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蛮小国耶婆提虽然视大奉为宗主国,实则阴奉阳违,暗藏祸心。但是器不利,胆不肥,他们一直忌惮着大奉的先进火器,并不敢轻举妄动。
明的不行来暗的,近些年耶婆提国没少费心思,以各种旁门左道的方式骚扰本朝。利州临近京畿,水运发达,往来商客繁多,再加上潇岳书院藏有火器图纸的传闻,自然成了异国肖小们搞破坏的重点目标。
阮学思就是一位潜伏多年的细作。
潇岳书院乃人才汇聚的高精尖学府,能够担任院首之职,沈院首自有其高明之处。他一早察觉出异常,不动声色地将事情密报京城,默默等候朝中指示。
书院藏有火器图一事,本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设下的烟雾弹,所以细作潜入一事并不会造成实际的威胁。
只是耶婆提无休止的小打小闹就像嗡嗡作响的苍蝇,令皇上忍无可忍,便决定将计就计,命沈院首假造图纸,引细作上钩,把点火只会原地爆炸的火器技术传到耶婆提。
对于沈院首来说,造张假图纸是信手拈来的事。问题是如何让阮学思心甘情愿地上钩。
要知此人生性多疑,行事谨慎,在书院隐藏极深。若非细枝末节被沈院首窥见,他那细作的身份恐怕要到猴年马月才能被识破。
这种人遇事总是思虑再三,确保万无一失才会行动。而其在书院多年,熟知这里的一草一木,如果冒然泄密,反而会使对方提高警觉。
但要是朝廷密派特使转移图纸,然后在不经意间失手,就另当别论了。
偏巧阚德桂托了御前总管递话,这趟差事就落到了李恒头上。皇上故意说的含糊其辞,不明说目的,不交代因果,一切全靠李恒的自行判断。
这也算是皇上对太子能力的一种考验。
假事经不住细琢磨,再精湛的布局也会有露馅的风险。于是皇上特意在这个时候清查文书,趁机抓了不少捣乱的耶婆提细作,好让阮学思在慌乱中自乱阵脚,逼他尽快出手。
听完这些,琴心恍然大悟:“难怪那日我手擒草蛇,被阮招待看见了,他的眼神一下就变得怪怪的。”
耶婆提信奉神蛇,连本国的图腾都是蛇纹。那小青蛇被琴心抡圆了甩出去,不死也得残。阮学思既然是耶婆提细作,肯定是见不得有人损伤蛇类。
顺十一心道:别说是那姓阮的,任谁看见这么个纤弱的姑娘生擒青蛇,估计眼神都不会镇静如常。
李恒讶然失笑:“你不害怕?”
琴心反倒疑惑:“草蛇而已,有什么可怕?”
以前在破庙流浪,还有人饿极了抓蛇烤着吃。不过琴心没吃过,她始终觉得恶心,实在下不去嘴。
陆佩一竖大拇指:“那玩意滑溜溜的,我一个大老爷们都不愿意碰。想不到琴心姑娘竟能徒手抓蛇,真乃女中豪杰。”
他语气着实真诚,不像是拿人打趣。李恒不知怎的,听见有人夸琴心比听见夸自己还舒心,便忍不住点头说了句‘确实’。
“可他为什么要偷我们的车......”话音刚落,想起下午李恒和陆佩在马车前晃悠的身影,琴心顿时明白了,转而淡笑道:“原来是虚晃一招。”
李恒点了点头。
夜长梦多,既已经弄清此行的真正目的,自是希望阮学思拿到图纸后立即动身潜逃。所以李恒故意把假图纸藏在不太好找的车梁上,对方一时找不到,情急之下只能整车端走。
“这小子也忒急不可耐了。把咱们支开到澡堂子里,自己连衣服都不脱就要走......我又喝了点酒,气性上来差点剥他个精光.....要不是大外甥递眼色,怕是要误事,赖我赖我。”陆佩虚笑着赔不是。
正说着,东来提着灯笼从院外跌跌撞撞扑进来。昏黄的烛光抖动不止,照得人脸一晃一晃的,他双目失神地念叨着:“不好了,不好了......”
李恒皱眉:“何事?”
“宸王殿下不见了!”
今天晚上,宸王表现得异常乖巧,洗漱完便麻利上床入睡。由于宸王常有半夜叫渴的毛病,东来便去厨房烧了壶热水,再回来时床上却是空空如也。他原以为宸王去了外面如厕,可提灯找了一圈,哪里有半点人影。
几个人听完面面相觑:这大半夜的,一个小孩能去哪儿?
琴心沉眸思量,心头一慌,自语道:“不好!”
那孩子白天就想去马车里找腰坠,不巧撞见李恒他们在,碍于面子没好意思张口。准是趁晚上没人主意,偷摸爬进车里去了。
现在马车可是在阮学思手里.......
李恒眸色一沉:“可见到宸王上车?”
顺十一慌忙跪道:“属下疏忽!”
宸王的身份何其特殊,他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而今若是被敌国细作掳走,后果不堪设想。
再有,此行虽是他瞒着皇上贵妃自行出宫,可到底是跟着太子出来,倘有任何不妥,李恒难推其咎。
陆佩是个直性子,腿比脑子快,见此情状,便知十有**是不好,忙要和顺十一出去寻人,却被李恒伸手拦下。
他道:“先别急,怀儿是否在车上尚未可知。小孩顽皮,院子常有小兽四窜,也有可能是一时在哪里绊住了脚......若真是不幸言中,阮学思那辆车有顺十暗中跟着,又没走多一会,应该还在城里。”
暗卫跟车跟人,通常会用一套隐秘的方式沿途为同伴留下记号。李恒命顺十一与顺十二先去找顺十汇合,未免打草惊蛇,先确认好车上是否有宸王再伺机行动;自己则准备打灯笼与陆佩在学院里面找。
“郡主这有奴婢呢,殿下让东来跟着去吧。”琴心点了把灯笼递给东来,两把灯笼光线更亮。“大院门口有学院的守卫看着,想来安全。”
一群人整整出去了一夜也没回来,琴心在屋里守着酣睡的如意不敢阖眼。天一亮,先是李恒他们愁眉不展地回来,接着顺十二独自前来复命。
马车一路到了城门口附近的一家客栈便再没了动静。顺字营三兄弟查看过,既不见阮学思也不见宸王。而车上藏图纸的木梁有损坏,看样子是东西到手弃车跑了。
顺十和顺十一仍在附近搜寻宸王,顺十二先回来报信。事态愈发紧急,李恒顾不得其他,和陆佩一同跟着顺十二出去找人。
他们再回来时已是傍晚。搜寻无果,众人的心情无比沉重。结果刚踏进松桥居的小院门,宸王房里的灯亮着,从中传出小男孩断断续续的啜泣和女子温柔的安慰。
“行了行了,殿下别怕,已经没事了......”
房门吱地被推开,令一众男子魂牵梦萦的那个小男孩正坐在四方的桌前,一边抽搭一边啃大白馒头。
他发髻蓬乱,脸上脏兮兮的,外衣不知所踪,只穿着身破口子的滚泥小衣,要不是那对熟悉的浓眉大眼,李恒差点就以为是哪里逃难来的小乞丐。
嚼得嘣嘣香的宸王抬眸一看,噎得呛咳几口。琴心赶紧拿茶给他,等压下口热水顺下气,宸王怯生生地喊了句:“皇兄。”接着鼻涕眼泪又一次奔涌而出。
“怎么回事?”李恒面色阴沉地问。
说来也巧,不知发生何事的如意嚷着要出去透气,琴心拗不过便带她在学院门口溜达。忽然一阵刺耳狗吠和哭喊,吓得俩人一哆嗦。
远远张望,是群野狗围着欺负小乞丐。琴心赶紧弯腰捡了块大石头,气势汹汹地冲过去把狗轰走。等把小乞丐扶起来仔细一看,才发现居然是宸王。
当时的惨状,琴心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跟做梦似的。天字一号的京城小霸王,脸上的鼻涕眼泪和成泥,抱头倒地,蹿缩在狗群中瑟瑟发抖。
“趁夜里没人,我溜到车里找腰坠.......不想刚找着车就动了。掀帘一看,是那个阮招待......皇兄,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宸王的舌头根直打颤。
当时的气氛十分尴尬,两个人在车上大眼瞪小眼,大人忽悠小孩说是夜游,小孩则佯装自己信了。车驰至城门附近,宸王倾尽毕生演技,闹出一场很生动的肚疼戏,逼阮学思找了间客栈,又寻了个机会,悄悄往茶水里下毒,方才得以逃脱。
九岁的娇贵小孩,披星戴月地走这么远的路,内心已是委屈万分。不巧路上还碰着群小乞丐,见他落单,不由分说就扒走了身上的衣服头冠。
言至此,两行浊泪不争气地划过宸王灰朴朴的小脸。
“你,下毒?”李恒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宸王。
宸王点点头,又马上慌乱地摇头。
其他人脸上也是惊讶和怀疑,尤其是顺十他们。夜露深重,阮学思有意遮掩,导致顺十并未第一时间发现宸王同在,只在外面盯梢。等顺十一与顺十二找他汇合,三个人急匆匆钻进客栈,没看见宸王,也没看见阮学思。
“殿下下的是何毒?我兄弟三人一路追查,并未寻到此人尸身。”顺十很纳闷。
宸王小声嗡嗡道:“其实也不算毒,喝了死不了人,只会脉象紊乱,头晕耳鸣,最多难受半个时辰就好了。”
琴心听完,心中又惊奇又纳闷。她想不明白这药的实际用途,觉得像一把杂耍的弹簧刀,不能防身,只能戳在自己身上吓唬别人。就算是为了恶作剧,宸王的性格直来直去,按说不会喜欢这种窝囊的方式。
见众人默不作声地盯着自己,宸王眼珠子一溜,强颜欢笑道:“总之是有惊无险,平安无事。天这么晚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洗洗睡吧!”
“这药是谁给你的?”李恒并不打算让他糊弄过去。
“我......”
面对质问,宸王脖子一缩,支支吾吾不敢答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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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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