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书院,蓁叶居的小院门前乱哄哄的。阮学思垂头丧脸地迎上来,向李恒他们鞠了一躬。
“实在对不住,事发突然,小人擅自进屋取了几位的行礼出来。只因前院跑进来一只老鼠,唯恐脏了贵客物品,还请诸位包涵。东西都在这,原封未动,可当面清点。”
各人的行囊被挪到院中的一方石桌上,摆放整齐,外表上看不出有拆动的痕迹。反正临走前留了暗卫看守,阮学思既然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说明此人并无歹行。
所以李恒没有作声,只递了个眼色,让东来去收拢规整。
宸王跟着凑热闹,认认真真地打开自己的小包袱一一检查。绣了老虎头的缎布大敞,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真是不少,放眼望去不是弹弓就是糖豆,没一样有用的。
“那是什么?”陆佩指着个三角纸包问道。
宸王有些尴尬,小声回答:“治拉肚子的,我怕水土不服。”
“嘿,小小年纪,挺会心疼自己。”
宸王胡乱地点了点头。
鼠辈肮脏,蓁叶居是住不得了。清点完毕,六人便跟阮学思到了隔壁院的松桥居。书院的客房布置相仿,一行人按照原来的分配,各自进屋休憩。
陆佩在李恒的房里,两个人唤来留守的暗卫问话。
这次跟来的暗卫共有三人,是宫中禁军顺字营派出的。他们用营字作姓,排行为名,三人分别以顺十,顺十一,顺十二自居。
下午负责看守的是顺十二,他认真地将所见和盘托出。
“属下没有亲眼看见有老鼠逃窜。不过阮招待神色紧张,煞有其事,也迁动不少其他京城来客的院子。未免暴露身份,属下没有轻举妄动。”
李恒颔首表示赞许。
既然不是针对,暗卫贸然出手反倒不好收场。只是李恒有个多年的习惯,出行时包袱扣会让宫人反系。现在扣子的系法变了,一定是阮学思打开翻看过。
陆佩目露凶光:“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咱们的东西。等我去敲晕他,绑回来仔细审问。”
“不妥。”李恒拦住他,“对方大可以说是为避老鼠,匆忙中的无心之举。如此冒失只会打草惊蛇,不如暂且装作无事,暗中看看他打的什么主意。”
第二天清晨,外出巡讲的沈院首回了书院。老儒士岁数大了,又加连夜赶路,精神困乏不已,闭门休息到下午,才出来到前厅摆堂宣讲。
沈院首站在台上慷慨激昂,说的内容无非是介绍学院的师资背景,教学条件云云。他胡子长说话慢,满嘴之乎者也的长篇大论。
琴心听得无聊,如意和宸王也是昏昏欲睡,三个人不谋而合,踮起脚尖悄悄溜走。
绕着学院走了一圈,发现实在没什么好玩。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敢走远,琴心便带两个小孩在附近找了家小吃馆。
当地的名吃甜水豆花,豆花滑嫩,汤水温润,碗里还堆了层花生红豆。五文钱一碗,好吃不贵,三个人一人一碗,大饱口福。
不知是不是碍着李恒先前立的规矩,宸王一直表现得很老实。不仅没欺负如意,还对她照顾有加,拿筷递碗,帮忙擦嘴。琴心看在眼里,暗自对宸王的印象有了少许改观。
这孩子脾气虽然臭了点,为人其实不坏。
吃完豆花,他们又跑到对巷看了会皮影戏。琴心一高兴,又带俩小孩去了隔壁的蜜饯铺......
在外面游荡了半个多时辰,他们才打着抱嗝,慢悠悠地晃回松桥居。哪知刚走到院门口,如意突然一声尖叫,吓得另外两个人霎时汗毛倒立。
宸王眼疾手快,直接躲到了琴心身后。
青砖石阶上,一条小青蛇正在缓慢蠕动。阳光映照在密密麻麻的蛇鳞上,闪着诡异又危险的光亮。
树上猫着的顺十二见此情景,刚要跳下来解救弱小,不想琴心竟先他一步站了出来。她一边挽袖,一边用正气凌然的声音安慰道:“别怕,草蛇没毒!”
都说打蛇打七寸,琴心却完全不按套路。她跨步弯腰,单手猛地抄起蛇尾,在半空中抡圆一甩。那可怜的孱弱小蛇,就这样如云似烟的消失在茫茫天际边。
女中豪杰。顺十二在心里默默称赞。
没了威胁,如意也不害怕了,小手鼓足劲儿地拍着叫好。探头探脑的宸王,眼里满是崇拜:“琴心姐姐,你好生威风呀!”
两个小孩围着威风的大姐姐,欢天喜地地来回打转。尤其是宸王,小嘴像抹了蜜,毫无保留地一通赞扬,逗得琴心忍不住嘿嘿傻笑。
就在他们乐呵时,琴心余光里扫见路过的阮学思。他脸色惨白,神情哀怨,笔直地戳在一旁,一动不动。
“阮招待,你没事吧?”她歪头问道。
“没、没事。”对方慌忙回过神,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便以事务在身为由,匆匆转身离去。
真是奇怪。
琴心不解地挠挠头,难道阮招待怕蛇?
晚饭是在学院的饭堂解决的。
别看沈院首说话挺迂腐古板,骨子里却是热情好客。念着自己迟归失礼,在饭堂张罗了四五桌好酒好菜,招呼所有参观的远客同席聚餐。
吃饱喝足,一行人各自回屋休息。夜色见深,晚风带着凉意,徐徐催人入眠,如意早已是哈欠连天。梳洗过后,琴心从包袱里摸出一小罐软膏,在她白净的小脸上薄薄涂了一层。
利州天气潮湿,常有毒虫叮咬,所以出宫前,琴心特意到御药房领了驱虫的药膏。如意闻着草药膏散发出的淡淡清香,很快进入梦乡。
宸王是只身前来,男孩子粗心,许是想不到这些。他又是个娇生惯养的,琴心怕他挨咬受苦,便拿上草药膏,轻手轻脚地去了对面房间。
房门紧闭,黑压压的不见半点光亮,一看就知道里面没人。
这么晚了,他和东来能去哪儿?
带着疑问,琴心扭脸又瞥了眼另外两间屋子,发现同样也是一片漆黑安静。
她倒是不慌。毕竟陆小将军武力值高,身边还有暗卫保护,能悄无声息地掳走众人,如果不是天外飞仙,就只能是他们自愿。
于是她站在院子中间,仰头试探性地低唤了句‘十,十一,十二?’。黑暗中立即现出两个身姿挺拔的青年,趁着月色,琴心看清楚是顺十一和顺十二。
“人呢?”她指着一排黑灯瞎火的空房子,悄声问道。
顺十一道:“那老院首单独请殿下他们小聚,有顺十跟着,出不了岔子。殿下特意留我二人,保护姑娘与郡主。”
“可知去哪儿了?”
二人连连摇头。琴心不死心,面带疑色地盯着他们打量。
顺十二岁数小,脸皮薄,架不住女子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便嘀咕了一句:“姑娘别为难我们,殿下不让说......嘶!”
顺十一狠狠掐住了他的手背。
转念略一思量,琴心犹犹豫豫道:“是不是异人坊?”
二人脸上的羞涩代替了回答。
组团逛窑子这种事,女孩子家实在不好评价。陆小将军作为一个合格的流氓,不去反倒奇怪;宸王嚷嚷一路要看美女姐姐,跟着不算意外;东来职责所在,则是推脱不得。
她只是没有想到,一向矜持有度的太子爷居然会去凑这热闹。也许是落差使然,反正琴心的心里,略微有些不是滋味。
去就去呗,干什么遮遮掩掩的,也不知道知会一声。
正暗自埋怨,小院门口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是东来背着醉到翻白眼的宸王回来了。
异人坊灯红酒绿,美人们倚怀献笑。眨眼的工夫没看住,宸王偷喝了半杯葡萄酿,马上开始胡言乱语,被李恒先行打发回来。
别看孩子年龄小,撒起酒疯着实厉害。宸王颤颤颠颠地跑到马棚,扭腚钻进马车,非要在里面沉思人生。东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小醉王拽出来。
琴心听着东来的描述,皱眉又问:“殿下呢?”
“还在东街的异人坊。”
她沉下一口气,默然不语。看来那些异国舞妓的香浓软语确实厉害,竟能让清心淡泊,犹如谪仙的太子都割舍不下。
东来见她无话再问,便打算背宸王回房。结果刚抬腿迈出一步,又被对方出声喊住。
“东来,你出门时带了几盏灯?”她死死盯着他手上提的灯笼不放,眉头紧蹙,嘴角下沉,表情严肃极的。
“就一盏。”
一盏......那岂不就是他手上这一盏?
琴心顿时恼怒万分,急火冒头,不觉厉声呵斥:“出来伺候主子,难道你师傅就没交代给你吗?!”
太子有眼疾,晚上看不见路。她不信伺候东宫多年的德桂不知此事。
她素来的好脾气,说话轻声软糯,最是体贴下属宫人。东来从没见过琴心这般暴躁,紧张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看那神情,小太监猜测自己办错了差事,磕磕巴巴地费力组织语句,想要一问究竟。不成想手上骤地一轻,提着的灯笼被对方夺了过去。
“琴姐姐,去哪儿?”
来不及答话,手中紧攥提灯的琴心飞身跑出院外,不管不顾地朝东街狂奔。
顺十一反应过来,赶忙喊顺十二:“你快去看看,琴姑娘一个人,别再出了岔子。”
顺十二匆匆应过,凌步急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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