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子念想起来大学的时候的那件事,觉得不能怪袁月。
那时候谈子念和赵人杰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云易在同校念管理。当时的赵人杰看起来还是个阳光的运动少年。奇怪,为什么总是有认识很久的人能在突然之间崩坏呢?还是说他们原本就是这样,只是以前没有遇到事情,没有现出原形而已呢?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施云易这样,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变过。可惜大学时候的谈子念还不清楚这一点的可贵。
赵人杰和谈子念是班上唯二两个毕了业就要回家继承中医馆的人,同学们都知道他们的背景,大多带着疏远的客气,但也有心眼多的凑上前套近乎,这让谈子念不堪其扰,索性减少和同学们的来往。
赵人杰就处理得游刃有余得多,还会把班里的消息带给子念。就这样,两人渐渐熟了起来。
谈子念从小到大第一次接触施云易以外的男性,难免觉得新奇。赵人杰各方面都和施云易不同,比如在她面前不拘小节,有时甚至讲脏话、喝了啤酒打嗝也不避讳。有时候一起吃饭,赵人杰把账单直接丢给她让她去买单,子念点点头,却径直走出门,然后躲在一边看赵人杰大摇大摆准备出门被老板拦下来以为逃单。他买完单出来,作势要敲子念的头,也只是比一比动作吓唬而已。
谈子念反而觉得这样的相处很轻松。
直到有次一起从图书馆出来,经过昏暗的二教后头,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就那么大剌剌的揽在她肩膀上。
她脑袋一懵,退了一步,赵人杰却又跟上来一步,还是虚揽着她:“跟我在一起,甩了施云易吧。”
赵人杰见她不说话:“我爸说可以也给我找个童养媳,我没要。”
谈子念皱了皱眉,觉得他的这话,特别是那个“也”字怎么听怎么别扭。赵人杰看到她的表情:“你不会是认真的吧?……就和施云易那种人?”
“哪种人?”她停下。
赵人杰松了手,看到她带着薄怒的脸摇了摇头,就好像很不可理喻的人是她一样:“你跟我在一起吧。不管你和施云易到了哪一步,我都不跟你计较了。”
谈子念简直气得瞠目结舌。他把施云易当成什么了?他怎么想的这么脏呢?直到今天谈子念才第一次知道赵人杰的想法,居然是这么看她和施云易的。原本她在心里也是偷偷把赵人杰和施云易放在一起比较过的,甚至觉得很多时候和赵人杰再一起更自然一些。可是这次窥见他的想法,简直让谈子念突然醒了一样:“我不要。”
谈子念用力推他肩,想把他推开。就那么僵持了片刻,身边有人经过好奇的回头,看他们无声的角斗。都是同学校的人。赵人杰先恼火了:“你真的不要?”
谈子念带着哭腔嗯了一声。
赵人杰松了手:“真没劲。”走出几步他又突然调转头:“那你又老跟待我在一起干嘛呢?”
干嘛呢?谈子念无言以对。她反省自己是不是送出了错误的信号,才会害这一切变得尴尬。
干嘛呢?她回答不出。或许只是因为不想一直和施云易待在一起而已。
谈子念慢吞吞往学校门口走,心里充满了沮丧。
待在一起干嘛呢?不干嘛不行么。她以为赵人杰和她处境相同,所以能相互理解。她现在觉得后悔。要是一直和施云易在一起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念念。”施云易一身白衣白裤,站在校园门口的那盏路灯底下,看见她的表情,脸上的微笑停住了,“怎么了?”
“没什么,看书看得眼睛太累了。”谈子念嘟囔,“怎么是你在等我?你们专业不是今天没课吗?”
“司机被堂主叫走了。我陪你打车。”
通常谈子念会觉得打车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别人陪,这么做很形式化,没有必要。但这一天她很庆幸施云易陪着她,而且没有再追问发生了什么。
那天他们在昏黄的路灯下等了很久才打到的车。
那天之后,谈子念没有再交过任何的异性朋友。
*
“还好,赵人杰只是个小插曲而已。”袁月说,“还是你家云易比较好。”
谈子念还不适应她家的这个称谓,只顺着袁月的目光看过去。
施云易没有在陪客人寒暄。他端正坐着,看着一旁。刚刚谈子念还觉得如果因为施星野的事要和云易撕破脸,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会儿就觉得有点心不甘情不愿了。要是只是解除订婚倒没什么,她怕云易怪她、从此疏远她,甚至离开蓉华堂。那她要再哪里再找到一个施云易呢。
后知后觉顺着施云易的目光看过去,原来他专注看着施星野吃东西,招手要了一杯喝的放在施星野手边。施星野停下来,用纸巾擦了一下嘴。他看着云易,像是在说什么。
在说什么呢?谈子念突然意识到。施星野不会已经全讲出来吧?
以他刚刚众人面前的做法,他可完全做得出来。
谈子念此时胆战心惊。怕施云易伤心,也怕就此失去这个人。不是所有人都像施云易一样,会永远陪着她、包容她。她都不敢想象施云易对自己发火的样子。
谈子念心如擂鼓,恰好施云易也抬起头,正对上目光,就对子念温和的笑了笑,和往常无异。谈子念明白过来,施星野没有说,又或者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而已,于是也勉强笑了笑。
施星野正好抬头,也看到她。
*
子念强行提起精神,简单招呼了宾客,找了个空挡进到楼梯间里。这边很少有人走动,正好适合对峙。这会儿她已经冷静下来了,至少订婚仪式顺利结束了,看来施星野也会有所顾忌的。那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刚才的对视中,子念知道今晚不会结束的那么简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没人进来。谈子念索性脱下那双磨人的鞋子,还没站稳,一股力道将楼梯间重装开。
她还没看清是谁,一只手抵住她的背脊,不容反抗地裹挟着她往楼上带。子念没反应过来,赤脚就跟着上到二楼。本来还以为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在看清施星野的表情时,还是一愣。
第一次看到他是这样的神情,和笑起来的少年感十足的样子截然不同。极低的体脂率使他脸颊只有薄薄一层皮脂,骨骼线条突出,冷着脸的时候,原来攻击性十足。他是UFC选手?子念突然能够想象他在场上的样子。她不觉瑟缩一下,故作镇静:“我的鞋子还在一楼,我得去拿。我是说,如果你不想让人推门就能看见的话。”
施星野下意识低头,看见她踩在木地板上的赤脚,白皙的脚上涂着朱红丹蔻。他像是被烫到似的立马移开目光。停顿两秒:“你等着。”带着怒气转身下楼,很快折返。
就算已经这么生气了,还是弯腰把鞋放在她脚前。谈子念突然没那么害怕他的怒火了,自己伸脚进去,没踩稳晃了两下。就突然离得很近,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子念马上注意到他身上不再是那种油腻的渣男香了,而是清新的海盐味。为什么他会换香水呢?她下意识抬起头想看他表情。
施星野瞬间未及避开,就谈子念打量的目光,脸彻底冷下去。她在打量什么?在想怎么讨价还价吗?就因为刚刚轻易地就能打断他、支使他去拿鞋子,就让她觉得是好打发的了?施星野侧着脸后退了一步。
但施星野其实想错了。谈子念只是很疑惑而已。
想起在候机楼外的雨幕里,他略带局促的解释爱出汗。还能很清晰的想起来当时的表情和声音,那种生涩的感觉分明不像装的。刚才他气呼呼下去取鞋子的样子又和那种印象重合了。那他为什么换掉香水,难道是因为她的反感吗——可是如果只是一场艳遇的话,又何必呢?
“真没想到我是在这里再见到你。”施星野的声音里的冷意足以粉碎她的一切遐想,“谈子念。”
他近乎咬牙切齿:“你以为我会让你这样嫁给我哥吗?你这个——”
这个什么?
谈子念的眉毛立起来,一双眼睑极浅的双眼皮盯着施星野看,不躲不避,带着一丝漠然的对抗。
然而离得这么近,睫毛之下,那黑眼睛里分明像蒙着一层水雾。
是什么?说出来。是什么、有多难听都没关系。
说出来,斩断浅薄的情缘,我也不必再胡思乱想,只要认真处理这个麻烦就好了。
施星野发现自己说不下去。
他别过脸,像在强迫逼自己冷静:“总之你和我哥说要解除婚约。不管你用什么借口。”
谈子念也不知道是松一口气,还是空落落的。她一时没说话,看着施星野盘算。退婚是绝不可能的,蓉华堂本来就离不开云易,订婚仪式举行完再退婚简直没有一丝好处。可是施星野会同意其他条件吗?磨磨蹭蹭地开口:“除了这个,有没有可能……”
施星野说不清原因又觉得火起:“别说别的。你要是做不到,就换我来处理。”
谈子念不想把他逼急了,眸光一转,盘算如何先缓和局面。这时候楼下传来开门声。还不及反应,施星野已经迈步挡在她前面。谈子念被他宽阔的后背挤得都要贴在窗框上去。他刚刚不是还在威胁要揭穿吗?那怎么还这么怕被人发现?这说不通。
谈子念小声问:“你要怎么做?跟你哥坦白?”他一僵,没吭声。这时楼下的人试探叫了一声:“念念?”
没想到来人竟然就是施云易。连谈子念都傻眼了。忽然觉得面前人的后背肌肉陡然紧绷。她被挤在窗棂和他之间甚至都听得到心脏剧烈跳动的砰砰声。他怎么这么紧张?谈子念电光火石间忽然明白过来。施星野难道比她更怕云易知道真相?
可是为什么?就算订婚取消对他也没有什么影响啊。难道施星野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真实情况,怕云易知道了真相会伤心?
施星野此时已经一脚踏上窗框,随时做好准备夺路而逃。谈子念反而冷静下来。她得要印证自己的猜测。想到这儿子念朗声叫:“云易,我在这儿。”
施云易来到二楼时,窗外刚好略过一声轻轻的落地声。子念晓得自己猜的对了。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施云易问。
“鞋子不舒服。累。”
“文文给你拿了拖鞋过来。”施云易说着就把拖鞋放在她面前,顺势蹲下来。谈子念忙说:“我自己来。”自己扶住窗框,换上拖鞋。
云易静静等她。她心里不安,脱口而出:“对不起。”
“嗯?”
谈子念顿了顿说:“赵人杰真讨厌。”
就好像她只是突然想起来大学期间和赵人杰的事,突然想要道歉一样。其实仔细想一想,施星野的这件事的性质其实也差不多。以后想起来也不过是他们一小段插曲而已。
施云易只是笑了笑。那笑不食人间烟火,一时间让子念觉他似乎又有些遥远了,接着就听到他说:
“嗯,我也觉得这货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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