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送走一尊佛,又来一尊……
沈沉英因为伏案睡了一晚,现下脖子实在酸的厉害,忍不住扭了扭。
“偶然遇见过几次,不算熟络。”
沈沉英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屋子里坐着了。也不清楚他这么关心自己和徐律的关系做什么?难不成怕她和锦衣卫勾结?那她岂不是又罪加一等了。
“我就是做梦梦到他了,他那么凶,谁见了都会做噩梦吧。”沈沉英此刻脑袋还是不太清醒的,胡乱说了一通也不管卞白信不信,整个人像虫子一样轱蛹进了被窝。
“那看来我还算和善,沈大人都不会梦到我。”卞白抱臂,一脸鄙夷地看着阖眼的沈沉英,心里居然萌生出把她一把从被子里拖出来的心思,但看她从昨天就休息不太好的样子,到底忍住了。
“还行……你强点……”沈沉英此刻已经半梦半醒了,说出来的话也开始不过脑子,“毕竟我们很像……”
最后几个字沈沉英吐得很轻,一般人都听不出来,但卞白听到了,且很清晰。
他的目光微沉,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
本来今日他是想独自前往翰林院的,但鬼使神差的就跑到了这里,看到伏案而眠的沈沉英。
他第一反应是昨天让她一个人整理那些东西确实工程量太大,便不着急把她唤醒。
但谁知道她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呼喊别的男人的名字,还是徐律。
虽然不知道她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但他很有必要在日后提醒她少和徐律来往,徐律不是个好东西,长了个脑子就不要只是顶在头上当摆设!
还有……不要一迷糊就什么都说出来,当心祸从口出。
……
这回笼觉一睡,沈沉英果然迟了。
她慌慌忙忙来到翰林院,看到已经在忙碌的卞白,刚想打个招呼,就看到他把自己当一团空气一样,路过时从她身旁擦肩而过了。
沈沉英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又得罪他了,但实在想不出来。
她讪讪地回到自己的位置,整理昨天没有归还的史册,垒得高高的。然后又生怕书册掉落在地,一点一点挪着微步搬运着,看上去又滑稽又笨重。
谢与怀远远看到,便走到了她身旁,将她抱着的一堆册子硬是分摊了大半走,帮她一起搬。
感受到手上一轻,她抬头望去,刚要说不用麻烦,就看到他已经把书册归位了。
“谢谢你。”沈沉英礼貌躬身。
“不必言谢,以后都是同僚,理应互相照顾。”
沈沉英点了点头,继续她的工作,却又被谢与怀叫住。
“沈大人,我这几日翻阅史册,有几处不太明白,不知道可方便帮在下解惑一二。”谢与怀手里拿的是礼乐典籍,他这次要配合礼部筹备几日后寿安公主的生辰宴。
寿安公主今年及笄,又是官家唯一的亲妹妹,自然十分重要。
“我和礼部那边对接了一下,选了这几首曲子,但总觉得不太对。”谢与怀指了指前朝公主生辰宴的规模记载,“应当是三加之礼,但官家说要多加一礼,不知道选什么服饰和乐曲合适。”
“有说是什么由头吗?服饰的话肯定要尽量华丽,不能压过嫡长公主,但也不能低于一般公主规格。”
毕竟当今太后的女儿,安华长公主还在宫中,又是太上皇唯一嫡出,所有公主无论如何尊贵,如何受宠,都不能越过她去。
“没说,不过我这几日有去打听。”谢与怀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似乎是官家有意要为公主选婿。”
“选婿?”
公主选婿可大可小,特别是与官家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做了她的驸马可谓是后半生荣华。前些年也有尚公主,但都是去别国和亲,只有这个寿安公主,一直被留在宫里,迟迟未嫁,当时就有人猜测,官家是要给她招婿,让她留在上京。
“不过官家没有明说,应该是不会在宴会上当众赐婚,肯定会考察一阵子。”
沈沉英思索了片刻,最后给出了建议。
那就是请教同期的榜眼薛问青,他在礼乐一事上了解更多,也是礼部尚书周海宁底下的门生。
周海宁虽然因为其子被诛杀,但官位还在,很多还是他在操持,不过也官家也有意在培养别的人慢慢接手他的事务,这其中就有薛问青。
谢与怀点了点头,笑着行了一礼,刚要帮她收拾整理剩下的史册,就被不远处卞白的冰冷视线一扫,险些东西掉落在地。
“怎么感觉卞大人似乎不太高兴啊。”谢与怀同身旁的沈沉英说道。
沈沉英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卞白就坐在那边,冷冷望着她们,好像一个捉奸在床的丈夫,面上只有一种情绪。
那就是不爽。
这卞白又抽什么风,打招呼不理就算了,还这个表情,跟欠他多少钱似的。
沈沉英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他天天不高兴,可能生性就不爱笑吧。”
谢与怀疑惑,他记得见过卞白笑过啊……
收拾完这些书册后,沈沉英把所有资料整合成一个小册子,认真检查了好几篇没有错误,也没有错字,这才放心地走到卞白身旁,像完成任务一样把册子放在他桌子边上。
“卞大人让我整理的有关苏州、衡州一带的信息我已经整理好了,还望您得闲一阅。”
卞白不搭理他,继续看着手上的书。
“如果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可以随时告诉我。”
卞白还是沉默,指头翻了几页书。
“那没什么事我就不打扰卞大人了。”沈沉英行了一礼,扭头就走。
她读不懂卞白的脾气就不读,主打一个不内耗。
但卞白这厮却偏偏在她要收拾收拾回家的时候叫住了她。
也不知道该夸他一目十行好,还是过于认真好。
他一拿起沈沉英整理好的册子,略微一瞥,就指出了很多问题。
“你分析了当季的情况,但苏州是好几年如一日这样了,你不应该把全年的情况都列出来吗?”
全年!沈沉英目瞪口呆,这要是把全年整理出来,怕是要耗费许多时间。
“税收上面也囊括不全,除了粮税,还有户赋呢,人头税呢?”
“此次重点不是解决饥荒问题吗?为什么还要分析这些,是不是有些没必要了?”
“你觉得没必要?”卞白一改往日闲散随性的模样,“人头税决定了一户人家的应缴税额,也包含了粮食应缴量,这背后所映射的也是农耕人家的田地收成。”
“如果每个人都做事如你这般不细心,觉得没必要,那大夏朝也快完了。”
听到这话,沈沉英下意识地就伸手捂住他的嘴。
“卞白你天天说我脑袋不用就别要了,我看你才是不要脑袋了。”
卞白垂眸看她,一张小脸急得通红,眼珠子就那么圆鼓鼓地瞪着他,生怕他再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出来。
她的手很小,软乎乎的,堵住他唇的那瞬间,最先袭来的是一股好闻的荷香。
其实现在也没什么人了,压根不会有人听到他在说什么,而且就算听到了也不怕,他无父无母,已无一亲人在世,就算要抄家也没得抄。
沈沉英说完,发觉自己现在几乎整个人都与卞白贴在一起,手掌心传来一阵柔软,瞬间像触电一般松开,向后退了几步。
“抱歉,失礼了。”沈沉英垂下脑袋,拿起卞白提出来一大堆缺漏的册子,翻看了两眼,就要出去。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我会继续补充完整的。”
看着沈沉英好脾气的样子,卞白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明明可以和缓一些告诉她怎么做更好,但下意识的就想发脾气。
看到她及时认错了,这股子气又瞬间消散,只剩下莫名的空。
“如果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可以随时来问我。”这是属于卞白的让步,他向来对谁都一副懒散没干系的模样,可唯独对沈沉英,他总觉得自己不太像自己了。
有时候他自己也会对自己说,管她做什么,让她一个人整理数个通宵,最后再告诉她这是都是无用功岂不更有趣。
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对她苛刻。
……
沈沉英整理好思绪。
她刚刚确实有点冲动了,下意识就觉得卞白是在整她。
其实他说的也没错,是她把民生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只想到天时地利,没想到人也得和。
她这次清除掉了自己的焦躁,认认真真从第一册开始看起,圈点勾画。第二遍整理,果真让她发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那就是苏州近几年,户部交上来的底册里面男女人口比例出现了失调,家家户户男丁多了,人丁税也多了。
苏州甚至还被其他州郡的人称之为男都,说是苏州风水宜生男,原本当地的那条母亲河也有了一个独特的名字“护男河”。
沈沉英不禁产生疑惑,难道这世间还真有如此神奇的地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还都是男人?
恐怕这一切疑问都需要下江南后才能知晓了。
她思考得入了迷,连卞白什么时候站在他身侧都浑然不知。
沈沉英无论是看书还是写字,都是十分专注的,小时候她在家里看一本史记,连杜悦从外头买回来的香喷喷的烤鸭摆在她桌前,她都没发现。
杜悦从来不反对她读书,甚至还提过建议,让他们兄妹俩一人去学堂一天,反正长得像,当时个头也相差不大。
但沈沉英坚持把去学堂的机会让给哥哥,笑称自己在哪里都能学。
其实她只是觉得既然只有男子才可以参加科考,那把这些资源全部押在哥哥身上,好像更值得一些。不知不觉的,她也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可以随便牺牲的位置。
可自从她来上京后,发现自己接触到了更多以前没能接触到的东西,她身为女子为官也没有比那些男人差多少。那颗被潜移默化牺牲自己托举他人的心也渐渐被磨灭,被取代。
如果让她想一个比较贴切的词语去形容。
那就是觉醒。
站在她身侧的卞白看她时不时揉揉眼睛,摸摸脖子,打打哈欠。
她似乎肩颈不太舒服,总是用拳头轻轻去捶,但效果甚微。
鬼使神差的,他那双夸大有力的手掌覆上沈沉英的肩颈,用了些许力道地按了下去,重重压下去,又轻轻揉开。
沈沉英被这突然触感吓得身体一抖,惊恐地转头看他,一脸困惑。
“别动。”卞白语气很淡,手上的动作确是不停,“放松点。”
可能是男人的声音太过好听,让人不自觉卸下心防,沈沉英居然真的感觉到颈部传来热流,如同陈年淤堵被突然疏通般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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