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慈激动的声音在石髓洞中激起细微的回响，伴随着风吹过时呜咽般的幽响越发诡异。那些在头顶蠕动的怪东西似乎被斐慈的话惊动，扑哧扑哧地飞了下来。
邓英桦游历三国，见过许多奇珍异兽，她指着那些在头顶盘旋的怪物解释道：“头上那些是乌鳞蝙蝠，不仅能飞，更能在浅水中泅潜。我们快将火把熄灭，它们的眼力很好，见到我们举着火把，肯定是想来攻击我们。它们的牙有毒，若是被咬了，怕是神仙来了都回天乏术。不过别担心，它们听力很差，别怕！”
闻言，大伙儿齐刷刷将火把放入脚边的小溪里，滋啦滋啦几声，火光便随着一团灰雾升起一同消失。火光消失不见后，那些乌鳞蝙蝠也都散了去，危机这才解除了。
丹枫将火把丢到一旁，稳稳扶住斐慈手臂，焦急问道：“桦姑，这儿那么黑，没了火把，我们要怎么看路？”
桦姑嫣然一笑，解释道：“别担心，这不有我们的武仙大人么？他的小鸢看东西可清楚，哪怕是大晚上都能看清楚，更别说在这样的山洞里。”这山洞不全然是黑的，偶尔有几束光透过巴掌大的破口照射而下，将洞内照得更显阴森。
斐慈急急问道：“无妄，桦姑说的是真的？你现在真能看清楚这山洞么？”
无妄伸出手牵稳斐慈，第一个走在前面，“嗯……我瞧得清清楚楚的。你们手拉住手，我带着你们走，务必要小心跟紧我。”
洞内石笋丛生，如巨兽的獠牙破土而出，地上湿湿滑滑的，大家如履薄冰走着，生怕一个踉跄又把什么异兽引来。
桦姑是同行人中年纪最大的，因此心中淡定得很，她轻声叮嘱道：“地上滑得很，你们要小心。”
西岑抓着夕岚的手，紧张得微微出汗，他抱怨道：“这地比涂了油还滑！真吓人！”
丹枫担心殿下在洞中害怕，故意说笑调侃西岑：“是哦，比你那油腔滑调的嘴还滑呢！“
西岑啧了一声，故意甩了甩手，想因此连带着夕岚抖动到走在前面的丹枫。谁料夕岚竟一个踉跄，鞋底抹油似的，就要往一旁摔去。毕竟夕岚双手都被丹枫和西岑抓着，这本来走得就心惊胆战，如今被西岑这样一捣乱，自是扰得重心不稳。
无妄见后头出了事，赶紧运功于双脚稳住下盘，随后他用力一拉，内功从斐慈掌间一直传递到夕岚身上，夕岚这才奇迹般地立住了身子，侥幸躲过一劫。
“西岑，不得胡闹！”斐慈有些生气，叱喝的声音在山洞中回响许久。
西岑压低声音道歉：“抱歉……殿下……”随后他抿着嘴不敢再开口，继续小心翼翼跟着大伙儿一起挪行。
无妄根据重瞳娘子指示的方向又走了大约半刻，忽地停下了脚步。
跟在后面的斐慈不解问道：“怎么了？是见到什么了吗？”他心中一颤，心想是不是应该松开手拔剑御敌。
无妄摇摇头，忽觉头顶石髓渗下的水珠砸进衣襟里，那寒意直透骨髓，仿佛是远古而来的雪水。他顺着灵鸢的眼往前看去，只见前面有一汪清澈的地下水，那水面浮着一层薄雾，雾中偶有苍白的水虫游过，漂流的尾迹犹如鬼画符般。那些水虫的眼睛皆泛着冷光，沉默地注视着每个闯入者。他咽了咽口水，颤抖道：“前面没路了。是一条河。”
重瞳娘子走到无妄身前，利落蹲下身把手浸入冰凉的地下河水中，眯起眼严肃道：“空明的仙蜕就在前面，方向没错。只是……我们得泅过去。”
西岑闻言也小心走到重瞳娘子身边蹲下身，可指尖一碰到水就立马缩了回来，他压低声音说道：“这水冰得像刚融化的雪！那么冷，怎么可以下去？若是冻出毛病了怎么办？而且下面似乎有什么亮光，怕是有什么怪物呢！若我们被吃了怎么办？”
丹枫凝神注视，仔细往地上望去，确实看到水面泛着诡异的荧荧绿光，他颤颤道：“水里真的有东西……”
夕岚追问道：“无妄少侠，那河宽吗？若是不宽，我们就想办法用轻功渡过去，如何？”
无妄细细观察，随后答道：“那河宽得很，若是有船倒是好办。这河我们怕是用轻功渡不过去的，即使我用阁中上乘的轻功飞云步，也难以直接渡河。“
邓英桦蹲下岸边观察着水虫，轻声道：“这些似乎是萤火水蛭。若是被它缠上，哪怕是一头牛也能被顷刻吸干血。我们不能贸然过去。”
西岑吓了一跳，直接抱住身旁的夕岚发抖道：“不行不行。我不敢下去……但不过去的话，又对付不了空明，怎么办……”
无妄被西岑的举动逗笑，反手从背后的箭壶取了三发箭，用力拉满弓弦。弓箭离弦之际，三发箭矢稳稳刺中点点荧光。他连续又射了几发，直到整个石髓洞中的点点荧光全都消失，这才将弓放下。
西岑惊得合不拢嘴，轻轻鼓掌喝彩：“无妄少侠你可太厉害了！！！我们现在可以下水了吧？”
无妄伸手拦住西岑，撮唇轻呼，吩咐灵鸢在河面上来回梭巡，直到灵鸢吱吱急鸣，乖巧落于无妄肩头，用小脑袋蹭蹭无妄脸颊，无妄这才脱下外袍纵身跃入水中，边游边喊道：“你们可以下来了。现在这儿很安全，只是水有些冰。待会我会在前方哼歌，你们跟着声音往前游就好。”
众人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跟着照做。丹枫将火折子咬在口中，想着说不定过去了还能用上。西岑一边哼唧一边脱掉外袍，嘀嘀咕咕说着：“哎呀妈呀，真的是遭老罪了……”
夕岚因不会泅水，邓英桦在岸边寻了一块浮木给他抱着，她则在一旁热心推着浮木，好让夕岚跟上大家的节奏。
重瞳娘子叹了口气，抬腿往河上飞去。无妄本来只能耳闻淙淙水声，游着游着，竟听到后面传来利索的“唰唰”声，顺着灵鸢的眼往后看去，发现一抹黑影正飞速飘了过来，足尖在水面上一点一点。洞里安静空旷，即使是细微声响都会被放得无限大。
“唰唰——唰唰——”、“唰唰——唰唰——”……
他不再哼歌，开口调侃起重瞳娘子，“瞳姐姐，你这轻功真是了得，能不能教教我？“
重瞳娘子没理会无妄的话，一把将无妄从水里捞起旋了一圈，随后继续往前飞驰。她感到无妄身上冷得发颤，遂心软道：“我这轻功你学不了，除非你也跟着我一同修仙，我便教你。”
西岑冷得哆嗦，在后面不服道：“美娘娘，平日里我虽与你常常拌嘴，但你武功高强，轻功还那么厉害，应大人有大量，能不能也抱我过去呀！我要冷死噜！”
重瞳娘子啧了一声，解释道：“我是看在无妄体子寒，这才出手帮他。你莫要羡慕。我瞧你皮糙肉厚的，冻一会儿不会出事的，别噜苏，嘴巴闭起来！”
西岑哼了一声，继续拼命往前划水道：“知道啦……美娘娘不关心我，我自己努力便是。”可他游了一会儿，竟感觉脚底有什么东西在拉扯自己的脚裸，他忍不住大喊道：“完啦！我……我……好像被水鬼缠住啦！美娘娘快救救我——”
重瞳娘子将无妄稳稳放到岸上，嫌弃地扫了扫身上的水滴，朝西岑喊道：“你怕不是在骗我呀？你平时没少戏弄本仙。”
西岑腿上发抖，早已惊慌不已，只能胡乱划着水高声道：“我怎敢骗美娘娘呀！救命啊！美娘娘！”
离他最近的夕岚见西岑似乎真的出事，命都不要了往西岑的方向划去，好声安慰道：“西岑，你别慌，我来救你！”
见不谙水性的夕岚舍命救人，重瞳娘子这才往西岑的方向望去。只见她四目微动，随后立马开口道：“夕岚，你离他远些！他那儿有个潜流，很是危险。我过去救他便是，你水性不好，若是过去了定会没命！”说罢，重瞳娘子轻盈起跳，少时便飞至西岑身边。她用力一扯，将高大的西岑从水面涡纹中解救出来。
西岑依偎在重瞳娘子怀中，面带赧意说道：“嘻嘻，美娘娘还是关心我……你别修仙了，与我一同在人间好好生活如何？”
重瞳娘子嗔道：“闭嘴。再吵就把你扔回水里。”
回岸路上，西岑和重瞳娘子继续叽叽喳喳地拌嘴。少时，所有人已从河中上岸，丹枫去捡了一些枯树枝生火，好让大家取暖恢复体力。
无妄环顾四周，想到大家平安渡河，忍不住叹息道：“幸好这儿没有会吃人的乌鳞蝙蝠……待会我们可以用这些树枝作火把，继续往前走。”他顿了顿，惊喜道：“咦，快看，那边有一艘船，我们待会可以坐那艘船回岸了！”
斐慈扭头看去，忽然大力抓住无妄手腕将无妄拉近身侧，低声叮嘱道：“小声一点……这儿有船，说明附近肯定有人。说不定师拥就在附近，他是空明的帮手，也许需要常常过来打理。”
无妄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夸赞道：“确实……还是慈哥哥心细。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斐慈在冷水中游得有些筋疲力尽，他将双手展开弓起，靠在火旁取暖闭目养神道：“这儿定不会有村民来的，更不会有人来这此游山玩水。就算来者不是师拥，但肯定也是和空明有关的人。我们休息够了就快些行动吧，我怕事情拖得越久，就越难解决。待会我们只留一个火把就好，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
无妄点点头，学着斐慈张开手取暖，认真道：“嗯嗯……慈哥哥说的是……”
待所有人手脚暖和起来，无妄拿起树枝做的火把往前走去，他的脚步放得很轻，生怕被人发现。越往前走，山洞就越发狭窄，到最后仅能通过一个人。
无妄艰难举着火把侧身挪动身子，山风掠过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万千个怨魂在耳畔哭诉。石壁冰凉湿滑，无妄举着火把小心翼翼行走，生怕踩到石壁上流下的水滑倒。
“嘶——”
无意间，无妄被粗糙的石壁划破了手，他疼得下意识松开手，走在后面的斐慈赶紧接过火把，这才免去一劫。
“怎么了？弄到手了吗？”斐慈紧跟在后，拿着火把照亮无妄手臂仔细端详。
“嗯……不过问题不大。我们继续往前走吧。”无妄将袖子拉下，不愿斐慈分心担忧自己的伤。
走了数十步后，石髓洞中顿时开阔明亮起来，不远处金光闪闪，好是耀眼。无妄继续往里走去，只见里面燃着数不清的蜡烛，将大大小小的泥塑神像照得清清楚楚。大伙儿揉揉眼睛，用了一会儿才适应洞内的光亮。
这洞穴内部比想象的要广阔十倍都不止，随着火光照耀，那些泥塑神像如密林般矗立着，他们通体呈灰绿色，或坐或立，面容和空明有几分相似。
“一、二、三、四……”无妄数了几行，很快就放弃了。这儿的神像至少有上万尊，排列的顺序，宛若某种古老的阵法，让人看了竟有些晕眩。
无妄斗胆往前走去，瞧了瞧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尊神像，那泥土尚湿，一旁刻着一排字。无妄低声念了出来，却发现那数字正是今天的日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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