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我身上瘙痒难忍，想来是几日不曾沐浴，后背被我挠出了血。
这破院子倒是有一口井，可寻不到火折子烧水，有井又有什么用处。
一直熬到深夜，想来侯府上下都已入睡，我偷摸着出了院子，直奔账房。
一来，账房离得最近，且只有何文善在，不会惊扰到其他人。
二来，世子的婢女背后捅我一刀，谁知道侯府里还有谁信得过？
思来想去，只有何文善可靠，倘若我赌错了，大不了……大不了拉着何文善一起死。
好在，何文善还未入睡。
隔着窗格看到我，面上一惊，举着蜡烛便走了过来。
「青芍姑娘，你这是……」
我怕他出声会被听见，急忙将食指贴在他的嘴唇上，叫他闭嘴。
他四下张望着，确保没人看见，将我领进了屋子。
「我，我想借个火折子一用。」
道明来意，何文善耸着的肩落了下来，如释重负。
看起来，很是紧张。
「是不是不太方便？」我问他。
他急忙摆手，「不是不是，青芍姑娘只是借火折子，哪有什么不便之说。」
顿了顿，又听他说，「前些日子的事情，在下也听说了，青芍姑娘经历如此遭遇，在下能有可用之处，必当尽心竭力。姑娘且坐着，我去拿火折子。」
说完，就朝后厅走去。
等他回来，我却不愿走了。
我在李晋的院子里躲了三日，每日三餐皆有人送，两耳闻不见窗外事，这下倒是可以抓着何文善问问，看能不能摸出什么线索。
「何先生心善，青芍在此谢过。不知可否与我说说，这几日里侯府发生的事情。」
何文善听我说完，又走向窗户朝外看了看，还是个谨慎的人哩。
他关好窗折回来，又去换了一壶热茶，倒了一杯放在我面前，才开口说了说近日的事。
「那日你被李侍卫带走，世子妃发了好大的火。最后不知怎么被世子劝住，只是叫人不准将那日的事情说出去，可人多言众，哪能瞒得住，这事儿还是四下传开。」
「有人说……」他停下来，瞥了一眼正在小口抿茶的我，继续说，「有人说，青芍姑娘与李侍卫……咳！都是不入流的话，青芍姑娘不必在意。」
什么不入流的话，脚趾头也能想得到。
他不说，我自然不会深问。
于是我换了个话题，「那你可知道，李侍卫去哪儿了？」
「哦，去了柳州。」
又是柳州。
不是才从柳州回来，还带了一身的伤，怎的又去？当真是不怕死！
我又气又急，若是李晋再被砍成那样死在柳州，那我难道一辈子躲在他院子里不出来吗？
届时，我变成了鱼肉，还有谁能保我？
我也没心思与何文善闲聊了，取过火折子，道了谢便忧心忡忡的离开了。
就这样，一直到七日后，晚膳端来了一份甜汤，我贪嘴多喝了几口，头晕乎乎的躺在榻上小憩，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我心头一惊，强撑着起身，看见风尘仆仆的李晋。
「青娘好自在，倒是我扰你清梦了。」一回来就揶揄我。
「寒冬腊月，我还怕青娘挨冻，快马加鞭的往回赶，不曾想屋里倒是暖和。」
说到暖和……
还未等我开口，便看见他朝我逼近，一步步将我锁在榻里，面上逐渐阴冷。
「青娘聪慧，还晓得深夜去找那穷酸先生寻火折子。」
他知道！他竟然都知道！可他不是去柳州了吗？
「你到底是谁？」我又问他。
他却但笑不语，捉住我的脚踝一把拉扯过去，「青娘莫要用这种眼神瞧我，真叫我于心不忍。」
他把我拽进怀里，细细抚摸着我的青丝，饶有兴致地勾在指尖绕上几圈，像是在宠溺一只猫。
「我还有几日要忙，你乖乖在此处等我，青娘，不要再乱跑。」说着说着，最后那句话像是从冰窖里吐露出来一般，冰冷刺骨。
我哪敢忤逆，嘴上应承下来。
……
几日后，老夫人身边的侍女寻了过来。
她说，「青芍姑娘，该去老夫人那问安了。」
那日世子好似是说过调我去侯老夫人那儿，这些日子清闲自在，倒是忘了这茬。
我心猿意马的跟着侍女来到侯老夫人院前，越是靠近越是不安，蓦地想起李晋临走前说过的话，他说叫我不要乱跑。
到了前堂，果然不见老夫人踪影，来的却是长公主！
我就知道！她记恨我，要杀我！
她命下人将我按压在地，如蛇蝎吐信般说道，「贱婢，今夜便送你入宫。」
她忌惮世子，不便在侯府向我动手，于是想尽办法把我带入宫里，回到她的地盘上，再杀了我！
一旦入了宫门，别说什劳子李侍卫了，便是有成千上万个李侍卫，也救不下我了。
这次，可真得认命了罢。
……
我十二岁便进了公主府当贴身丫鬟，却因皮相禁足于府内。
她们都说我是狐媚子，在宫里是要爬龙床乱后宫的贱婢，老嬷嬷作势要划烂我的脸，却被长公主拦下，只道，「毁了岂不可惜。」
我心惊胆战多年，直到长公主大婚，我被指定为通房丫鬟，想着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谁知那世子根本无心男女之事。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雪，落在宫道上被宫内出来的马车碾碎，化成了水珠，湿了青板砖。
押送我的宫人们分散避让，小心翼翼地贴着宫墙走。我心猿意马，脚下一滑便落了后，天黑无人瞧见。
虽说这是宫道，但却未进宫门，倘若此时我拼尽全力往回跑……马蹄声响，未必有人能察觉出来。
横竖是死，何不拼一把？
脑子如此想着，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直到……
一二三，跑！
我拎起襦裙，垫着脚尖尽量不发出声响，只觉得心砰砰直跳。
我真的跑了出来！
侯府是万万不能再回去了，我一咬牙，朝着侯府反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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