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斐慈本想直接将心事告知无妄，可他又想到他们二人两情相悦，如此重事怎能随意开口？应找个花香四溢，绿水青山的秀丽之处，好好诉诉衷情。
他一想到届时将空明解决后，自己就能与无妄双宿双栖，真是好不得意，自是暗暗笑了起来。
无妄于一旁换上锦衣，好奇问道：“慈哥哥，你想到什么事情了？竟笑得那么开心？”
斐慈夺过无妄手上衣带，替他穿戴整齐，勾起嘴角缓缓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开心的事情。晚些我会告诉你的，你耐心等等吧。”
无妄努了努嘴，没再说话，两人沉默半晌，默契十分，待收拾好一切，即随大队一起出发。
西行无言，一路上天气越发暖和，遍地花团簇拥，群莺飞舞，斐慈心想着，“这儿不错，很适合我与小无妄互诉心事。可这儿那么多人，我该如何开口？我若是敢说，无妄也是不敢听的。需找个隐秘处才行。”
路途遥远，大家几经休息，可斐慈总是找不到二人独处的机会。一会儿是邓英桦过来关心无妄坐车会不会累着，一会儿是重瞳娘子过来告知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再就是丹枫拉着夕岚过来劝导，既然陛下已下令让太子回去，那么太子殿下理应回去复命才是。
无妄心里也担心斐慈的父皇会不会因此怪罪斐慈，焦急在一旁劝着：“要么我们先回凌安一趟，与陛下先说清楚目前查探到的消息，随后我们再出宫寻找空明如何？反正现在有了瞳姐姐帮忙，我们一定能找到空明的。”
斐慈摇头道：“这一来一回，耽误太多时间。凌霄的百姓等不起。”
无妄清楚斐慈并非一个贪图太子之位或是荣华富贵之人，他不好再说什么，像是想到了一些伤心事，落寞倚在马车轩窗上，轻柔摸着怀中豆花。豆花似乎察觉到了无妄的低落，哀哀嘤咛。
豆花可怜的“呜呜”声很快引起斐慈注意，他亲昵逗起豆花，想要以此哄无妄开心，他故意说道：“呀，怎么不开心啦。是不是早上没吃到肉肉呀？”
无妄不知道斐慈话里有话，只是如实答道：“豆花它吃了不少肉呢，现在越长越大了，和小时候比实在是重了太多。要是它再长大一些，就不能与我一起睡觉了。真的是太重了！”
斐慈笑吟吟地，随后凑到无妄耳边说道：“没事。它不在的话，我陪你睡觉~~~”
无妄听完蓦地红了耳根，轻拍斐慈胸口，急急嗔道：“你……胡说八道！”
马车随之缓缓起驾，一行人又走了一大段路，待马儿累得不愿走了，大家又再度休息起来。因之前斐慈已叮嘱过，他与无妄有要事要商量，不得打扰，这才好不容易找到机会独处。
他们在一个清幽的湖边落脚歇息，这儿微风习习，花香馥郁，最是适合表露心事。斐慈见状，赶紧抓紧时机握紧无妄双手，认真道：“无妄，还记得我说过我有事情要和你说么？”
无妄见斐慈敛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面带严肃，自是不敢马虎，正色道：“嗯，无妄记得。慈哥哥你说吧，我听着。”
斐慈平日里玩笑话说得不少，可多半掺了几分真情。如今要认认真真将对无妄的心意全盘托出，倒是带了些一国储君不该有的赧意。他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如何开口说出第一个字。
应该说“我倾慕你许久”还是“我思慕你已有多年”？
待斐慈将思绪梳理完毕，在一旁的骏马竟嘶吼一声，随后往后翘着马蹄，不断跺踏。
“呼哧呼哧——”
马儿嘶叫许久，最后从身后排出一坨坨深色粑粑，久未停歇，直接惊得斐慈往后退了几步。
无妄被马粪的臭味熏得皱起眉头，本想拉着斐慈离开，可他想到斐慈有要事要和自己说，便只好捏住鼻子，皱眉嗔道：“慈哥哥……你说，我、我……在……听。”
斐慈见不得马儿如此坏了自己的好事，简直大煞风景，于是嗤了一声，牵起无妄走了两棵老槐树的距离，直到闻不见刺鼻的马粪味才停下脚步。
他将双手轻搭在无妄肩头，手指下意识收紧了力度。他猛然间感觉自己呼吸已经乱了，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双唇似是被浆糊黏住了一样，整颗心似乎要从喉咙直直跳出来。
无妄能感觉到斐慈很是紧张，笑吟吟拉过斐慈的手安抚道：“慈哥哥……你说吧，我在听呢。这里不臭了，你可以放心说出心中所思所想啦。”
斐慈没办法凝望无妄的眼，只好怔怔看着无妄的唇，心底是越发紧张了。他沉默半晌才开口道：“其实我……我……”
无妄被斐慈的紧张所感染，手心湿了一片。他屏住呼吸，生怕错过斐慈说出的任何一个字。
“嘿——集合咯——该出发啦！美娘娘说空明的仙蜕就在前面不远，我们快赶路吧！”无妄没等来斐慈的告白，唯独等来了西岑的大喊大叫。
“什么美娘娘，小心我把你敲得满头是包！”接近着传来的是重瞳娘子的娇嗔，她声音婉转娇媚，于空谷间来回晃荡。
“呀！你那么美，还不是美娘娘呀！美娘娘饶命——”西岑的声音忽高忽低，显然是真的在躲避重瞳娘子的巴掌。无妄笑得直不起腰，牵住斐慈往回走：“慈哥哥，我们还是先赶路吧。万事都没有先把空明这事解决了要紧，你说是不是？太子殿下……”
最后四个字无妄拉得特别长，斐慈鲜被无妄这样喊过，心里痒痒的，第一次打心底里觉得成为太子还是有几分威风的。
他点点头，望向无妄的眼神里满是眷恋，他用手指悄悄勾住宽大衣袖下无妄的手，见无妄没有挣脱，胆子又大了起来，直接与无妄十指相扣。
无妄面容染上绯红，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慈哥哥，别胡闹。待会若是被瞧见了，要被笑话的……”
斐慈举起手，连带着无妄的手也一并举起来，他亲昵用嘴唇蹭了蹭无妄的手背，笑道：“谁敢笑我们俩？若是问起，就说你手冷不就好了？”
无妄缩了缩手，犹豫道：“我最近身子好了许多，我不想骗桦娘，她定会担心我。”
斐慈深吸一口气抱住无妄，仿佛想将无妄身上淡淡的药香味吸入身体最深处。闻到无妄身上香气，斐慈心中微动，本是难以自持，可又怜惜无妄一片孝心，便故作淡定嗯了一声，悄悄松开手，与他并肩同行。
见到斐慈和无妄回来，西岑摸着被重瞳娘子敲得微肿的额头，傻兮兮笑着：“呀，殿下，你终于回来啦。刚刚你说有事情要和无妄少侠说，你们说完了嘛？我们该出发了。”
无妄抢过斐慈的话，回道：“嗯，说完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去告诉大家，我们已经回来了，可以出发了。”
斐慈幽幽望了无妄一眼，一言不发跟着上了马车。无妄坐在马车上，与灵鸢一同看着窗外风景。
只见外面远山如黛，浮岚微动，一脉清溪自山岩陡峭处蜿蜒而下。水色澄澈如珠，溅起细碎飞银。远方野梅红艳，花瓣随风飘落，飘旋于粼粼波光之上。
重瞳娘子骑在马上，遥指那片红梅道：“空明的仙蜕就在里面。”她飞身翻下马背，借了丹枫的佩剑往红梅旁的杂草堆上乱挥，一个幽黑的岩洞入口便显露出来。若不是重瞳娘子带路，无妄真不知这儿竟别有洞天。
他在马车上摸了一会儿，很快找出先前丹枫给自己的牛皮地图。
“冥泉峡……”
无妄自顾自地说着那岩洞的名字，突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怎么会有这般可怖的名字？
“怎么，你以前听说过吗？”斐慈挨了过来，望向无妄手中地图。
无妄摇头回道：“没有。只是觉得这个地方听起来似乎很可怕。”
斐慈想在心上人面前逞威风，得意仰起头自信道：“这有什么，定是百姓胡乱起的名字。你无用担心，到时候你跟在我身后，我带你走。”
无妄想挫一挫斐慈威风，乐道：“是么？你真要那么大胆，那待会就让你走在最前面！~”
斐慈支支吾吾道：“自然……自然是让丹枫他们走在前面探路！我、我是凌霄太子，我走在前面算什么？”
无妄凑到斐慈面前，挑眉道：“我记得方才有个俊公子不是说那山洞里不可怕，要我跟在身后带我走么？”
斐慈故意耍赖，摇头说道：“有么？谁听到啦？谁能作证？”
无妄失笑敲了敲斐慈额头，皱了皱鼻子哼哼道，“我听师尊说过，古时候有个士兵总是爱撒谎，后来竟谎报军情误了大事，死后他在地狱被拔了舌头，转世后就成了哑巴！你呀，要是还不改掉满口胡言的习惯，下辈子要怎么办呀？“
斐慈吓得张大嘴巴，半晌才回道：“小无妄你就那么狠心呐？若我下辈子成了哑巴，我就陪着你这个小盲侠呗！我们一个瞧不见，一个又开不了口，那就一辈子互帮互助好了，倒也轻松自在，不用去管别人的眼光，只要我们相互明白对方的心意就好。”
无妄听出来斐慈话里有话，可又羞得很，于是故意生气道：“我下辈子才不要继续做个小瞎子呢。你咒我！”
斐慈轻抚无妄的蒙眼布，得寸进尺抱住无妄的腰肢，柔声安慰道：“你还咒我下辈子做小哑巴呢！我们扯平啦！而且我刚刚那是逗你呢！下辈子我们双宿双栖，去江湖快快活活的好不好？不过这辈子也可以，我们不用去等下辈子，这辈子你愿不愿意随我一起？”
听到斐慈这般袒露心意，无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久久未能停歇。他红了脸，感动得哽咽道：“你是太子……这种话怎能乱说？好啦，车停了，我们快些下车吧。待会我们要去找空明的仙蜕，就算有瞳姐姐在，我看这事也不好办成。若是遇到空明来捣乱，那就更麻烦了。我们一定要十分谨慎，至于我们二人的事…………等梦疫结束了再说罢。”
斐慈点点头，心知现在确实不是一个诉衷情的好时机。
众人下马，皆利落将缰绳栓在大树上，马夫和栗子奉命在洞口外候着，其余人等则备好武器，在洞口蓄势待发。
那冥泉峡的洞口像一张半开的兽口，光是站在洞外，都能感觉有一股湿冷的腥风从幽暗的深处一阵阵粗暴袭来。冥泉峡洞口覆着层层青藓，煞是神秘。西岑用力往里扔了一块小石子，回响绕耳不绝，可见里面是一个规模颇大的山洞。
无妄用袖子掩着口鼻命令灵鸢往里探路，等待丹枫用火折子将火把一一点亮。随着灵鸢灵巧的深入，无妄见到洞内有数千石髓倒悬如剑，森然欲坠，似是一根根淬了毒的银针似的，若是走着走着，那些尖梢无意砸下，怕是会将人整个贯穿。
看了一会儿，无妄撅唇吹哨将灵鸢召回，随后认真叮嘱斐慈：“慈哥哥，里面是个石髓洞，路很滑，你身上穿的丝履必须换掉，否则你在里面会寸步难行的。”
斐慈应了一声，随后上车找了一对皂靴换上。临行前，他特意叮嘱道：“小栗子，我们现在要进去找空明的仙蜕，若是我们天黑前还没回来，你便去衙门找人救我们出来。”
栗子瞬间红了眼眶，吸着鼻子说道：“殿下，栗子明白了。栗子会一直在这儿对着苍天祈祷，直到殿下一行人平安归来！”
斐慈应了一声，拿起丹枫递来的火把欲走入石髓洞，里面黑漆漆一片，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当真让斐慈感觉到了无妄一贯以来的体验——他一直生活在这样的黑暗中，究竟是何等艰辛？
丹枫和夕岚走在最前面，他们举着火把查看洞内的情况：橘红的光晕在岩壁上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仿佛无数只挣扎的鬼手。斐慈第一次在那么黑的地方走动，只觉心里毛毛的，随后他在光影交错间，竟发现头上的石壁似乎有什么密密麻麻的东西在蠕动。
“你们快看！！！我们头上好像有什么怪东西！！！小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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