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之下是众生，云层之上仿若时光静止。
不问仙阁是个很好的观赏云海的地方。止彦呆呆地看了很久，祈煌才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他俩来这里也没有寄什么拜帖，自然没什么人迎接他们，放眼望去，不问仙阁也只有这小小一方，并没有什么宏伟宫殿。
祈煌头一次来，在外观望得久了点，若不是有要事在身，他甚至想打开江山卷开始画起来。
他走到大门跟前，还没敲一敲，门就自己开了。
从里面钻出来一个小童，他看了一眼祈煌，又看了看止彦附身的木偶，而后皱了皱眉，嘟哝着：“奇怪，师父说的客人怎么不在？”
眼看着人又要重新把门合上了，祈煌连忙把住，低头笑着问道：“小友莫急，敢问恨情真人可在？”
那小童力气不如他，有些生气：“不在不在，都不在。”
“就说是承天宗止彦，想要拜访恨情真人。”
祈煌不知道止彦何时回到了自己的身体，还自己从须弥戒里出来了。
那小童瞅见他，疑惑地摸了摸脑袋：“咦，奇怪，客人明明在这啊。”
既然是师父说的客人，小童也不再阻拦，也得拿出师父教导的礼仪恭恭敬敬地将客人请进来。
进了门，也没有什么突然风景大变，原是别有洞天。阁中也是规规矩矩的，虽然不算多大，但回廊园林倒是一应俱全，西南方向有一座小楼，可见其中人影穿梭，应该就是为那所谓的研究了。
祈煌沾个光，没有像他人一样不受待见，他一边打量着阁中的光景，一边朝止彦问道：“你几时说过要来？”
止彦目视前方：“只是昊天琳君与恨情真人的约定，毕竟如我这般，不问仙阁也是第一次。”
这沾的光不仅是有人领路，甚至刚走到回廊出口，恨情真人已经亲自在那等候了。
其实恨情真人的修为并不算低，好歹也是个化神期，不似其他总是将自己的外貌保持在青春年华的修真者，恨情真人自己折合了一下，觉得该有个七十了，就化作了七十岁的模样。
见到止彦，祈煌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总觉得恨情两眼放光，像是贪财之人发现了黄金那般，根本没有传言之中清高的模样。
他上来抓起止彦的手就是捏，看得祈煌心中不快，莫名想把他手打掉。
“嗯，保持得还不错。”恨情探查一番后满意地点点头，但并不是特别满意，“可惜的是这龙珠为何半点不见愈合。”
龙珠？祈煌抓住了这个关键点，他想起了之前在六十七窟的时候看见的那个珠子上的裂纹。
止彦收回了手，没有说话。
祈煌清咳了一声，朝恨情拱手道：“在下檀山祈煌，想要向真人讨要一个药方。”
恨情看了一眼祈煌，又恢复成了传言中的清高模样，他爱搭不理地甩甩袖子，敷衍道：“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拿到的。”
祈煌并不恼，反而笑得更甜了：“个中缘由，在下已经悉知，直言便是，医治冰寒之毒的方法，真人要什么交换之物才能给我？”
“冰寒之毒？”恨情真人眯了眼，“你是替别人求药？”
祈煌也毫不隐瞒：“正是。”
没想到恨情却是一个甩袖，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冷哼一声。
还是止彦开口道：“你给他药方，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恨情脚步一顿，他又慢慢地转过身来，也许是太早改变主意不利于他的形象，他等候了片刻才端着架子“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行吧。”
他招来了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桑梓，带他去取药方。”
桑梓生得唇红齿白，十分讨喜，他看向祈煌，一笑双眼就眯成了一条线：“客人这边请。”
祈煌原本想问一下止彦是否适应，可是止彦并没有瞧他，恨情也盯得紧，他只能先跟这个少年离开了。
等到祈煌离开后，止彦才稍微放松了一下，他也不过问一下主人家，便朝那边的凉亭走去，边走还得边问：“不问仙阁，你这到底是不问还是想问啊？”
他现在的样子和在祈煌面前的样子可谓是大相径庭，似乎是随意惯了，别人家也能当做自己家一样随意，随手就摘下了路边的一朵白花。
恨情却完全没有生气，甚至非常乐于见到他这个状态。他主动上前扫了扫桌上的落尘，待之如贵客。
甫一落座，他便答道：“不问的是仙途，要问的是真仙。”
止彦拨弄着手中的花朵，眼也不抬，似是讥讽：“呵，真仙。你出的主意，可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他放下了花朵，抬起眼睛看着恨情，那双眼眸熠熠生辉，如黄金般璀璨：“说吧，关于天外天，你想知道什么？”
谭秋期整整昏睡了五天，才悠悠醒转。刚一醒，他的眼前就浮现起尹风华一头青丝尽数苍白的画面，吓得他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嘴里念叨着要找风华。
“她在鉴冰湖里，暂无大碍。”
岁宁站在门口，声音无悲无喜，目光也无什深意。
“你还是好好休息吧，免得去得比她还早。”
谭秋期一张脸全无血色，看上去确实骇人，他似乎反应了好大一阵，才明白了是岁宁救了他们。他低下头，想要去摸索乾坤袋：“我得找檀山君......”
岁宁将他的乾坤袋放到了桌上，一句话便让想起身的谭秋期又坐了回去：“事已至此，你找他们也没有用，我曾问过，不问仙阁没有解药。”
“那风华该怎么办？”
岁宁看着他，关于谭秋期本人，他有不少印象，灵力低微，修为也很差，以往可以称一句面如冠玉，还算温润，但现在看起来面目狰狞，没什么特长，听说会半吊子医术，主要职业是骗人，爱好是贪便宜。
四舍五入一下，算是一无是处。
却让自己有些羡慕。
“你若是挺得住，可以去雪山群落找白发仙。”岁宁看向别处，“她和你师妹一样，都是先天带火，又失去了焰心。”
“雪山群落，在哪里？”谭秋期迫不及待地下了床，可还没走两步就跌倒在地，他狼狈地爬了起来，还在问他，“我要怎么才能找到她？”
岁宁摇了摇头：“以你现在的身体，连雪山脚下都撑不到。”
谭秋期呆呆地坐回了床边，有些不知所措。
“她可以坚持多久？”他问。
岁宁：“永远。只要我不死，鉴冰城仍在。只是将会一直保持休眠状态。”
谭秋期目光呆滞地摇了摇头：“没事，我会很快找到办法的。”
祈煌跟着桑梓在不问仙阁里穿来穿去，终于他放弃了记忆路线，才到了目的地。
桑梓办事麻利，说拿治冰寒之毒的方子就绝不多逛一会儿，祈煌接了卷轴就要被赶出来了，生怕他多呆一秒就会多拿一样东西。
拿肯定是不会拿的，祈煌不是这种人，但是套话是他的专长。
他故意放慢了脚步，让回程没那么快，然后便开始了打探：“小友看起来这般年轻，可是刚进阁中没多久？”
桑梓看着面善，听着也很柔和：“哪里啊，我在阁中可有几百年了。”
几百年，应该知道止彦的事。
他想了想，便装作很懂的样子：“那就好，我这朋友啊，不知为何，那珠子的裂纹始终合不上，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帮助他。”
桑梓却笑了：“对你那朋友来说，说不定合不上才是好事呢。那本就是龙珠，真龙元神所在，相当于修士的灵府，被打开做了固定神魂的容器而已，要是合上了，那得怀疑是不是真龙元神复活了。”
祈煌觉得自己似乎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他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还加了几分惶恐：“这便解释得通了，我时常觉得他性情大变，原来都是这真龙元神作祟。”
“岂止呀。”桑梓拍了拍手，“昊天真人和琳君真人来时，止彦的神魂都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即便是费力招魂也仅仅召回了不到三分之一，就算是复活了，也是个痴儿，还是师父出的主意......”
“桑梓！怎么还没回来！”
恨情真人带着几分愠怒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桑梓，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而后便急匆匆地赶了过去：“师父，这就来！”
没套到最关键的信息，祈煌有些遗憾，但同样的方法已经不能再来第二次了，他坦然地直面恨情那猜疑的目光，大大方方地感谢：“药方已经取到了，多谢恨情真人。”
“我们快回去吧。”
恨情看上去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止彦比他先开口，说完后人已经先转身朝门口走去。祈煌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但是看恨情，也没有怪罪止彦不礼貌的意思，他心中有疑惑，也只好简单和恨情告辞，就连忙跟了上去。
不问仙阁应该和六十七窟的落霞城有差不多的功效，毕竟止彦这时候倒没有走一步喘三步，反而走得比他还快，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
一直到出了不问仙阁的大门，止彦才放慢了脚步，最终在台阶前停了下来。
祈煌终于追上了他，还以为是他身体不适，便关切道：“需要休息一下吗？”
止彦却是看着云海缓缓道：“他们想要复活的都是真龙。”
“问江不久前来过不问仙阁，我不知道恨情告诉了他多少，但是......他总会知道，承天宗的气运来源并非是天生。”他转过头看向祈煌，用手按着胸口，“你不是曾说过想要这颗珠子吗？他们都想要。”
这颗珠子就是龙珠，按照桑梓的说法，也就是真龙元神所在。那庞然大物是真仙，似乎也没那么容易轻易死去，但又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再度复生，反倒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尸骨被拆得七零八落而无动于衷。
此前还在檀山之时，祈煌就已经知道了这龙珠携带着多么庞大的气运，而没了气运加持的承天宗，衰败是必然的。
但让祈煌自己好好想一想，这颗龙珠和它携带的气运对自己到底有什么用，他现在觉得应该是微乎其微。
“比起作为气运加持的法宝，对我而言，可能更具收藏价值吧。”祈煌是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而后又话锋一转，“不过比起一颗摆着好看的珠子，我还是更喜欢生动活泼还能和我聊天的大活人，你说呢？”
止彦垂眸，没有说话，却露出了一丝轻微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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