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羽群城里只有一间客栈,生意谈不上好,但也靠着“唯一”活下来了。
他憋了一肚子话,但是止彦到现在都没再说过一句话,看上去好像也不是很爱听,他也就一直没找到机会。
客栈的老板也似乎心里有事,没有上一次那么热情好客,祈煌也没问。到了地板嘎吱嘎吱响的“天”字号房,他将肩头的木偶取下,刚想说点什么,却发现木偶一动不动,早已经没有神识附着在上面。
祈煌愣了一下,神识又潜入了须弥戒,想看看止彦的身体在不在里面,看到人好好地睡在那里后,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但舒心的笑容很快又僵住了。
所以,止彦的神识去哪了?
岁宁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雪花酿,那冷到骨髓的酒水快要把他整个人冻结成冰。他最近似乎迷上了这种濒死的感觉。
不足两尺的木偶走路一深一浅,有些滑稽,但是岁宁却没有半点取笑的意思,只是看着它走过来,爬上桌子,和他对视。
岁宁的唇角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弧度,像是微笑,又似乎只是习惯了,他也给木偶倒了一杯雪花酿:“久闻宗主大名,未曾拜见。”
止彦现在当然喝不了酒,他也不是来喝酒的,他只是盯着岁宁看,十分笃定:“你要死了。”
“这个我知道。”岁宁嘴角的弧度并没有消失,他显得有些不在意,“活了这么久,是该偿命了。”
“我可以救你。”
岁宁的笑容凝住了,但很快他又看向一边:“我也知道该如何救自己,只是......”
“你已经没法找到第三个焰心。”止彦打断了他,“不问仙阁的药方,就是焰心。”
祈煌说自己没看过不知道,止彦可没说。
岁宁放下了酒杯,正视止彦:“你的条件是什么?”
这世上没有白吃的馅饼,魔修们也大都喜欢明码标价互不相欠,止彦挺喜欢这一点,也省得他多费口舌,他看着岁宁,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我要你前往垂天幕之下,带回一具尸骨。”
之前他登不问仙阁,恨情就要他去垂天幕取墟沙,可那是万丈深渊,至今没有人活着回来。
岁宁笑了:“垂天幕下是归墟深渊,不可能活着回来的。”
“确实是九死一生。”止彦点点头,“但赌这一线生机,和坐在这里等死,也没什么区别,不是吗?”
“那我何不安逸一点?”
“倘若我告诉你。”止彦低头看向雪花酿,杯沿上已经结了霜,“你带回来的......可以救你,救我,救尹风华和冉阿柒呢?”
——
止彦醒过来的时候,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承天宗。床上层层纱帐,底下也是铺的柔滑绸缎,空气中漂浮着梦泽香和人鱼脂的味道。
他离体太久,花了好大一阵才缓过神来,重新得到了身体的掌控权。
这里当然不会是承天宗。似乎只是一个有点破落的客栈,唯有这床被祈煌重新收拾得格格不入。屋子里没有第二个人,只有桌上一张纸条告诉他出门去了,让止彦好生歇息一下。
门口似乎有一道结界,防止某些图谋不轨的人是绰绰有余。他离开的时间太长了,远远超过了预期,在计划里,祈煌是不会察觉到他的离开的。
止彦忽然有些忐忑,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忐忑什么。
他就保持着这种奇妙的心情在桌前静坐良久,直到房门响动,祈煌推门而入。
二人的眼神撞在一起,止彦立马站起身,像是被抓住做坏事的小孩,但是祈煌只是在惊讶之后便笑道:“你醒啦?有没有觉得舒服一些?”
他绝口不问自己去哪的问题,止彦有些不知所措,但也渐渐放下了惊慌的心,又坐了下来,矜持地点点头:“好多了。”
祈煌也坐到了桌前,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桌上,那是一块碎掉的玉佩,正是承天宗的弟子令牌。
“我去打听了一下,谭秋期应当已经到了高羽,现在应该在雪山,具体不明。而承天宗不久前也派人来过高羽,还取走了高羽群城的灵力来源——雪心。这就是为什么高羽群城里灵力匮乏的原因。”他拿起那块碎掉的玉佩,“这应当是打斗时遗落的,我在城门外的草丛里捡到的。”
止彦点点头,却有些心不在焉,他踌躇了半天,才开口:“你......不问我去了哪里?”
祈煌放下玉佩,抬起头看着他,斟酌了一下用语:“我只是觉得......倘若你愿意告诉我的话,是会主动说的。你我也并非主仆或是其他上下级关系,你没有一定要向我汇报的必要。”
“是吗?”止彦松开了一直握紧的手,看向地面。
祈煌收起了玉佩,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接下来我可能要去雪山,你要和我一路吗?”
止彦没有抬头看他,只是偏了偏头:“雪山于我太过艰难了,我就在这里等你吧。”
“也好。”祈煌站起身,瞥了一眼静静燃烧的梦泽香和人鱼脂,还够用,他便准备离开了。
但临走之前还是留下了一块玉璧,并嘱咐了一句:“若是有什么事,可以用这个联系我。”
房门关上之后,止彦才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玉璧,却没有别的动作。
等到房门关上之后,祈煌表面上的平和终于维持不住了。发现止彦不见以后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内心已经不知道演变了多少种原因和结果,连被承天宗招走了的猜测都出来过,差一点就提着刀上承天宗了,若不是关键时刻突然意识到了止彦神魂无恙,只是神识不在,再加上那个不知所踪的木偶,他也差不多猜出来了,这才冷静下来,好好安置了止彦的身体,自己出去打探消息。
说不好奇止彦去哪了都是假的,他也只是觉得......自己确实没有非得知道的资格。
祈煌就带着这种玄而又玄的微妙心情朝着雪山走去。
白发仙不需要别人庇佑,因此也没人会拦着他不让他靠近雪山。
刚一踏上积雪,祈煌就有种被盯上的感觉。他知道谁在监视他,也并没有在意,继续往深处走去。
白发仙并没有什么固定的居所,上一次来他就在雪山里绕了许久,也没碰见白发仙,只好带着遗憾而归。但是今天有所不同,他还没步入太深,往回看甚至还能看见高羽群城,就已经看见了一个白发白衣的女子站在远处,似乎在等候他。
逐渐靠近,那种被窥探的感觉就越强烈。祈煌压下这种不适,拿出标准的微笑,看着眼前一脸冷漠的女子:“在下修明,阁下可是白发仙冉阿柒?”
但是对方却不怎么领情,甚至带了几分愠怒:“把你的人带走。”
人?祈煌这才注意到女子脚边匍匐了一个人,已经被积雪掩盖了大半部分,他蹲下身将积雪刨去,就看见了谭秋期冻得发紫的侧脸。
这一下见了光,他还动弹了一下,只是也是向着白发仙的:“求求你,救救她吧......”
祈煌给他贴了张火符先暖一暖缓一缓,免得人就给冻死了。而后他站起身,和白发仙对视:“救命要紧,可还请白发仙施以援手,法器灵石,报酬是绝对不会苛刻的。”
“他人死活,与我何干?”白发仙皱了眉,甩袖就想离开。
祈煌抬高了音量,叫住了她:“若是阁下当真如此的话,就不会守在此处等着我来了。”
白发仙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你当真以为我不敢?”
她话音刚落,四周风雪乍起,祈煌不紧不慢地伸手一个停:“还请白发仙稍安勿躁,有话好好说。”
可那风雪没有半分要停的意思,祈煌不得不将稍微软了点的谭秋期一把拉起,出了她这阵法,仍旧不忘劝说一下:“我知道承天宗的人来过这里,我可以帮阁下夺回雪心,只要阁下愿意救治。”
但是这一点似乎也不能当做交换筹码,白发仙厉声道:“不劳费心!”
“只要你救她,我就可以救你。”
突然插入的第三个人让两方都停了动作。
雪山的环境确实恶劣,止彦的脸色十分不好看,祈煌见状,连忙上前为他披了一件狐裘。
他自己看起来都像是一个命不久矣的人,白发仙自然也少不了怀疑,她冷笑一声:“救我?说得真是轻巧,你拿什么救?”
止彦咳嗽了几声,脸色越发苍白:“你被夺了焰心,虽神魂仍在,身体却算是已死,不算生魂,连夺舍都没法做到,只能像现在这样,靠着神魂和修为强撑,半生不死,非生非死。”
他又低下头,剧烈咳嗽起来,祈煌想要搀扶他,也被他拒绝了。
止彦抬起头,血丝顺着他的唇角流下,他忽地笑了:“我们一样。”
但是白发仙依然没有领情:“你自身难保还想救我?”
“我确实是自身难保,但是我知道如何救你,或者救我。”止彦直起身,那双眼眸莫名地让人信服,“我只需要你去垂天幕,带回一样东西。”
白发仙冷笑一声:“垂天幕?去送死?”
“旁人也许是,但是若是有你和岁宁的秘技生时莲,起码有五成的生还几率。”
“绕了半天,是他让你们来的?”
“是我委托他,还是他委托我,全随你心意。”止彦笑了笑,“只看你是否甘愿一辈子如此,无法飞升,只等神魂也枯朽之时。”
他的话让白发仙动容了,但她仍然没有答应:“至少现在我还能苟活,而去垂天幕,却可能立即毙命。”
“若我说。”止彦的嘴角有血源源不断地流下,他用最后一丝力气回道:“我不仅能救你,还能让你重新做回火凤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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