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摸了摸神像底端的字文,自说自话:“这些日期……到底是什么意思?”
众人见这洞穴内别有洞天,上万尊泥塑神像以诡异的姿态嵌于石壁,每尊神像的面容虽栩栩如生,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皆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发寒犯恶心。
重瞳娘子通晓鬼神之术,见状自然不怵。她蹲下身子将那神像用力捏碎,露出里面灰白色的粉末。她抓了一把粉末放到鼻子前轻嗅,随后解释道:“那些日期,大约就是这些人的忌日。“
无妄哽咽了一瞬,惊恐道:“瞳姐姐,你是意思是……这些粉末是梦疫中死去之人的骨灰???”
重瞳娘子长叹一口气,微微点头当作回应。
斐慈呼吸凝滞一瞬,他环顾四周,惊愕于林立在石壁上的万尊神像。他拿着火把的手疾速颤抖起来,以至于跃动的火苗也跟着扭曲变形。他低头看向湿润的泥地,眼泪啪嗒啪嗒止不住地往下掉,他怒道:“空明……你杀我凌霄子民,我必要将你碎尸万段——!”
“慈哥哥……你莫要担心,我会与你一起制服空明的!”无妄双手捧住斐慈脸庞,心疼为他拭去泪珠。
待泣声隐去,无妄继续观察石壁上的神像。只见那些神像有的双手合十,有的则掐着古怪的法诀,或是以诡异的姿势扭动着肢体。他们面上看似眉眼低垂面带悲悯,可嘴角却离奇地往上勾起,在摇曳火光中似哭似笑,令无妄后背都惊湿了半片。
无妄凑近神像看去,慢慢觉得这些神像并非和空明长得相似。相反,每一尊都有自己的特点——
有的稚气如孩童,有些仁慈若老妪,有的则俊雅若书生……既然这些泥神像用了活人的骨灰捏塑而成,会有不同的面容应该也是正常的。无妄越想越气,空明竟在短时间内,就将上万人于梦中吓得暴毙,实是奸神一个。
“来者何人……竟敢打扰本座——!”
无妄被头顶传来的巨响吓了一跳,放眼望去,那声音竟来自面前的万神像……
只见上万尊泥像瞬间挪动聚拢,最后汇聚成一张巨大的人脸。那恐怖的回响,正是从那巨大的泥嘴中传出。无妄惊得喉头发紧,唯见那无数张泥脸诡异地旋转,好让巨嘴一张一合。泥像们似虫子般蠕动着,无妄不忍直视,巴不得真的瞎了算了,可灵鸢心感好奇,一直怔怔望着,小脑袋一扭一晃的。
“是我,无妄。你的死对头。”无妄拔剑出鞘,顾不得无陵剑能否对那神奇的巨像造成一丝一毫的损坏。
“呵呵……你们竟找到本座的万神庙来了……可是那又有何用呢?呵呵……你们找吧……本座先去歇息了。”空明的声音轻飘飘的,轻蔑得很。
不过少时,那些聚拢挪动的泥像逐渐归位,似乎刚刚发生的事情不过是众人的一场幻梦。斐慈揉了揉眼睛,又掐了一下自己的人中,随后朝重瞳娘子抱拳道:“重瞳娘子,空明如此轻敌,我们还是快些用你那附了灵的罗盘找找祂的仙蜕在何处吧!”
西岑在旁也跟着催促道:“对啊,美娘娘,你快用你那罗盘瞧瞧吧。那臭空明还自诩这儿是祂的万神庙,笑煞我也,万恶窟、臭破地儿还差不多。”
重瞳娘子从袖口掏出铜罗盘,呵气后用袖子擦了擦盘面,随后对着万尊泥像念起口诀:“天星指路,地脉为引;三界浮尘,余魂引路;罗经所指,仙蜕立现!“
语毕,万尊泥像登时“唰唰”飞速挪动,引得罗盘上的指针也快速转着。重瞳娘子四目疾速挪移,生怕有所疏漏。指针变幻许久,竟久久未定下方位。众人立于重瞳娘子身后,皆屏住呼吸,生怕影响指针停定。
等了许久,西岑终于是忍不住了,“美娘娘,这罗盘怎么不会停,是不是坏啦?!”
“嘘——”重瞳娘子严肃让西岑噤声。
西岑被丹枫捂住嘴,再也说不出话,大家继续盯着罗盘,生怕错过什么。过了好一阵子,那转动得毫无章法的指针终于随着万尊泥像的停定也停了下来,指在一个极为普通的泥像上。那泥像的面容既不稚嫩,也不成熟,倒也像是藏着真正的仙蜕。
无妄正想一剑劈开那泥像,可重瞳娘子赶紧弹了一颗小石子,将无陵剑“珰”地一下推开。剑舌晃动数下,发出嗡嗡啸声,久久不绝。
众人捂着耳朵,见重瞳娘子飞身到那泥像旁,悬于空中,凑近用鼻子闻了闻,随后她稳稳落地摇头道:“那泥像没有腥味,应该不是这尊。”
无妄这才想起,重瞳娘子先前说过空明的真身是一条娃娃鱼,虽然祂已炼化出人形,但本体依旧是一条娃娃鱼。既然是鱼,那祂的尸身确实应有一股鱼腥味。
重瞳娘子识破这万神庙中应有障眼法,于是赶紧用力咬破指尖血,于空中画了一道金色符文,随后高声吼道:“余魂灵听令、余魂灵听令!天星指路,地脉为引;三界浮尘,余魂引路;罗经所指,仙蜕立现——障眼法,退!”
她一边等待指针停止,一边解释道:“这空明很是狡猾,祂先是用这万尊泥像迷惑我们,再就是使用了奇门遁甲之术,将祂的仙蜕隐藏在某个泥像之中,好让我们难找。祂特意用湿土做泥像,又将这些泥像藏于终年不见阳光的、需泅水而渡的石窟中,无非就是想用这儿至阴的能量隐匿祂的仙蜕。而祂摆放这些泥像用的还是八门金锁阵,这八门金锁阵在阵法上是极凶极阴的,更是让祂的仇敌或是天劫者无法通过道门灵术寻找到祂的灵力痕迹。“
她说得头头是道,无妄认真细听,不敢错过一个字,随后他放飞灵鸢,问道:“既然空明的真身是一只娃娃鱼,那小鸢说不定能闻到祂仙蜕的味道。要不要让小鸢也试试?”
重瞳娘子点头,说道:“总归是个办法,我们一起找吧。”
万尊泥像千变万化,每一尊都停在了新的地方。灵鸢左扑右腾,过了一会儿悬停在西边的石壁上方。罗盘指针急转数轮,最后也跟着停在灵鸢所在的方向。
斐慈乐道:“空明千算万算,肯定不知道我们有如此厉害的神器和仙兽相助!”说着他逆空腾起,拔剑想将那泥像一剑劈开。
重瞳娘子飞身而至,将斐慈拉了回来,急急劝道:“我担心这儿有诈,你们都先出去,我若是见到里面真的有一条娃娃鱼,我会喊你们进来的。”
无妄摇摇头,担心道:“瞳姐姐,你一人在此我不放心,我留下来帮你如何?”
重瞳娘子嗤了一声,一边说一边将无妄往外推去,厉声说道:“这事还是我来吧。我是修仙之人,自有神功护体。这空明不简单,即使罗盘和小鸢都指向同一个泥像,但也不能保证里面真的藏了空明的仙蜕。喏,我先给你一颗仙丹,若是我在里面出了事,你便把药给我服下。”说完,她从袖口瓷瓶中掏出一颗金灿灿的、龙眼核般大小的药丸子塞到无妄手心。
无妄被重瞳娘子的义举所感动,蒙眼布洇湿两片圆,他拍了拍重瞳娘子的手背,叮嘱道:“瞳姐姐,你待我真好……这事本来是我与慈哥哥的,你那么帮我……你定要小心……”
重瞳娘子轻哼一声,嘴硬道:“本仙哪是帮你,只是因为此事牵扯甚广,若是能顺利解决,可为本仙添不少功德,助本仙早日升仙罢了。”
无妄揉了揉眼睛,破涕而笑点头道:“嗯嗯,那瞳姐姐我们先出去了。我让小鸢在此陪你,你若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便立马带着药进来救你。”
重瞳娘子会心一笑,见他们走出一段距离,才飞身到方才罗盘指向的泥像前。她啪地一下用掌缘作刀,直接将烧制得硬如岩石般的泥像劈成数块。
登时,而听撕啦撕啦几声,泥像中竟喷出漫天烟尘,将重瞳娘子迷得看不清东西,身子也忽地一麻。她挣扎数下翻身跌落于地,落地后忍着身上剧痛拼命揉搓眼睛,哎哟哎哟地喊着:“不好……这厮鸡贼得可以,竟中了祂的毒!无妄,救我——”她用尽力气喊完,便口吐白沫,浑身一阵一阵麻麻地惊厥过去。
无妄在外面透过灵鸢观察到重瞳娘子出了意外,立时神色惊变,从裾上撕了几片缎下来,将脸蒙了一圈又一圈。随后他凝神闭气,将身上几个重要的穴位运功封住,随后大吼道:“我要进去救瞳姐姐了,你们在原地等我便是,千万别跟过来!你们若是敢来,我这辈子也不要理你们了!”
他身若鹰展,迅疾来到洞中将重瞳娘子抱于怀中,哆嗦着手想将那金丹送入重瞳娘子樱唇之内。他从腰间取下水葫芦拔出瓶塞,尽量保持淡定地为重瞳娘子送水。可重瞳娘子早已失去意识,如今是气若游丝,双唇紧闭,俨然是无法将丹药吞入腹中。无妄急得满头大汗,登时惊慌失措起来。
无妄思忖着:“重瞳娘子是女子,不可用平日里斐慈替自己‘治病’的方法吻她,助她服药,这该如何是好?!”
就在无妄犹豫之际,重瞳娘子清丽的面容越发苍白,平日里最是唬人的一双重瞳虽紧紧阖上,可眼尾处竟簇簇流下两行血泪,既让人心生恐惧又令人悲从中来。
“瞳姐姐……你是怎么了?这药要怎么办……我该如何让你服下?”无妄被窟中白烟引得咳嗽连连,他平息静气一会儿,又继续大力摇晃重瞳娘子软绵绵的身子。
朦胧间,无妄回想起于苍宿阁的某一日——
苍宿抱着晕过去的小师妹,耐心教导着:“无妄,为师如今教你一个可以救人的小招式。你试试曲指成爪,运功于五指指腹。日后若是有师弟师妹练功走火入魔了,你可以将为师给你的这个丹药置于掌心,随后倒些水在掌中,大力击入他们的口中。这样做,即使他们晕眩过去,也可以照常服药,你记住了吗?“
无妄回忆起师尊当时教自己的口诀,一边念念有词,一边运功于掌。随后他将丹药悬于掌心之上,再将葫芦中的水倾倒在掌心,那些溪水竟逆空而行,像活物似的将丹药牢牢包裹起来,远看过去,还以为无妄手握着一个透明的水球。无妄捏住重瞳娘子双颊,随后闷哼一声,将快速“水球”击向她微启的樱唇之中,只听“咕噜”一声,她终于将金丹吞入腹中。
无妄喜出望外,用同样的方法又给重瞳娘子喂了几颗“水球”,希望金丹能快些起到作用。过了一会儿,重瞳娘子微微睁开眼睛,面色逐渐红润嫣丽起来,她拽着无妄袖子有气无力哼道:“旺旺儿……本仙方才险些回不来了。我尚未完成修仙大计,若是这次失败了,又要到下辈子才能继续修道了。”
无妄心疼地给重瞳娘子揾去额间湿发香汗,蹙眉道:“瞳姐姐,你在说什么呀。你一生行侠仗义,最是善良,怎会出事?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喊慈哥哥他们进来。空明如此狡猾,看来要找到祂的仙蜕,我们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他将重瞳娘子扶起坐好,随后起身愤愤往石窟外走去。就在无妄行走之时,一支弩箭却不斜不偏恰好擦过他的右臂,将他的右袖“撕啦”扯开一个小口,空气中登时弥漫了一股血腥味。
无妄心中一颤,但很快压下心中惊讶,拔剑抵挡越来越多的敌箭。他心想道:“瞳姐姐身子不适,不便起身御敌,自己身为晚辈,要尽到晚辈应尽的责任,好好保护瞳姐姐才是。”
他越战越快,银光闪闪间,剑已挥出残影。他气得全身颤抖,双眼溢泪大声威吓道:“来者何人?为何不敢现你的真身?你到底是人?是鬼?莫非你是个丑八怪,因此不敢出来,只敢在背后放暗箭?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话音未落,只见嵌着泥像的那面石壁忽地冒起一阵浓雾,于飘飘烟霭处,忽显了一个神秘的黑衣人。他身材魁梧高大,头上戴一纱及肩头的帷帽,面容影影绰绰地并不清晰。
无妄目光下移,发现那人赤足绑一草鞋,那草鞋干燥密实,一看就没有沾过必经之路的地下水。如此看来,此人应是岸边小船的主人——
也就是空明的帮手。
他握紧剑柄,想尽量忍住满腔恚愤稳住气息,可最后还是忍不住怒喝道:“不管你是谁,你为空明做事,就是渣滓中的渣滓!我一心向善,佩剑尚未背负过人命。但今日遇到你,我唯有破了杀戒了!!!”他一跃而起,疾忙翻身向黑衣人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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