如我们,就应该听赵将军的话,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我们应该把闹出梦疫的人都找出来,说起来也真的奇怪,此事莫非真的与鬼神一说有关?太微那边最通晓此术,肯定是他们闹的鬼,我们应该把太微王找出来问罪!”
“都说梦疫是场天罚,如今江国师连此事都无法解决,老夫看他也不过如此。他本就是太微国的人,说不定是太微派来的奸细。依老夫所见,就应当对他严刑逼供,说不定就能将梦疫的真相问清楚了。”
……
他们越说越过分,俨然把来自太微的江临当成了异类。
江临只是坐在蟠龙主座右侧,以一抹茶雾隔开与满殿老臣的胡言乱语。老臣们的阵阵声浪如波涛般此起彼伏,他凝眉咽下酽茶,只当那些话不存在。凌霄以武立国,像国师一职也仅仅只存在了一个皇朝。斐昱因得知太微水灾一事,得知有一位高人逃难来到凌霄境内,他派人几经寻找,又设局验证了江临的预言梦确实为真,这才供江临为上宾。斐昱因一改前朝作风,生前惹来不少老臣多番怨言。
无妄刚踏入殿内,便见到一名老臣猛地扯住同僚的袖口,将嗓音压得断断续续:“刘公,别说了!殿下要到了……他身边那蒙眼少年——是江湖上的武仙无妄。若是我们说错半个字,你我项上人头……怕是要当场拿去喂狗!”老臣横着手掌在喉间疾速一划,做出砍脑袋的动作。
老臣慌忙整理衣冠,将笏板拿稳,又小声提醒同僚:“殿下和江国师交好,我们此时还是不要去触殿下的逆鳞!怕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无妄心想道,这些臣子怎么都那么害怕斐慈。莫非斐慈在遇到自己之前,当真是个暴戾之人?虽然西岑好几次和自己说过太子殿下并非看起来那么仁慈,可无妄不愿相信。毕竟认识斐慈的第一天,他就温文有礼,实在不像是会滥杀无辜的人。
臣子们闻声相迎,在中殿挤成两道密密麻麻的人墙。他们静看新王的面容,亟待解决凌霄即将面临的巨大危难。
“太子殿下!万岁——”人群中有人蓦地高声呐喊,无妄辨别不出那群老臣的身份,只知道斐慈像是被架在铁架上,催促着登基似的。
斐慈闻声先是一愣,劲急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掷向人声传来的方向。只听“啪”地一下传来玉碎的声音,那臣子吓得双膝“噗通”跪地。
“若是谁再口出狂言,下次就不是碎了玉冠那么简单了。”斐慈环视寂静无声的中殿,冷冷收下数道倾注在他身上的目光,信步走上蟠龙金椅。
众臣暗暗骇异,皆低头不敢出声。默然半晌,江临轻轻放下手中瓷杯,拂袖朝众臣作揖,开口说起斐慈这些天来在宫外的所见所闻。他受斐慈之托,需说服众臣同意炸了那可恨的冥泉峡。既然找不到空明的仙蜕,直接炸掉是最简单的方法,一了百了。
可空明似乎对凌霄了如指掌,故意选择在铻矿丰富的冥泉峡建下万神庙。而凌霄以武立国,军中杀敌锐器,十之**都出自冥泉峡附近的“啸铻矿”。铻铁坚硬无比,淬炼出来的兵器削铁如泥,唯凌霄才能产出。因此这铻矿,也能称得上是“开国功臣”。
兵部尚书一揖到底,苦口婆心道:“殿下……冥泉峡万万不可炸毁啊……那儿距离啸铻矿太近,且方圆几里都住着不少矿丁和他们的家眷。若是贸然炸山,会毁掉十年……乃至五十年的矿脉!没有了铻矿,日后凌霄的兵器就难以补给了!铻矿乃军械之本,国之根基……殿下,万万不能炸毁冥泉峡啊!”
其他臣子效仿兵部尚书揖倒在地,众说纷纭劝说着。斐慈气得青筋暴起,默然走到章总管身前,揪着他的衣襟呵道:“先帝生前最信任你,虎符在你手上吧?交出来。”
章总管被勒得喘不过气,赶紧从腰间掏出一个金色锦囊,哆哆嗦嗦从里面掏出一个通体墨色点缀着暗金符文的的虎符,“殿、殿下……这这、本该在登基大典的时候……再由老奴交给殿下的……”
“等不到那个时候了。若是要等那么久,你我说不定都不在了。”斐慈将虎符攥在手心,举过头顶吼道:“本王以国储之身,代天执命!三日之内必须炸毁冥泉峡!唯有炸毁冥泉峡,才能绝了梦疫,更能断绝敌国踏平我凌霄的狼子野心!”
他反手拔剑,铿然将剑钉入案几:“反阻令者,视同叛国!唯有毁了冥泉峡,才能为凌霄开出一条生路!江国师的预言之术为凌霄躲过数次劫难,为何这次你们都不相信他?也不相信本王?!”
兵部尚书:“殿下!此矿一毁,十年内再无新刃,届时敌国群起而攻,我朝将如何自保?炸了矿,我军就是没了牙的老虎!自断臂膀以退敌,岂非饮鸩止渴?”
户部尚书:“殿下!数十万矿丁及家眷生计系于此山,殿下欲置黎民于水火之中?”
礼部尚书跪倒在地,响头一个跟着一个:“此矿乃太祖所辟,是龙兴之兆!毁坏先帝基业,实是于礼不合……恐伤国运呐,望殿下三思!!!”
一武官瞥了江临一眼,抱拳道:“殿下年少,岂可听信一面之词而炸毁国之重器?”
赵骁从众臣中一步踏出,甲胄随着走动铿锵作响,他拔下案上御剑双手呈给斐慈,面带愠色道:“殿下,你以为你绝的是区区梦疫?你断的是国之命脉!梦疫纵凶,犹可医治;若根基一毁,天下倾颓!外敌可退,内乱必生!”
赵骁从腰间掏出属于他的另一半虎符,以手捶胸吼道:“只要老夫仍掌三军帅印,这冥泉峡便寸土难动!铻矿乃国之坚盾,殿下若要毁之,十日后烽烟四起,我军以何抗敌?老臣即使万死……也恕难奉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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